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太子与太子妃青梅竹马,成婚后更是恩爱异常。可不久,天子为联系前朝旧臣,亦是为储君填充内帷,又赐侧妃沈氏。

    沈檀其父其母已亡,只是个有着前朝老臣烙印的孤女。她得传其父一身制香之才,美人馨香盈袖,顾盼生姿间莫不好负。

    只可惜上一世的她遇见了铁石心肠的太子殿下,到进东宫第一日就不指望夫君的宠爱,一心侍奉于正妃座下,不敢懈怠。

    一开始太子妃是极和善的,待她以姐妹相称,渐渐的她却觉出不对味来。

    若她行事稍有差池,太子妃虽面上和善不怪。但月例银子、炭火吃食总是会出问题,开始她不解,想找太子妃娘娘辩驳手下奴才们仗势欺人,后来才觉出味来,太子妃娘娘统管内帷,怎会不知自己的难处?

    盖都是敲打她罢了。

    京城里的冬日滴水成冰,东宫内其他屋舍都因太子妃有孕而喜气洋洋,只侧妃的春掖殿里是彻骨的冰寒。

    下人皆知她爱研香弄香,进东宫府门时嫁妆里半数都是家中带来的典籍古方,这些书册古方自她小时就被熟读翻阅、牢记于心,原以为带来以后能借以慰藉,不想最后的结局却是被她亲手焚于炭炉。

    “主子……太子妃娘娘最是疼您,那些刁奴欺您,何不禀报给娘娘裁断?

    娘娘素有贤名,一定会打发了刁奴给我们送炭火的。”

    京城里冬至后便是雪虐风饕,春掖殿内室更是冷透了。丫鬟锦绣抖着身子在燃着的炭炉便取暖。

    唯一能取暖的炭火也被人换成了烟炭,点着后浓烟呛人的厉害,却根本不顶暖,若是再把门窗关上怕是能把人给活活闷死。

    又因前日里太子妃说要缩减府内吃穿用度,以示节俭。她便乖觉的自请遣了春掖殿的奴仆,只剩现下锦缎、锦绣这两个贴身丫鬟陪侍。

    “娘娘现下身子不安稳,我们去必得惊扰。忍一忍便过了……”她记得当日自己是这么劝锦缎的,也是这么劝自个儿的。

    但在一旁听着的锦绣,年岁还小,又被她惯着野坏了,竟愤愤间就吐出大逆不道之言:“娘娘只是身子不大爽快,却哪看得见咱们春掖殿将要活活冻死在这冬日里!”

    “我有时真不知太子妃娘娘是真心还是假意,明明面上对主子和蔼亲切,但主子的起居用度却总问题不断。”

    话说到这儿,锦绣欲言又止,后望着炭炉边已焚了半数的古籍,面上又升起一股怨意:

    “主子您合该趁太子妃怀孕搏一搏才是,我娘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现下太子妃娘娘有孕无法侍寝,您是侧妃更应该……”

    “够了,锦绣!”

    她被锦绣的一番话一惊,忙出声呵斥。

    但原本平静的心湖却已是被投下的巨石震荡,直泛起一片片涟漪。

    第二日,她早早的静立在风雪之中,为着让太子妃能够将养好身子,太子殿下已经免了太子妃宫殿的俗事打扰。

    最后还是宫人看她实在等的辛苦又是为献上安眠的香方,才向内室通传侧妃前来请安的消息。

    冬日里的风刮的人脸上生疼,春掖殿里连热汤婆子的炭火都没有,她在寒天数九里冻得发寒发抖,直到被领进了太子妃娘娘的内室才好起来,里面可真暖和呀——

    太子妃娘娘虽面色发白,但能抱着暖融融的汤婆子,身上也被贴身宫女披上毛皮大氅。

    太子妃内室比起春掖殿大多了,但因着烧的是最好的银骨炭,里面暖和的和春日一般,连她因为害怕而冻僵麻木的身子也被热和得活络起来。

    ……

    苏合香半梦半醒之间竟觉着冰冷的褥被内有了烤火似的干燥热意,神思飘忽着就回到了上一世那最难熬的冬日。

    正待她往后细想,却被人叫醒——

    “坊、坊主不好了!后面的货车进了火星,现下已然烧起来了……”

    她猛然惊醒,刘伯与她带着香坊的伙计已收了北麓山的香材,正在回程的路上,不想她刚在山营里小睡一会就又横生变故。

    好在她只是合衣小憩,一骨碌翻起身就跟着起来的伙计前去救火,火势迅疾直烧上货车梁杆,最后一大伙人去河边取水泼洒才将火势慢慢熄了下去。

    “小姐,这其他香材都还不妨事,只是那味北细辛已被烧灼殆尽,这可如何是好?”

    刘伯看着下手的伙计统计出的货单,一时面上发愁。

    那味北细辛已多年无香坊收购,还是苏合香一队人进了眉麓山高价向熟悉山林的村民采购才在几日内够了数量,现在再回去收,怕也是从村民们那里收不上来了。

    苏合香皱眉思索无言,发问的刘伯却先了主意,他拱手作揖,难得郑重道:

    “若小姐不弃,我愿快马带伙计们回京城买入其余香坊的北细辛余量,虽成色不如新鲜的,但最后碾进香灰里想是也不妨事。”

    其他伙计们听着刘伯的这个主意,面上都有了欣喜之色。虽不是顶好的办法,但是拿来应急却是合适的。

    其余人都看向苏合香,希望她拿定这个注意。

    “不成。”

    苏合香看着这架已半毁的货车,面上一片沉静:“刘伯难道忘记我们此次收购北细辛就是因为沉香质量不佳而起吗?

    好不容易以好香方得到老主顾的谅解,这次必不能又因这等理由将香货重新交付上去。”

    况且——

    她碾了碾已经烧成干炭的木辕,冬日这般天气,车马里怎么就平白惹了火星,还燃的这样快、这样急,既没有烧出性命官司出来,还只将好把要紧的香材给烧了个干净。

    不过,想到这里她却没将话吐出口,反倒安抚众人,说了个折中的法子:

    “虽是这样,但还得劳烦刘伯你回城去隔壁老香坊采购些许北细辛备用,数量不必多了,只需十又之一数就行。

    账目出行前我就托付给了阿芥,所需支取找阿芥就成。”

    刘伯动了动唇角还想说什么,但看苏合香心意已定,便点头起身骑马往京城东边的坊道上赶。

    ……

    没了张伯,采购的伙计们都听苏合香的命令回了眉麓山里继续找山民收北细辛。果然与众人想的一般,能找的地方村民们都寻过了一遍,现在再采买,也收不上之前的数目。

    最后,苏合香只得动员了采购的伙计一起进山里寻,却发现不熟悉山路甚至摸不出出山的道来,又悻悻得退回深山外。

    这日眉麓山下难得日暖风清,连山脊处环绕的雾都散了大半,她这才发现陡坡上竟然建了一草屋,不与山村相连,隐于茫茫森野之内。

    她想起进山第一日时晃眼一瞥见过的白衣男子,她自幼不信牛鬼蛇神却想起前世爹爹曾道,致仕后要去钟南山作隐士度日,便想这男子或也是这号人物。

    那人住在深山之内,自然是比住在山下的山民们更知晓山中林物的分布。想到这儿,她也顾不得深山露重,给一旁的伙计打了声招呼,便往山中那草屋里趟去。

    等苏合香到了山腰却发现这茅草屋与自己想象的大为不同,虽然建在人烟稀少的眉麓山上,却修的规整,甚至草屋下的院落还被主人家砌了石砖。

    但屋院外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隐士却并不在,只有黄发垂髫的小童扇着小竹扇煎熬着一壶黑浓药水。

    “这位小仙童,鲁莽打扰,不知你家仙士可在?某与仙士曾有一面之缘,烦请仙童引见。”

    她见那小童并未出声询问,便先声打扰希求他能引荐,却不想那小童眼角一瞥便直接回绝:

    “我家主人今日不见客,您请回吧。”

    “那不知主人家何时有空呢?”

    “若是清闲那便是随时都有空余,但现下偏是不巧的时候,就便怎么都是见不到的。”

    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隐居立身在深山里的人物想来都是些高傲不浊之士,又是她有求与人,轻易想见到这位隐士想来是不大可能了。

    苏合香便把目光投到那小童扇熬着的汤药上,药香辛中带涩意,她走近一步看清小童脚边掉落的药渣,心中有了一丝把握。

    她成日研究奇香馨嗅,因着父亲独传的药香古籍,亦很是通一些药理。

    这汤药中的辛意混着涩苦,应该是酸枣仁与茯神一起熬煮成的气味,这两味都是安神助眠惯会开的药材,想是这位目下无尘的仙士有些失眠多梦的离神之症。

    “仙童勿怪,我家是做香材生意的,因着香方中现下还缺了一味,见仙士家落坐深山内,便想寻您家高士一问。

    我家这香虽平平无奇,却贵在有一好处——”

    被苏合香吸引了注意,那黄发小儿终于放下扇火的竹扇,切问道:

    “是何?”

    “此香最能安神入眠,尤是对有离魂耗神之症的人最有帮助。

    想来你家主人也是有此困扰,但今日我已不便再多叨扰,只是求主人家若是知道山中何处还有北细辛的落处,知会我一声。到时制出成香必双手奉上解仙士之忧。”

    见那小童终于有了反应,苏合香知道他必是会只会主人家的。

    看草屋内门门扉紧闭,按着失眠多梦的人计算,那小童之所以开口便拒定是主人家还在安眠呢,想来多留也是无益。

    ……

    “刘伯你怎的自己回来了,小姐他们呢?”

    苏合香临走之前给阿芥托付了香坊的账本,阿芥的阿爹便是香坊从前的帐房先生,身上也应承了些记账的本事。

    “回程路上,那味最要紧的北细辛给烧着了,因怕车马走得太慢,小姐便让我快马回城去其他老坊里收了余量,填补缺材。”

    刘伯搓着耳朵,快马颠过,一路的凌厉风声那双耳朵被冻的都失了知觉。

    阿芥正算着香坊内之前的账本收支,打着珠子的手一停,抬头问道:

    “唉……这,那小姐可说过支取帐房多少银子?”

    “北细辛全给烧了个干净,把帐房的钱都取出来罢,我自去找其他家将价格谈下来。”

    刘伯走到阿芥边,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唯独眼神暗沉无光。

    若能趁现在帐房无人将账目做空,那香坊的未来可不会再握在一个小女娃娃手里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