第二章见面
距离Ariel离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这段时间，柏桃竹虽然没有被直接开除，但也受到了些隐形针对。
原本的调岗计划以各部门没有空闲岗位为由拒绝不说，她的工作内容也从Ariel在时的丰富多样变成单一的平面设计和撰稿。
工作量大且繁琐，对个人能力几乎没有提升——她又不打算当一个彻彻底底的设计狗。
——甚至工资还不如一些设计狗。
徐总那边已经默认，柏桃竹是Ariel的人。
大领导不想和实习生计较，但也嫌她在公司碍眼。不需要多吩咐，自然有人替他发难。
……
“要我说，你干脆重新投简历算了。我就不信这么大的京城还找不出几间不错的画廊。”
寝室里，文若颖义愤填膺地挥舞着手里的烤串，替好友出主意到。
“已经投过一些了，”柏桃竹啃了口玉米，味同嚼蜡，“颐高算是京城不错的商业画廊了，比它更好的画廊，基本不收没有海外背景或者艺术背景的。”
当实习生还好说，但柏桃竹是想毕业后正式入职的。
这行魑魅魍魉鬼怪横生，稍微退而求其次些就会见到此生难遇的周扒皮：要求你打画廊卫生的、要求能同传口译陪酒陪玩一条龙服务外国客户的、要求你一个人打十份工恨不得让一个实习生支撑起整个画廊工作的……
不是销售精英、不能自带资本买下昂贵作品的实习生就是底层中的底层。
另一个室友范希十分同情地望着柏桃竹，替她出主意道：“要不你就趁春招再找一份互联网相关的工作吧，以你的成绩和能力，工资怎么都比在画廊好点。”
想在京城生存下来，画廊的工资怎么看都差点意思。除非毕业了还继续啃爹妈，否则肯定得过苦日子。况且在那地方上班没点奢侈品装点自己，多的是势利眼。
柏桃竹郁郁垂眉，干巴巴的玉米粒在她嘴里反复咀嚼，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学的网络与新媒体，如果要干本专业，还不如回老家浙省。但在京城呆了快四年，她想试着留下来看看。希望在艺术街区发达、商业画廊相对成熟的京城多学习些经验。
倒也不是这辈子就死磕这行当，只是眼下只对这个感兴趣。
年轻人多有迷茫，谁能一毕业就确认人生方向，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不说这个了先。”
见柏桃竹心情低落，文若颖小心捏着烤肉扑过来环住她的肩膀：“明晚壹曏有复工party，请了好多知名DJ、dancer，老韩订了台，一起去玩嘛，放松放松。”
壹曏是京城这两年大火的夜店，消费极高，一台难订，听说满场帅哥美女，纸醉金迷。
老韩是文若颖的男朋友，小她们一届的学弟。家庭条件好且爱玩，跟京城不少夜店的客户经理都算熟。但即便如此，能在活动日订到壹曏的台也是实属不易，看来压岁钱没少收。
柏桃竹考虑片刻：“那回头我请你们吃饭。”
她知道文若颖不会收a的酒费，请客吃饭一点心意。
文若颖满口答应，转头撺掇范希也一起。
-
周天一大早，柏桃竹五点半起床搞了会儿论文，七点半出门，坐地铁到王府井，步行十分钟有个艺术空间，颐高最近跟这边合作办展，她和一部分同事也过来帮忙。
照例做隐形人，按指示搬砖干活。
一个区域粗粗完成后，策划助理对画框下方的铭牌样式不甚满意，要求再做修改。
这次画展所展览的画都创作于当代青年艺术家，大多没什么名气，颐高也没有下太多功夫在这上面。
本季度真正的大展在国美的博物馆厅，那儿才是真正的众星云集，颐高倾尽全力，所有美工都为那边的设计忙得不可开交。
策助当然也知道这点，索性只是小问题，依旧点了柏桃竹来改。
柏桃竹有美术功底，虽然不是艺术生，但审美还不错，这几天经常做这些小活儿。
网媒专业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有学习设计软件，只是柏桃竹学的相对深入，竟也能替代美工作用。PS、CorelDraw、AI，她都会些，学的时候以为是以备不时之需，工作了发现是必点技能树。
——当然，可能仅限在艺术行业发光发热。反正她在MCN机构实习的时候，从未如此频繁的觉得自己是个美工。
……
临近饭点，同事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没人叫柏桃竹，她也没管别人，独自坐在电脑前勤勤恳恳工作。
好不容易按领导需求改完图，她长长出了口气，看了眼表，刚过十二点。
完美卡点。
穿好外套戴好围巾，柏桃竹划着手机，考虑中午吃什么。
正巧这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她打来电话。
柏桃竹去年考下英文导游证，挂靠在京城一家旅行社名下做兼职导游。近年来国内低价团让很多导游赚的不如以前，英文导游的日子相对好过不少。
联系她的正是前不久她带过的一个加拿大游客，那位言语风趣幽默的小老头在华国游玩了半个多月，说是在回加拿大前要再来京城一趟，希望她能陪同一天。
对方出手相当大方，是个不差钱的好主顾，上次的导游费加小费比她今年奖学金都高。加上这次是私联，不用给旅行社分成，柏桃竹非常愿意接受他的邀请。
因为是兼职，她以往分到的活儿没这么赚钱，但最近旅游旺季社里人员紧张，就把这单给了她。
虽然非常想一口答应下来，但秉持着专业的态度，柏桃竹还是问了一下小老头这次的行程安排。
在得知他要去京城著名古玩一条街城隍庙后，柏桃竹安下心来。
——原来是她职业生涯第一次进派出所的地方。
城隍庙在柏桃竹心里就是个小商品市场，鱼龙混杂，奈何不少游客趋之若鹜。她跟着去过几次，串词和相关名词基本都知道，陪同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和对方确认好时间后，柏桃竹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发现自己无意中走过了她本来要去的饭店。
唔……
环顾四周，柏桃竹瞧见不远处有家门头装修风格相当出众的小店，且很眼熟。往过走了几步，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鼻而来。
柏桃竹终于想起来，之前文若颖给她推荐过这家的咖啡以及贝果，据她说是京城最好吃的贝果没有之一。
……虽然可能有点超出平时餐标，但，辛苦一早上，刚又接了个单，这是她应得的！
柏桃竹毫不犹疑推开了店门，点了杯拿铁跟奶酪贝果，先尝尝再看吃不吃别的。
能开在这个地段的咖啡店装潢都很高级，周末人也不少，靠窗座位早已没有，她便坐在跟靠窗位置一个过道之隔的地方。
这个座位呈环形，旁边还有一大盆绿植，能遮住了窗外人看进来的视线，是摸鱼的绝佳场所，柏桃竹打算在这边待到一点五十再往回走。
等餐无聊时，她注意到坐在离她最近的靠窗位置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都透漏着精致，一身行头十分昂贵，在画廊锻炼了几个月眼力的柏桃竹认为她是妥妥的人间富贵花。
富贵花显然已经坐了一会儿，面前的咖啡杯空了一小半，脸色不太好的和人打着电话。
“怎么搞的啊，这人到底靠不靠谱。我本来就已经来晚十分钟了，他怎么比我还晚？”
……
“好了不说了，最多十分钟，再不来我就走了。没见过相亲迟到的。”
富贵花的声音虽然不高，但由于距离很近，柏桃竹还是听了个大概。
大概又是个碰上奇葩相亲男的可怜小姐姐。
她托着下巴想到。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就在柏桃竹的咖啡刚刚端上来时，一个男人推门进了咖啡馆。
因为现实里从来没碰到过奇葩相亲男，柏桃竹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门口，于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
是他吗。
柏桃竹扬头望过去。
毫不违心地说，虽然不是她的菜，但从颜值上看和富贵花小姐姐还挺搭。
男人神情寡淡，侧分的刘海没有发胶固定，随性垂在眉间。脸又窄又小，眉目狭长，单眼皮，眼尾微微下垂。
黑色大衣长至小腿，高领毛衣，工装裤脚收在马丁靴里。
——柏桃竹怀疑那件大衣在自己身上会拖地。
时尚完成度靠脸这句话在他身上演绎地淋漓尽致，柏桃竹不喜欢太长的大衣，穿着像唱戏的，在他身上却觉得刚刚好。
男人进门后视线转了一圈，恍无所察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刚解锁，那位富贵花小姐姐冲他抬了下手。
“您好，璩先生吗。”
声音温温柔柔，在人来人往的咖啡馆里完全不突兀。
男人停下手中动作，抬眸锁定方向，顿了顿，大约是在确认对象，旋即朝这边走来。
经过柏桃竹附近时，她嗅到股墨水味，还掺杂着不好形容的气味。
她屏息思量几秒，放空想着怎么描述——有点像书柜里经久不阅的旧书，高高博物架上的古籍……
反正怎么都不像是年轻人身上会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