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瘪

    谢婴只觉得如芒刺背,方才戏谑顾昭的话语也不知九州帝听见没有,以他那多疑又小心眼的性子,指不定又会乱想。

    谢婴自己倒不怕被针对,可她怕顾昭受到伤害,哪怕只是在梦里。

    “父皇,儿臣在和婴婴姐姐说起了前线的战事,儿臣若是能领兵打仗,定然会帮父皇夺下西域四国,让父皇一统天下!”顾昭满眼的小星星,一副崇拜的模样。

    九州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昭昭真懂事,昭昭想不想要新的玩伴?”

    顾昭瞬间笑容僵住,他眨了眨眼道:“儿臣近来在学习论语,恐怕没有时间交新的朋友了,婴婴姐姐熟读诗书,教了儿臣很多文字呢!”

    谢婴尴尬一笑,她哪里熟读诗书了,她分明狗屁不通。

    “哦?是吗?”九州帝饶有兴致望了眼谢婴,“先前倒是小瞧了婴婴,竟还对诗文感兴趣。”

    谢婴只得“谦虚”回答:“没有没有,略知一二罢了,算不上熟知。”

    九州帝和蔼地笑了笑,摸摸两个孩子的头站起了身,“罢了,不愿意交便不交了。”

    看见九州帝渐渐远去,谢婴与顾昭对视一眼,都从二者眼里读出了意味。

    “他要来了。”顾昭说着,小孩子的脸上也能流露出浓烈的痛色。

    谢婴也点了点头,答道:“既然已经与北滇开战,他的提前到来也不足为奇。”

    九州帝口中否决,可实际上却总依着自己的第一想法去做。

    顾昭极少会有如此忧虑的时刻,他眼神一暗,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沉声说:“可,他现在太小了,如何经得起这番折腾?就算到了内宫当质子,我们也护不住他的。”

    谢婴也沉默下来,喃喃道:“当初九州与北滇开战,我与沈昀配合下长驱直入杀进北滇王城,活捉了贵妃与小王子风向律,谁知在追捕北滇王时,陛下御驾亲征……”

    “烹了贵妃,威胁北滇王投降。”

    风向律那时不过十四岁,眼睁睁看见母妃被烹熟,他那九五之尊的父王竟都舍不得投降,九州帝舀起滚烫的肉汤,强行灌入风向律的喉咙……

    而后北滇得了百川残部的支援,与九州打得旗鼓相当,将风向律当质子送入九州,以此换两国和平。

    初见风向律时,他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狼,无比警惕地蜷缩在桌下,谢婴掀开桌布的一瞬便被他咬住手掌,生生啃下一块肉来。

    接着他便如遭雷击,浑身战栗地吐出那口肉,趴在地上呕吐不已。

    谢婴手掌痛得钻心,但多年浴血厮杀,这点痛感并不能叫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她蹲下身子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风向律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毛。

    “我是谢婴,对不起,是我让你遭受了这一切,但先前你我立场不同,我必须得这么做。”她字字坚定,逐渐叫风向律冷静下来。

    孤独冷僻的小狼主动掀开额间厚厚的头发,露出了那双淡漠却又勾人的丹凤眼,十四岁的年纪,却已然身长七尺,长了一身精瘦的肌肉,谢婴见他眼里有光,也不管是因为仇恨还是什么,总归不会死了。

    谢婴从自己头上扯下半截发带,替他绑好那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拍了拍手站起身子,从桌上的食盒里掏出一块肉干,想了想又换成了糕点,蹲下说道:“从今往后不许绝食,不许伤人,否则我就带兵灭了北滇。”

    少年脸颊微颤,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他抢过谢婴手里的糕点狠狠地撕咬起来,目光死死盯着谢婴,仿佛在啃食她的血肉。

    谢婴此时并不知,这少年会在将来救下自己的命。

    顾昭对宫里这位不速之客并不感兴趣,第一次见面时,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他领着尚宫局的人筹备九州帝的生辰宴,远远瞧见假山后一片喧闹笑声。

    命人进去查探,却发现几个在宫中求学的世家子弟围住了一个瘦弱少年,用逗狗的皮鞭不断抽打少年。

    其中一个找准了机会一鞭抽向少年的脸,少年瞳孔瞬间放大,心里想着完了。

    可鞭子在半道上被人截住,众人一回头,只见九州国尊贵的太子殿下,那个十数年如一日端方有礼的公子昭,此时目光阴冷,手里紧紧攥着那条皮鞭。

    众人吓得跪倒在地,少年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耳边传来那个衣着华丽的贵人开口说道:“哪里来的杂碎,竟跑到宫里作乱了?”

    旁边的宫人连忙回道:“殿下,他们都是今年选进来陪殿下读书的伴读。”

    听到“伴读”二字,顾昭的面色更加凝重,一双黑瞳仿佛淬了毒火,烧得众人大汗淋漓,过了许久才听他继续说:“赶出宫去,他们在朝为官的父兄,全都革职一月。”

    “殿下!……”宫人们被吓坏了,纷纷上前阻拦,“殿下不可,这么做会叫陛下不高兴的!”

    顾昭负手而立,侧过脸冷冷一瞥,“我是太子,父皇又怎会真的怪罪我?”

    此时的顾昭少年雄心,自以为是父皇心尖宠,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责难,在他发疯之前,九州帝确实如此溺爱。

    他狂傲的行径,顿时叫地上的风向律看到了曙光,他忍着浑身剧痛跌跌撞撞跑上前,扑倒在顾昭的脚下,不顾宫人们的阻拦说道:“殿下,我愿做您的伴读。”

    顾昭本想视若无睹,就在准备跨过他身子的一瞬,顾昭看见了他的发间丝带。

    他猛得扯起那丝带,将风向律的头皮扯得生疼,又叫身边宫人冷汗涔涔。

    “殿下不可!他是……他是北滇质子,伤不得!”先前说话的那宫人脸上就跟泼了一盆水般流汗不止,旁人也就罢了,顾昭毕竟是一国太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九州。

    顾昭嗤笑一声,冷冷问风向律:“这发带你从何而来?”

    风向律忍痛回答:“回殿下,是……是云麾将军给我的。”

    顾昭解下那条发带,推开风向律,道:“你不配用它,滚吧。”

    想到这段往事,顾昭尴尬得头皮发麻,可谁叫大家都有抹不去的黑历史,那段狂拽的行径也一辈子留在了顾昭的记忆深处。

    他自然也不知道,风向律会在后来与自己交好,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也与自己为敌,成了称霸天下的唯一阻碍,可这都是后话。

    谢婴道:“如今风向律不过四岁,如何经受得起失去母妃的悲痛……”而且,还是那样惨烈的方式。

    不过半月,便听闻九州帝御驾亲征的消息,这一次谢婴并不在前线,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宫内对小孩子缄口不提,谢婴隐隐猜测,九州帝还是做了那庄残忍之事。

    风向律进宫的那日谢婴与顾昭悄悄去看了眼,没有什么太大的阵仗,只几个宫人看护着,他穿着妥当,一身绛色衣袍低调又内敛,身形板正,四五岁的年纪便如同寻常八九岁的小孩一般高大,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一双丹凤眼目光灼灼地望着远方。

    可却没有现世里那仿佛生来便有的桀骜与凶狠。

    谢婴松口气道:“他还小,应该不太懂发生了什么,因此没留下什么创伤。”

    可顾昭却心里隐隐不安,不知不觉,二人与风向律对视上了,他露出不符合其年岁的深沉与挑衅的笑,直接掠过站在前面的顾昭来到谢婴的面前。

    望着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稚童,谢婴心里升起一股恶寒。

    “婴婴,又见面了。”

    他轻佻的语气像极了记忆深处的那个人,那个叫谢婴恨到了极致的人,那个在蓬蒙山顶间接害死自己的人……鹤临。

    顾昭伸出稚嫩的小手轻轻捏了捏谢婴的手,而后推开风向律道:“你是何人,见本太子竟不行礼?”

    身边的宫人恭敬地拜了拜顾昭,又瞥了眼风向律说:“北滇质子,见了太子要行跪拜大礼,还不见礼?”

    “风向律”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眼里流露出星星点点的阴狠,如同一条收敛毒牙的毒蛇,随时会在顾昭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谢婴与顾昭被软禁的日子里,为了交谈方便,捏了几个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暗号,方才顾昭在她掌心按的那几下,便是在说:“谢婴,凝神。”

    她不知鹤临如何占据了风向律的身子,也不知梦里的鹤临是否知晓自己的真身,只能装作幼年时的自己,站在顾昭身边耀武扬威。

    “你没听见吗?见了太子得跪下行大礼!”

    顾昭安抚地拍了拍谢婴的手,说:“行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扫出来的老鼠,见了真叫人觉得晦气,”顾昭扭头叮嘱宫人,“这人冒犯了本宫,叫刑狱司来领人吧。”

    正说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高喊:“臣,风向律拜见太子殿下,问殿下安。”

    背过身的谢婴勾了勾嘴角,心里不知有多爽,在梦里能看见鹤临如此吃瘪,可真是过瘾。

    像是察觉到谢婴心里的小兴奋,顾昭忽然伸手扯了扯后者衣袖道:“天好凉啊,昭昭冷,姐姐能抱抱我吗?”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