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

    “什么意思?”谢婴吃惊地问,顾昭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顾昭执起谢婴的小手,尚不能站稳的他字字恳切:“姐姐,你还不明白吗?是我们的梦重叠在了一起啊。”

    谢婴这才反应过来,最先入梦的分明是顾昭,是自己闯进了他的梦里。

    “要怎么做才能走出你的梦?”

    “姐姐是怎么走出困住自己那一隅之地的?”顾昭反问道。

    放下执念,看淡过往人生,这便是谢婴走出的幻象的关键。

    谢婴点了点头,轻轻摸了摸顾昭的小脸,道:“我懂了,我会帮你的,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完成。”

    听了这话顾昭没有半点欣喜,只是浅浅一笑,伸手抱住谢婴,“昭昭要的不多,只要姐姐一直陪着我就好。”

    “我的重生,你就一点也不害怕吗?”谢婴忧心忡忡,她是否夺舍韩九歌自己都弄不清楚,仅凭骨灵的一面之词很难叫她宽心,她害怕顾昭会因此觉得她是个怪物。

    岂料小昭昭笑容依旧,他一字一顿认真说道:“为什么要怕姐姐?昭昭一直坚信,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谢婴怔住了,难道自己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形象深入人心,已经达到了在别人心中全能无敌的存在了吗?谢婴不禁有些心虚。

    “姐姐,于你而言,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谢婴想了一想,答道:“是你的一岁生辰……也是沈昀的生辰。”

    听到沈昀二字,顾昭一直微笑的面色略有些凝滞,他继而又强调:“姐姐,于你而言。”

    谢婴左思右想也不知顾昭问的是什么,只好摇了摇头说自己忘了。

    顾昭叹了口气,从身后摸出一把形状弯曲的镂金匕首来,上面嵌着一颗夺目的红宝石,妖异惑人。

    看到它的一瞬,谢婴浑身僵直冷汗涔涔。

    “姐姐可还记得此物?”顾昭问道。

    谢婴勉强一笑,又似自嘲般说道:“我怎会不记得。”

    谢婴自戕之时,不正是用的这把匕首?

    顾昭将匕首郑重地递给她,道:“这是谢宁的遗物,尚且谢婴的你,九岁那年偷溜回内宫,便是要找这把匕首,最后被宫人们发现……”

    谢婴接过话茬:“宫人们要斩去我的手,是皇后娘娘带着殿下及时赶来救下了我。”

    过去的记忆一点点苏醒,想起那时候的囧事,谢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结果顾昭眼巴巴地说:“可是梦境里的这次,姐姐进宫,是为了见我。”

    在顾昭的眼里,谢婴看到了许多情绪,明明自己进宫是为了证实顾昭是否入梦,而后想办法离开梦境,返回现实,可她不忍心叫顾昭难过失望,于是点了点头说:“对,这一次,我只为见你。”

    二人寒暄之际,屋外忽然传来器皿摔碎的声音,接着听见一道尖锐的惊呼:“你是谁,为何要挟持殿下?!”

    谢婴手还握在匕首上,她不确定来者是否在故意喧哗然后趁机对顾昭下手,因此她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快来人啊!有人要杀小殿下!!”在那婢子的大声吆喝下,长秋宫阖宫上下都被惊动,尚在梳洗的皇后娘娘吓得簪子都摔在了地上,急匆匆就往后院而来。

    顾昭低声暗骂了一句,眼眸里闪过一瞬的戾气。

    他将谢婴手里的匕首夺了过来,还不等有其他动作,谢婴便觉得被人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对这个年纪的谢婴来说无比狠辣,肋骨传来一阵锥心的痛,她在即将扑到幼小的顾昭时,谢婴猛地翻身将顾昭抱在怀里,继而让自己的后背重重落地。

    “姐姐!”

    谢婴都未来得及消化后背传来的剧痛,迎面便被人揪起了衣领。

    赶赴而来的宫人与皇后急忙跑进来点燃了灯,便看见一个婢子揪着谢婴的衣领正欲打她,而顾昭坐倒在一边狠狠拉扯着婢子的手,甚至还想拔开匕首去刺那婢子。

    见皇后闯入,顾昭立刻丢下匕首哇哇大哭,一边哭还一边示意谢婴也哭,没法子,只好依了顾昭,谢婴一抹眼睛也开始装哭。

    皇后惊魂未定地上前抱紧了顾昭,心疼地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顾昭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磕磕巴巴地说:“母后……姐,姐姐抢……我的,我的匕首,我不给……她哭!”

    听见顾昭刻意装嫩的样子,装哭的谢婴没忍住扑哧了一声,害怕被人察觉,她连忙假装自己在咳嗽。

    看见谢婴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被呛到咳嗽,皇后也有些心疼,她命宫女将谢婴抱起来安抚,自己则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她的贴身婢女立刻会意,走到揪住谢婴的那个婢子面前,问道。

    “你方才张扬什么?到底看见什么了?”皇后为人温润,身边这个丫头倒是伶俐泼辣,藕节般细嫩的手指一指那婢子,她便吓得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奴婢……奴婢看见,看见有人拿匕首指着……指着小殿下,一时情急才喊出了声!并不是有意冒犯皇后娘娘!”那婢子浑身战栗,似是恐惧到了极致。

    她是小殿下的贴身侍女之一,看到方才黑魆魆的屋子里,一个看不清脸的身影手里拿着匕首,小殿下还站在那人的面前,她确实被吓得不轻,万一小殿下出了什么好歹,自己哪还有命?

    谁知拿着匕首的才是小殿下,而被匕首所指的黑影是长宁县主。

    先前那泼辣丫头又抬眼看了看谢婴,心里思索着望向皇后,得到后者应允后,她上前行了一礼问道:“县主,方才奴婢们多有得罪,九州清晏已经结束,各家长辈都领着孩子们离去,县主又怎会在此?”

    谢婴喉咙微动,有些难以启齿又无可奈何地说:“臣女很喜欢小殿下,所以情不自禁跟上了皇后娘娘的车驾。”

    听了这话顾昭细嫩的小眉毛微微一挑,尚是婴孩的他还做不出什么复杂的表情来,偏偏这道挑眉格外明显,叫谢婴尝到了说不清的暧昧与戏谑。

    等四下无人时,谢婴定要好好搓揉一番顾昭的小脸。

    皇后是个宽厚善心的人,自然不会责怪小孩子,她淡淡望了眼婢子道:“都是一场闹剧,下次别再咋咋呼呼的,别叫外人以为西宫都是些没规矩的宫人。”

    婢子再次磕了个头,连声说自己知错了。

    摸了摸谢婴的头,皇后说:“夜深了,不如在宫里歇息吧。”

    看着皇后因为匆匆赶来,耳侧落下了几缕碎发,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上,睫毛纤长、眉眼弯弯,眼里是纯粹的笑意,谢婴止不住地心疼她,她是多好的人啊,天道不公,怎会给她书写那样的结局?

    可转念一想,难道昭昭的执念是皇后?

    谢婴窝在皇后温暖的臂弯,悄悄看向另一边的顾昭,却发现他也一直在看着自己,几乎是下意识间,谢婴躲开了他真挚的眼神。

    躺在西宫的一间客房里,谢婴辗转反侧,既然昭昭的执念是皇后,那就得在十四年后的九州清晏上,阻止那场骇人的大火。

    十四年呐,难道还要在梦境中等待十四年吗?

    忽然间,谢婴的被窝里挤进来一个冰凉的物件,吓得谢婴惊呼出声,待看清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后,谢婴更是惊得直接坐起了身子。

    “昭昭,你怎么过来了!”谢婴摸了摸顾昭冰凉的小手,如今正值寒冬,小殿下穿着薄薄单衣,赤着小脚便跑到谢婴的屋子里来。

    他满不在意的搓了搓手,摆出一副纯真可爱的表情来道:“因为我想你了呀,姐姐。”

    谢婴方才想说的关心之词被噎在了嗓子眼,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刮了刮顾昭的鼻子说道:“就你会说话,万一冻着了可怎么是好,到时候又有人要怪我没照料好你了。”

    “婴婴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顾昭定定地望向谢婴的双眼,想要窥探她心底的答案。

    谢婴疑惑问道:“什么?”

    顾昭答道:“姐姐愿意再陪我长大一次吗?”

    似乎看出了谢婴想要回到现世的迫切的心,顾昭一遍遍要谢婴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谢婴却如同松口气般,无奈地说:“我还以为是我忘记了什么,原来是这句啊,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你了吗?”

    “昭昭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我会陪您再长大一次,我的小殿下。”

    ——

    沈昀倚在城墙边,百川按例每月来狐弥边境“巡视”一次,双方偶有摩擦,因此他一直驻守在边关,自击退百川后,沈宗政便回防雍北了,内海便只有沈昀一人守护。

    他孤独地望着远方,忽而伸手摸向酒囊,却想到今夜要值守,便又放了下去,继而打开了手里的圣旨。

    九州帝封他做了宣威将军,从四品的宣威将军,好大的殊荣,十八岁有此成就,古来鲜有。

    可沈昀没有一丝高兴。

    他忽然间想到了一年前的某个夜晚,他受诏进宫,皇帝笑着问他:“若谢婴知道,她正被杀父仇人收养者,会做何感想?”

    沈昀一想到谢宁死不瞑目、口鼻沁血的模样,便日日被梦魇所缠绕,那日他赶赴战场,长驱直入打得百川措手不及,传闻中那个百川修士头领不知所踪,沈昀几乎所向披靡。

    可就在庆功宴前,沈昀收到了一封陛下密信。

    内海大坝的庆功宴,陛下会送来两杯御赐之酒,一杯无毒,一杯入口暴毙,让他亲自呈给沈宗政和谢宁……

    沈昀想过换掉毒酒,可送来密信的老太监却又递过来一串佛珠与一叠符纸,那是祖母与阿母的贴身之物,沈昀自问别无选择,将毒酒呈给了谢宁。

    百川内政变动,已很少在边境出没,可沈昀却从来没有回过京畿,他怕极了谢婴兴冲冲的模样,怕极了她那双有些期待的目光。

    顾昭诞生的那日,陛下异常高兴地将他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不断逗弄着他。

    “乖乖,你可真是孤的福星,给九州带来了福气,让前线的战士守住了内海。”

    “昀儿要努力啊,九州的气运不会一直都在你的身上,这孩子跟你一样有福气,干脆啊,就起名叫‘昭’吧,希望他能承继你的气运,做九州的祥瑞之子。”

    九州帝的话叫沈昀明白,庇佑天下的祥瑞也只是他一人赐予的冠冕,不过是统治百姓的一个信仰之名罢了,他想要谁做,谁便能做,沈昀这个“祥瑞”已然成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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