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长平五年,百川政变,连歌谋逆弑君被亲传弟子镇压,百川元气大伤,彻底从狐弥边境退兵,同年秋,帝大喜,封祥瑞之子顾昭为太子,封沈昀为正四品忠武将军。

    秋猎在即,九州帝开放鹿场,设鹿野祭盛宴,邀世家、官员年轻子弟进鹿场围猎,赛场的头名是一颗南海东珠。

    在顾昭的请求下,谢婴顺利成了太子昭的伴读,破例与顾昭一起在宫中读书。

    庆典上,众人烤制鹿肉,生饮鹿血,整个大殿都闷热得紧,见顾昭小脸热得通红,却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父皇下首位,谢婴有些担心。

    她悄悄上前问道:“殿下身子有没有不适,要不咱们出去走走?”

    顾昭这天穿着正经的太子宫装,层层叠叠的衣裳本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此时听见谢婴的声音,像是解脱了似的缓缓站起身,朝父皇拜了拜,得到应允后忙不迭拉着谢婴出了大殿。

    在大殿门口,谢婴走得太急,不小心与一名女子撞了一下,谢婴正欲道歉却见对方急匆匆往大殿里走去,丝毫没受到谢婴的影响。

    一直走到长廊上,顾昭才大口地喘气。

    “殿下可真弱呀。”

    相处久了,谢婴总爱插科打诨,逗顾昭玩儿,顾昭从不气恼,每每听见谢婴戏谑的声音,他都只是笑笑。

    “姐姐再等我几年好了。”

    顾昭的眼里是谢婴难以捉摸的深邃,她忽然被盯得紧张起来,连忙往前走了几步,边走边说:“那殿下可得快点长大,要不然都追不上我的脚步。”

    顾昭无奈地拎着厚重的宫装,有些可怜兮兮地说:“姐姐又欺负我。”

    两人正闹着,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湖边立着两道人影,一个身穿铠甲,腰间配了把金刀,赫然是陛下的贴身侍卫,另一个身着碧色长裙,长发挽起,像是个世家女君。

    谢婴下意识蹲下身子,满脸看热闹的神色,把顾昭也拉进草丛深处,遥遥望向湖对面的像是在私会的二人。

    顾昭见谢婴好奇,便略微打量了几眼,说道:“是卫尉展鸿啊,他负责宫中警卫,此刻不在父皇身边贴身护卫,跑到鹿湖来做甚?对面那个……是他的夫人唐风灵?”

    听了顾昭的话,谢婴仔细思索了片刻,有些疑惑地说:“方才出门时我还不小心碰到了她,怎么才一会的工夫,便跑到湖对面去了?”

    顾昭也默了默,心里不知想了些什么,眉毛越皱越深。

    湖对面的两人似是起了什么口角,唐风灵不知说了句什么,竟引得展鸿大惊失色,接着便听见大殿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顾昭喝道:“不好!”便赶忙起身往回跑去,谢婴不明所以,前世的此时她并未参宴,也不知究竟发生过何事,只知回去后大家都对今日的事讳莫如深。

    顾昭更不必说,他那时不过三岁的年纪,能记得些什么?

    展鸿跑得更快,一进大殿便看见“唐风灵”举着匕首直往九州帝身上刺,众人乱成一团,贵妇们被裙子绊倒,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挡住了大片的空地。

    九州帝腹部中了一刀,往后退了几步便倒在台阶上痛得动弹不得,而“唐风灵”正步步逼近。

    展鸿提气轻身,几步跑到陛下身边,抽出刀往“唐风灵”脖颈而去,就在她即将血溅当场之时,忽然脚尖一点闪身到展鸿的身侧,手指悄悄捏了个什么物件。

    此时谢婴与顾昭刚到大殿,便看见二人过招,身边不断有宫人大喊:“快来人啊!陛下遇刺了!”

    谢婴看见“唐风灵”手指的动作,连忙喊道:“小心,她有暗器!”

    说罢两道风声割裂空气,细小的银针狠狠扎向展鸿,而这一幕也恰好被先前湖边那个唐风灵看见,凄厉地喊着:“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展鸿收回了金刀,边退边在身前快速地格挡,银针噼里啪啦地砸在刀背上,可见其力度之大。

    谢婴见此情形只得将顾昭护在身后,可他却抓着谢婴的袖子说:“母后在哪?”

    二人四下打量竟不见皇后身影,隐隐约约能看见偏殿里躺着几个华服宫人,推开歪斜的屏风,谢婴便看见皇后正压在屏风之下,额头渗出了殷殷血迹。

    “母后!”顾昭焦急地冲上前,用帕子给皇后止血,又和谢婴一起尝试扛起皇后,谢婴背着皇后踉踉跄跄地往大殿外跑去,顾昭不知从哪摸到了一把小刀,挡在二人身后。

    直到三人来到空旷处,不少宫人前来帮忙,顾昭摸了摸谢婴的手说:“帮我看顾母后片刻,我还有其他事情做。”

    他不过一个三岁的孩子,谢婴哪里放心他一个人再跑进那龙潭虎穴当中?可皇后安危亦然重要,谢婴只得扶着皇后,焦急地望向大殿。

    顾昭钻进大殿,身上厚重的宫装被他脱下,扯下一截衣袖包住刀柄,悄悄往九州帝身边挪去。

    “唐风灵”与展鸿打得有来有回,顾昭摸到九州帝身边,不动声色地挡在他身前,而后者看见幼小的顾昭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却依旧挡在自己身前,瞬间眼里涌现出一抹光亮。

    他轻轻爬起身,一手捂着受伤的腹部一手捞起顾昭,侍卫们此时蜂拥而至,待走到安全处,九州帝夺过顾昭手里的小刀,有些生气地说:“这里头这么危险,你进来做甚,伤到了怎么办?”

    顾昭眼睛亮晶晶的,十分笃定地说:“因为父皇有危险,我要救父皇。”

    若放在现世顾昭三岁时,倒真有可能说出这种话来,可他经历过母后的逝去,看清了他父皇的真面目,哪有什么父慈子孝,所有的阿谀奉承都只是为了离皇权更近一步。

    九州帝是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他不允许任何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哪怕这件事的结果有利于自己、有利于九州。

    借沈昀之手杀死谢宁,一是谢宁桀骜,这么多年依旧豢养私军,一枚兵符便能一呼百应;二是敲打沈昀,今日高兴他便是祥瑞,他日不高兴了,也不过案板上的鱼肉。

    另一边,在医官的救治下,皇后悠悠转醒,看见身边的谢婴后,第一时间便抓住她的袖子问:“昭昭在哪里?!”

    “母后!”顾昭适时出现,与皇后相拥在一起。

    他心里默想,这一次,定不会叫母后含恨逝去,父皇欠她的,定要一一讨回。

    “唐风灵”大势已去,她目光哀怨地望向唐风灵,没说一句话,迎面撞上展鸿刺过来的尖刀。

    唐风灵立刻傻在了原地,她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却看见“唐风灵”嘴唇翕动,说了句只有她们俩能听懂的西蜀话:“阿姊,别过来。”

    展鸿站在二人身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瞬间明白了一切,他收了刀任由“唐风灵”无力栽倒在地,然后大跨步走到唐风灵身边,紧紧抱住她,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听,别看,跟我回家。”展鸿低沉的声音在唐风灵耳侧响起,将她眼眶的泪水生生止住,浑浑噩噩地被展鸿推向了展家的家丁,安顿好唐风灵后,展鸿深吸一口气往九州帝的方向而去。

    “啪!”九州帝被医官包扎好,因为当时侧身避开了要害,因此九州帝并未伤其根本,只是失了血有些面色发白。

    “卑职该死!”展鸿挨了重重一巴掌,却改单膝跪地为双膝,趴在地上行了跪拜大礼。

    九州帝冷笑道:“你是该死,家里面竟有个如此包藏祸心的女人!”

    九州帝开国时有四州大将,梁州谢宁、雍州沈宗政、兖州李元吉、青州唐风灵。

    在唐风灵没有因伤退役,嫁给展鸿之前,也是战场上呼风唤雨的一代名将,一手双刀舞得难遇敌手,在夺权最后一战中,是唐风灵领着青州云麾军率先攻破京畿南城门,夺下第一旗,可如今在九州帝的嘴里,她竟成了个“包藏祸心的女人”。

    展鸿朗声道:“刺杀陛下的歹徒已被卑职手刃,卑职内人并非凶手……她对此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好一个毫不知情,孤险些命丧当场,凶手与唐风灵长得一般无二,你竟说毫不知情?孤问你,孤遇刺时,你在何处?”

    展鸿沉默了一下,说:“卑职今夜在大殿附近巡视。”

    “展鸿,你当孤身边没有眼睛吗?”

    见九州帝火气上涌,身边无人敢言语,顾昭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向前一步扯了扯九州帝的衣袖,道:“父皇,不若传唤唐风灵,听听她怎么说?”

    听了顾昭此话,展鸿浑身一震,连忙说:“陛下,内人方才受了惊吓,恐会在陛下面前失态……”

    九州帝理都不理,直接派人去“请”唐风灵。

    谢婴见顾昭一脸了然于心的模样,忍不住凑到他耳边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昭拉着她走到一边,轻声说:“你可还记得唐风灵出生何处?”

    谢婴答道:“西蜀唐门?”

    “不,他们唐家是唐门分支,自百年前便在北滇落地生根,他们这一脉日后本来还会出现一个祸乱天下皇后,就在刚刚,她死在了大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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