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

    鹤临目光阴狠,面上却还含着笑意,一点点目送二人离去,到偏僻处,顾昭支开宫人,对谢婴说:“你察觉到了?”

    谢婴错愕地看向他:“你也发现,他是鹤……”

    担心身边有听奴,谢婴止了声音,二人交换了眼神便知各自所想。

    “日后,怕是又多一个劲敌了。”

    顾昭伸手摸摸谢婴的脸,说:“当初我就不该离开雍北,害你落到他的手里,幸好后来……”

    他忽然顿住,目光微微颤动,谢婴察觉到他在隐瞒些什么,追问道:“后来怎样?”

    顾昭却抿了抿唇,向来嘴严的他此时只是笑了笑,说:“姐姐,这一回你可不能再离开我了。”

    又过三年,谢婴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因着顾昭的缘故,平日里宫人们对她也是礼遇有佳,过节时还能收到各局尚官送来的小“贿赂”,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这日她半躺在御花园里的秋千架上百无聊赖地晒太阳,冬日刚过去,温热的暖阳在一点点融化冰雪,待得有些久了手脚发冷,她便起身往马场的方向而去。

    顾昭现如今开始尝试骑马射箭,本身有现世的记忆的他,游刃有余地学会了基本功,除他之外还有个少年对此十分熟稔,那便是长着风向律脸的鹤临。

    顾昭与谢婴曾无数次推想为何鹤临会入主风向律的身子,以至于二人面对故友时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一个曾经害死谢婴的人,现在却用挚友的面容露出满面微笑。

    实在叫谢婴难以接受。

    “太子顾昭,十环。”

    “北滇质子风向律,十环。”

    一连十数箭,二人不相上下,到最后竟又是平局。

    现世的风向律生性桀骜、不服管教,长大后也只服顾昭与谢婴两个人,因而得不到九州帝的爱护,时常受人欺凌,当时冷面心善的顾昭实在看不下去,硬生生教会了风向律骑射、武术等各项技能,终于得以自护。

    鹤临所掌控的风向律,每次见到九州帝都是一脸崇拜,拍起马屁来比谢婴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顾昭竭尽全力拒绝鹤临成为自己的伴读,在九州帝的强烈推荐下,还是把鹤临塞到了他的身边。

    顾昭时常摆出一副臭脸,因为这家伙在身边,不仅自己待得不自在,就连谢婴都不怎么来找他了,令他十分郁闷。

    “殿下!”谢婴在马场的栅栏外招手,顾昭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了那抹叫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他放下弓箭快步跑了过去,嘴里兴奋地喊着:“姐姐!”

    在顾昭身后,鹤临忽然拉了满弓,毫不犹豫般松了手指,一时间长箭呼啸而出,卷着空气中几缕烟尘,朝顾昭后心而去。

    “不要!”栅栏外的谢婴将一切尽收眼底,望见这骇然一幕,她顿时目眦尽裂,一掌便拍碎栅栏,伸手去抓顾昭的衣领。

    可她的手指就差一点便能抓住顾昭,鹤临的箭已然抵达顾昭后背。

    “呲啦!”衣袍割裂之声在杂乱的马场中响起,顾昭在谢婴赤红的双眼下猛得倒地,她的一颗心冷到了冰川之下,喉咙里却藏着一团灼热的烈火。

    她跪在地上爬到顾昭身侧,颤着声音喊道:“昭昭……”

    身后传来鹤临的声音:“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谢婴顿时急火攻心,一时间脑海里闪过无数杀招,就在她要去夺侍卫手里的刀时,衣袖忽然被人扯住。

    “姐姐我没事,别动怒。”

    半年前谢婴识海成型,利用先天而有的金丹,她依照生前在逍遥山习得的修炼法门,开始符修,可她的真气不知为何无比暴躁,稍有走神便会冲撞出穴位,痛得她浑身难以动弹。

    有次偷偷修炼被顾昭发现,看到她痛得满地打滚的模样,把顾昭心疼坏了,因此令谢婴不许再修习真气,否则便再也不理会她,谢婴表面上乖乖听话,暗地里还是偷偷修炼,只是更加谨慎,已经很少有真气外溢的情况了。

    利用仙术争强斗狠被仙士视为耻辱,会遭到天谴的惩罚,顾昭担心谢婴动怒,忍不住使用真气,顾昭不愿谢婴再一次因为他而犯下大错。

    “婴婴,回神。”

    谢婴双眼血红褪尽,神智清明后赶紧检查顾昭的情况,只发现了他背后有一只死去的老鼠。

    “长宁县主这么慌张作甚?在下怎敢伤到太子殿下?方才有一只不知死活的老鼠爬到了殿下身上,在下提醒不及,只好弯弓射箭,杀死这只可恨的老鼠。”鹤临说着,弯身鞠了一礼。

    谢婴哪里会信他这番鬼话,将顾昭小心翼翼扶起,理也不理鹤临,便起身离开。

    走了一段路后,被谢婴紧紧抱在怀里的顾昭忽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姐姐,你与以前大不同了。”

    谢婴也奇怪,自己与以前明明没有什么区别呀。

    “若放在从前,被人激怒,你定然会拿起弓箭大声说一句‘在别人背后射箭算什么?有本事跟姑奶奶正面刚!’”

    听着顾昭学得有模有样的话,谢婴登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总有人会替她记得这些黑历史啊……

    她尬笑了一下道:“确实今非昔比了,如今鹤临附身风向律,虽不知缘由,但他终究还是那个鹤临,那个重名利的鹤临,你知道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顾昭摇了摇头,谢婴道:“对付他,只需两个字——无视。”

    一个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价值的人,一个把名利看得比天还高的人,哪里能容忍旁人的无动于衷。

    他最爱看的便是旁人因为他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的模样,觉得可笑至极。

    “姐姐把鹤临的软肋摸得一清二楚呀。”

    谢婴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此人与我相识多年,也怪我少年时瞎了眼,竟没识破他的居心叵测。”

    顾昭有些酸酸地说:“不论是现世还是梦里,姐姐都对鹤临很是了解呢。”

    “嗯?”

    谢婴有些没跟上顾昭话音的转变,一时间竟直接愣住了。

    没承想因为这份愣神更叫顾昭生气,翻身从谢婴的臂弯跳了下来,道:“今日还有课业未完成,怕是陪不了姐姐了。”

    “嗯??”

    “姐姐想去哪便去哪吧,昭昭再也不拦着了!”

    小家伙满脸写着伤情,嘴里说着不拦着,身子却占据了小路的正中,丝毫不挪动步子。

    “嗯???”

    谢婴无奈地笑了笑,她走上前,看四下无人,便蹲下身子搓揉顾昭的小脸,向来任由她蹂/躏的顾昭此时竟真的有了脾气,他扭头拍开谢婴的手,道:“姐姐对那人如此上心,怎么不去揉他的脸?还折腾我做甚?”

    谢婴心里觉得好玩,便重复他的话反问道:“姐姐若是对那人上心,为何还要揉昭昭的脸呢?”

    顾昭一双剔透的眼睛此刻溢满了细碎的星星,他耳尖红红说:“姐姐只对我上心是么?现世里也是吗?”

    谢婴也认真地点点头,道:“是,姐姐只会对昭昭好,现世里仍是。”

    顾昭一下子被哄好了,他干脆说道:“若不是还有执念没能解开,昭昭真的好想回到现世,抱一抱现世的姐姐,而不只是梦里。”

    可谢婴凄然一笑,说:“可现世里的姐姐已经故去,你又怎知韩九歌便是谢婴呢?”

    顾昭微微一怔,他看出了谢婴眼底的伤情,连忙上前捧起谢婴的脸,道:“不管姐姐的灵魂在哪里,都是昭昭的姐姐,都是昭昭将守护一生的人。”

    谢婴忽然想起爹爹生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爹爹有爹爹的路要走,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事物,这是爹爹自己的选择,婴婴以后也会找到自己真正在乎的、喜欢的、想要守护的存在。”

    这一刻,谢婴心里有一颗小小的种子破土而出,顺着心底里唯一的光亮拼命攀爬,一句真心实意的话堵在了她的喉间,她想将心事尽数说给面前的小小少年听,张开口却有些无措。

    千言万语竭哽于嘴角,她最后只说:“昭昭也是谢婴此生想要守护的人,是最重要、最……最爱的人。”

    一时间四周空间有些塌陷,二人悬浮在虚空之中,梦境似乎被强行终止,食梦怪的声音从亘古之外传来。

    “恭喜二位解开心结,二位入此梦境最重要的目的其实已经达成,还要继续入梦吗?”

    谢婴下意识看向顾昭,心里惊起了波涛汹涌的浪潮来。

    顾昭此时已恢复了现世的模样,长身玉立,目光直直望向前方,丝毫不敢转身与谢婴对视。

    谢婴拽着他的身子让他直面自己,道:“你的执念,竟是我吗?”

    顾昭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目光躲闪,一张脸红得滴血。

    谢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鸦羽般的睫毛,勾起下巴强行叫他望着自己,一字一顿说:“殿下多年的心结,在于我爱不爱你?”

    他薄唇微动,目光凝在了谢婴的脸上,穿过那双漂亮得会说话的眼睛,他迫切地想与谢婴紧紧相拥,他说:“姐姐,真的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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