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来晚了。”
男人敞开大衣迤迤然落座，声线低而不闷，清越冷淡。
柏桃竹观察到，刚才还满面怒容的富贵花小姐姐在看到男人的脸后，瞬间收起不耐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没关系，我也刚到。”
变脸速度叹为观止。
人家要正经聊天，柏桃竹不再过多关注。
她收回飘散思绪，火速啃完贝果，诚如文若颖所说味道确实不错。
不过一个贝果完全不够抚慰她一上午所受到的工伤，柏桃竹打开红本子搜索这家店，果然跳出来不少推荐帖。
参考一个帖子点了份牛肉汉堡套餐，这个套餐性价比很高，还有薯格沙拉热茶，柏桃竹非常满意。
另一边，璩一清和富贵花各自点了杯饮品，璩一清往后一靠，说了自己的名字和年龄，便再不开口。
他把玩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木雕，木雕被盘的光滑油亮，看得出是被精心保养。
见对方半晌不语，富贵花小姐姐便对自己的情况进行简单介绍。
姓方，英硕毕业回国后在沪呆了两年才回京城，计划开一间高端宠物店。
“璩先生喜欢小动物吗？”方小姐满脸笑意找话题道。
原本在打量周围环境的璩一清眼睛移向对方脸颊，微微一哂：“不太喜欢。”
“……”富贵花磕绊了一下，露出娇嗔神情：“我很喜欢小动物呢，在国外时我还参加了校内动保志愿组织，救助了很多小动物。”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璩一清微笑着将手中木雕装进随身布袋，真心实意建议道：“这么说，你不如开救助站。现在国内流浪动物救助产业不算发达，你可以利用在动保组织学习的经验帮助你喜欢的小动物。”
没有瞧不上宠物店的意思，只是单纯觉着自己的建议似乎更符合她的履历。
瞧着方小姐也没有赚大钱的打算，实现个人价值才符合他们这种家庭的需求理论。
噗……
柏桃竹发誓她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他们离的确实不远，有些对话无意间就钻进耳朵。
这个黑大衣真是有够刻薄，也不想想开间救助站得持续投入多少钱。
方小姐拨了下头发，维持笑容：“如果将来有合适的契机，我想我会的。”
又讲了几件自己在国外的趣事，她转移话题：“说说你吧。听说璩先生在家里的公司上班？”
“对。”
璩一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搁平时他肯定优先选择旁边那个环形座位，有隐私空间，这边看过去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不像窗边的位置，外头人来人往地都能看见，对话进展一览无余。
“做哪方面呢？
“您一表人才，我想生意一定很大吧，听说……”
璩一清心里盘算着，这次收的古籍保存状况很差，不少破缺，修补事小，内容重摹不能小觑，他记得二叔前两年有收过几册原版清州府志，里面的资料或许能帮上忙。
等会儿应付完麻烦就给他打个电话问下。
“璩先生？”
见璩一清不说话，方小姐内心稍有不安，是不是她表现得对他家产业过分关心，让对方不喜。
嗯？
璩一清回过神，脑子捕捉到对方刚问的问题。
是挺大，但也就那么回事儿。
他随口答：“嗯，有个几十万平米。”
闻言，方小姐神情微滞，他给出的答案牛头不对马嘴，却是她想要的。
只是，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
朋友只和她说对方家里条件非常不错，具体如何也不清楚。
但这位璩先生这么坦诚，可能也是对她有些好感，想露出重要砝码吸引她的注意。
方小姐了然一笑，半是试探半是恭维：“这么大的面积，有五十层了吧？您这么年轻就能接手家里这么大的产业，平时很辛苦吧。”
她眉头微蹙，状似关心。
璩一清笑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与他冷峻的外表不符，眼睛微眯，疏宕不羁，神色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风流意味，像是终于觉得对面的人有些意思。
抿了口红茶，觉得滋味一般，璩一清身子往后一靠，放下茶杯，姿态慵懒闲适。
“唔……”
他唇角轻掀，泄出笑意：“瞧您说的，哪儿那么家大业大，是平层来着。”
？
？？
谁家公司占地几十万平米还是平层，景区吗？她怎么不知道国内几个旅游巨头有姓璩的股东。
忍住掏手机的动作，方小姐艰难维持笑意：“您说笑呢吧。”
“没有啊，”璩一清头往窗边偏去，余光看着对面街道，哂笑道：“我可认真了。”
说着，他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悠悠举起右臂冲窗外挥了挥，笑容更灿烂了几分，方小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窗外人来人往，没什么特别。
“是有熟人吗？”
“唔，没。”
什么人啊！
方小姐终于看出这人的戏谑，心情登时从晴空万里变成阴云密布。到底是朋友情报出了问题，还是说他对她根本不感兴趣……
察觉到对方情绪变化，璩一清转回目光，好整以暇地望向对面的女人。
一身他不太欣赏得来的粗花呢套装，全套珍珠饰品，嗯，很标准的千金风，身边不少姑娘都爱这么打扮，包括他妈。
不过这手腕上的镯子……
方小姐瞧见璩一清的眼神落在她手腕上的玉镯，接着了然地挑了挑眉，冲她弯唇。
她竟下意识局促地拉了拉袖子——
不该这么做的。
从璩一清的表情里，方小姐反应过来自己露了怯。
见她脸色发白，璩一清收回眼神，笑意从脸上淡去垂头看向手边茶杯。红茶此刻还冒着氤氲热气，提供暖意足以，但不可能与他平时喝的相提并论。
方小姐读懂了璩一清此刻的意思，攥了攥手，指甲陷入手里，疼得她面容灰败。
柏桃竹虽然在埋头玩手机，但也无意地听了一耳朵隔壁桌对白。
在听到黑大衣说出他家几十万平米的公司是平层后，她简直想大笑几声。末了，又不由心疼那个早早就来坐着等那个渣男的富贵花小姐姐。
多好的小姐姐啊，好说话不摆谱，又真诚又热忱，结果碰上这么个满嘴胡话的渣男，好惨。果然好男人根本不流通，相亲碰见正常人概率太低。
就在柏桃竹心里默默吐槽时，她瞧见那个富贵花小姐姐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店。
望着她的背影，柏桃竹听见那个黑大衣嗤笑了一声，没多久也慢悠悠站起来，吊儿郎当地朝外面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拨了个电话：“你还在外面吧？我现在出来，顺便捎我回店里呗……”
店里？
不是开公司的吗？
什么品种的渣男啊，这玩意儿要是投稿奇葩相亲对象，帖子能盖百层楼吧。
柏桃竹微微探头，瞅着黑大衣过了马路，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敲了敲窗。
车里钻出来一个女人，只看背影就觉得是个大美女。
两人在路边说了些什么，最后女人被黑大衣哄着上了车。
柏桃竹收回视线，她的汉堡套餐来了。
举起刀叉，把汉堡四分五裂。
可恶的领导，可恶的工作，可恶的渣男。
统统吃掉！
-
是夜，柏桃竹和文若颖还有范希一起搭老韩的车来到壹曏，停车场全是豪车，衬得老韩的林肯像个弟弟。
一进场子里，震耳欲聋的音乐蓦然响彻耳际，灯光夺目刺眼。外头夜凉如水，舞厅里气氛却热闹非凡，酒池肉林，燥热的氛围和外面气温完全相反。
老韩引着三个姑娘往前走，此时卡座中已经坐了三男一女。除了一个男生其他人柏桃竹都认识，是老韩朋友，以前也一起喝过酒。
柏桃竹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熟人小虫发现她面带红晕，立刻起哄：“你这是太热了？来来来，先来几口凉的压压。”说着就递过来瓶冰镇碧特博格。
柏桃竹笑了笑，接过酒瓶：“谢了。”
见状，文若颖连忙戳了下小虫：“她来之前已经喝过一轮了，你们今晚都悠着点，别给灌醉了。”
“什么情况，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抢我前面请柏大美女喝酒啊。”另一个男生开玩笑似的说。
“没有，我自己喝的。”柏桃竹闷了口酒。
下午上班状态依然如同上坟，不提前喝点她感觉她晚上非得把老韩喝破产不可。
壹曏今晚的舞台相当炸裂，大家都玩得非常尽兴。
朋友们也都看出来柏桃竹心情不好，来了这种地方，年轻人哪里有度，几个人过年过得盆满钵满，不停点酒，直说今天要给柏桃竹喝到忘却尘世烦恼。
柏桃竹其实很少喝酒，对自己的酒量没有充分估计，加上他们点了不少后劲大的酒，等她感到晕头转向，已经是去卫生间时。
文若颖和老韩被起哄着喝交杯酒，没人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柏桃竹踉跄了两步。
“小心。”
恍惚中，柏桃竹感觉自己被人扶了一下。对方的手很绅士，只捏住了她的两条胳膊。
柏桃竹眨了眨眼，甩甩头。
——好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白天在哪闻过。但这个空间气味复杂，充斥各种香水味，不凑近就再也嗅不到。
“没事吧？”
柏桃竹摇头，咕哝着道了声谢，抬头看人，正巧这时舞台上节目结束，整个大厅陷入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舞厅燥热，气温高，氛围暧昧。男人的手比舞厅更热，被捂的那块皮肉像艾灸熏着，烫地燎人。
就在音乐重新响起，灯光缓缓变亮时，柏桃竹听见旁边又传来一道声音。
“璩老师，怎么了这是？”
“没事，扶了个醉鬼。”柏桃竹头顶传来扶住她的男人的声音，语气调笑。
影响到人家了吗。
柏桃竹连忙挣脱对方的手掌，再次道谢：“谢谢您，不好意思啊，我自己能走的。”
醉鬼这个称呼在她听来不算好词，也是因此，她不再好意思看对方的眼。
见眼前的姑娘垂着头面色酡红，男人放慢语速，句末语调勾起：“你知道你要去哪，吗？”
闻言，心口发烫，全身都冒酒气的柏桃竹下意识仰头看他，这会儿舞台上在演唱慢歌，现场灯光昏暗，看清了一个大概轮廓，好像不认识。
“知道，我要去，卫生间。”她慢慢地，口齿清晰道。说着，还往卫生间的方向挪了几步。
刚才只是没防备，这会儿缓过来，感觉世界没那么晃悠了。
见状，男人嗯了声，也不逗留，抬脚就走。
和他一起的那人深深看了眼柏桃竹，旋即追上男人一齐离开。
舞台上歌手继续深情唱着：
“总会有些
幸运会出现
我等待这一天
……”
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