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即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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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倒春寒
阳历二月底，年关刚过，街上年味暂缓，人们整装待发迎接崭新一年。
一出机舱门，柏桃竹就被料峭春风狠狠吹了个哆嗦，瓷白的小脸飘起一层红晕，不慌不忙地将搭在手臂上的羽绒服穿上。
在京城上了三年半的大学，她已习惯这里凌冽的冷风和干燥的空气。
柏桃竹用鼻喷湿润鼻腔，取完行李，估摸着室友文若颖也该落地，刚想发消息问，对方电话就打了过来。
柏桃竹便拉着行李箱到出租车打车口等她过来。
等待途中，柏桃竹捧着手机给自家领导发消息道：Ariel，新年好。我刚落地，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Ariel是柏桃竹实习的画廊——颐高的公宣部宣传组长，精明能干又可爱的小女人，对下属不错，教会柏桃竹很多。
柏桃竹发完消息没几秒，Ariel的来电就出现在她手机屏幕上。
“欢迎回来Oli，你现在在哪？”短暂的问候后，Ariel直切主题。
听到Ariel的问题，柏桃竹心想不妙，依然老实应答：“在机场。”
“Nice！你现在抓紧到出口那边去，有个重要的客户需要你接。他已经落地了，估计很快就会出来。”
领导语气着急，柏桃竹也不敢耽误，拉着行李箱拔腿就跑。
Ariel那边有汽车鸣笛，她低低骂了句脏话：“我本来想亲自去接，但这边大堵车，只好拜托你。你现在就打专车，等会儿别让客户等。
“客户姓方，见面后就说你是徐总助理，奉命为他接风。地址我发你微信，记住，务必，务必把人送到。”
徐总？
销售部总监吗？
颐高姓徐的总，柏桃竹只对他有印象。
这时，Ariel又叮咛道：“见面了别提颐高，他不说话你就只管当自己不存在，记住了吗？”
柏桃竹明白了。
他们这行，大家总有些自己的人脉，有时不想通气给公司很正常。给了公司就相当于给其他同事提供资源。
这是Ariel教她的。
柏桃竹利落答应：“没问题。”
Ariel带了柏桃竹四个月，对她的能力很清楚，放心地挂了电话。
很快柏桃竹就收到了要接那位方总去的地址，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柏桃竹先打上专车，见车只要八分钟就能到，便松了口气，拔通了那串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一道温和干净的嗓音：“您好。”
柏桃竹恭敬道：“方总您好，我是徐利总的助理小柏，现在正在出站口接您，您出来就能看见我。我穿了件白色的长羽绒服，黑色行李箱。”
对面静了一瞬，旋即轻笑一声：“好，我知道了。”
方总的笑让柏桃竹后背发毛，直到见到他，她才猜到他当时在笑什么。
男人一出站便张望一圈，旋即直直朝她走来，柏桃竹迅速确定了这个也穿了一身白羽绒服，拖着黑色登机箱的男人是电话里那个方总。
不怪他笑，她描述自己的穿着和人家一模一样。
柏桃竹连忙迎了上去，姿态不卑不亢又不乏尊敬：“方总您好，我是小柏。”
男人眉目疏朗，身形挺拔，且意料之外的年轻，厚实的羽绒服未损他的清隽气质，看来又是一个家世显赫的公子哥儿。
在画廊实习柏桃竹见了太多这样的人，多金二代，脑袋里有没有东西不知道，但总会豪掷千金买下“心仪作品”。
方得韬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连妆都没化，明显只是匆忙补了个口红的姑娘，微微一笑：“你好……小bai？”
“松柏的柏，柏桃竹。您也可以叫我Oleander。”柏桃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帮方总拿他手里的行李箱。
方得韬谢绝她的殷勤，错了错身，绅士风度满满：“我自己拿就好。”
柏桃竹抿唇笑了下，看手机显示专车已经快到，刚准备带方得韬过去，就被拍了下肩膀。
“竹子！”活泼元气的声音，正是文若颖。她穿了件大牌皮草，价值不菲，见面前就拍了OOTD向柏桃竹臭屁。
本被吓了一跳的柏桃竹瞧见来人，不由露出笑来，和她拥抱了下。
“呦这谁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大帅哥，还穿了情侣装？”文若颖看了眼方得韬，撞了下好友，揶揄道。
“……”柏桃竹愣了下，“你没看我给你发的消息吗？”
临时放好友鸽子怎么说都是她不对，打不通电话只好给文若颖发了一串消息赔礼道歉解释原因。
文若颖啊了一声，掏出手机扫了眼，旋即露出见鬼的神情：“我刚在打电话，没注意看手机。”
她吐了下舌头，手指并拢抬至鬓角：“抱歉抱歉抱歉，真的不是故意的。”
——丢，她刚是调戏了柏桃竹这个事业批的客户吗？她会不会想杀了她？
“没事，不过我这边有事，只能你自己先回学校了。”柏桃竹强行淡定微笑，维持在陌生客户面前的最后一丝体面。
“好好好，没问题，回见回见。”文若颖连连应答，飞速小步后退。
对情景状况迅速梳理清楚的方得韬好脾气地对柏桃竹道：“看来你是被临时抓的壮丁？没关系，你可以和你朋友走，我自己回就好。”
他表情还算和善，看不出有什么不满。
柏桃竹虽然还是学生，但身上已经初备职场人的卑微和敏锐。
她匆忙摆手：“我今天本来就是请假没去复工，把您安全送达也好让徐总明天见了我心情好些，您千万别客气。”
闻言，文若颖悄悄给柏桃竹竖起一个大拇指。
什么请假没复工，他们本来就在假期内。找个梯子给客户，仿佛他让她送了，就是帮她大忙。
果不其然，方得韬没再拒绝，微笑点头。
不过他又加了句：“你们哪个学校的，让司机先把你朋友送到。”他听到柏桃竹刚才和文若颖讲回学校了。
这回不等柏桃竹开口，文若颖自己立刻谢绝了这份好意。
这会儿正是高峰期，万一绕个路又耽误人家个把小时，她只能以死向柏桃竹谢罪了。
目送好友离开，好不容易打上车，文若颖收到了柏桃竹的消息。
柏桃竹给她发了个猫猫磕头的表情，说：回学校请你吃宵夜。
文若颖立即开心起来，同仇敌忾，义正言辞道：什么宵夜不宵夜的。万恶的资本家，休假最后一天都不放过你，可恶！
见文若颖一如既往的耍宝，坐在副驾的柏桃竹放下心来，收起手机。
她从后视镜小心瞄了眼后排的方总，见他正闭目养神，又发消息给Ariel：我们还有五十分钟到饭店。
Ariel没有回她，方得韬却突然开口：“柏小姐。”
“欸，您说。”柏桃竹连忙直起身扭头望向方得韬。
方得韬被她小动物似的谨慎莫名逗笑，问：“你今年大四？”
柏桃竹：“是的。”
车上暖气很足，女孩没脱外套，只稍微拉开拉链，鬓角细碎的绒发贴在脸侧，毛绒绒的。
方得韬微笑：“实习多久了？”
柏桃竹答：“前前后后，快一年吧。”
因为没有考研考公的打算，柏桃竹从大三下就开始实习，一开始在MCN机构，后来才到了颐高。
其实她在颐高也就不到四个月，但考虑到Ariel刚叮嘱不要提颐高，就模糊了这个时间点。时间长一些，也显得她工作经验丰富，不要让客户感觉被公司怠慢，只派了小小实习生来接他。
在颐高呆了一年么。
车子驶过隧道，给方得韬脸上投下明灭的光，没再说话。
柏桃竹不明所以，不过既然客户不说话，她也就老老实实窝回副驾驶。
窗外风景飞速掠过，她打了个悄无声息地呵欠，心里想着开学以后尽快把毕业论文写完，尽可能在颐高多轮些岗，好决定从哪个部门正式入职。
——不过这也要看她的领导们如何安排。其实她很想转业务岗，但几乎没可能，因为她没有人脉。
要不明天找Ariel问问，她一向乐意为迷途羔羊指点迷津。
柏桃竹规划好了她能力范围内的一切，然而翌日一早，刚到办公室没多久，就收到了一个惊人消息。
Ariel离职了。
面对邮箱里的离职交接邮件，柏桃竹急忙掏出手机，她和Ariel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
她告诉Ariel人送到饭店了，对方叫她早点回去休息，说明天见。
柏桃竹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又删掉了原本打的字。
Ariel昨天还在风风火火的安排工作，还和她讲明天见，怎么可能离职离得这么突然。
是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柏桃竹无端生出担忧。
接替Ariel工作的是公宣部门的另一个组长，以她焦头烂额地状态就可以看出，Ariel走的真的很突然。
忙完手头工作已经是午饭时间，在园区咖啡店等咖啡时，柏桃竹才从同为实习生的销售部同事Lily嘴里听到故事的另一面。
Lily是个富二代，家里在颐高买了副画，她顺利入职。因为柏桃竹帮过她忙，所以两人关系不错，有时会结伴午休。
Lily同柏桃竹悄悄八卦：“我们销售部的Bob也在今天早上离职了，听说是因为他撬徐总单子被徐总知道了。徐总背景那么深，在颐高说一不二的，肯定不能容忍Bob手伸到他这里啦。
“Bob这几个季度业绩都垫底，肯定没人保……Ariel也是因为帮他忙才一起走的，据说他俩其实是男女朋友来着……”
柏桃竹听的一身冷汗。
她万万没想到，颐高这么大的画廊，两个算是小leader的员工说干掉就被干掉。
“安啦，他们肯定拿到了自己满意的赔偿，否则不会走得这么利索。”Lily从咖啡店店员手中接过纸杯递给面色难看的柏桃竹，以为她是因为直系领导走的突然才这么吃惊。
柏桃竹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下，没说自己可能无意间也成了撬徐总单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