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驰月箫回归,无修境这一番都热闹不少。即便宁峥身在行令谷外,也依稀可以听见里头的喧闹欢呼。

    他心里有些释然。驰月箫失踪几年,他代任境主,境中虽没多大变故,却可从没如此光景——甚至远不及驰月箫从前半分。

    “前……境主。”

    沈观斟酌着称呼,想到此处在主人家,话到中途险险改口,话音吞吞吐吐,听起来却倒是像极了“前境主”。宁峥听了顿觉不妙,转念一想自己与他素不相识,便左耳进右耳出地漏一边去了。

    外人祸福,以驰月箫的性子,必定是不管的,宁峥这几年则完全“继承”了这一点,为免意外发生,干脆在驰月箫的结境之内又加了一道,将无修境封得密不透风。

    然而他修为却显然是不够的,阻不了位高权重的执事们,拦一拦民众却还是绰绰有余。

    驰月箫冷淡地开了口:“沈仙君宁愿信我也不愿信你爹么?那可真是让你高看了——我无修境早就避世绝俗,你用手段跟进来便罢了,现而今是不是还要伙同你爹里应外合彻底剿灭无修境?”

    宁峥一时愣住。

    代当了这么多年境主,他却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四处游荡的碧青藤乍一听主子这语气,料她是动了怒,于是张牙舞爪地扬了过来,预备去抽人巴掌,被宁峥一句低声的呵斥吓了回去。沈观比宁峥考虑的还要少,没料到会是这个方向,不尴不尬立在原地憋了半天也没憋出话来,只好故技重施扮可怜:“我这不是……得罪我爹了。坏了他好事,又将他的结境破了,你那鞭子也拿到手了……就不能帮我次忙吗。”

    驰月箫没料到面前这少年扮起可怜倒还有模有样,愣了片刻却没手下留情:“如果你乐意给我讲笑话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沈观乍一听觉得划算,正要答应,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方才是不是嘲笑我了?

    “宁峥送客,没大事就别再叫我了,我得好好歇一歇。”驰月箫顿了顿,怕宁峥不明白何为“大事”,还耐心地强调了一番:“沈荃来攻都别喊我,等他破了无修境再说不迟。”

    沈观眼睁睁看着驰月箫再一次走远。

    “沈仙君,这边请。”宁峥笑眯眯地照着驰月箫对沈观的称呼念了,念完都没觉有什么不对,等沈观一步三回头地踏出去了,宁峥才幡然醒悟。

    驰月箫提了“沈仙君”,也提了“沈荃”,更提了“你爹”。

    这位沈仙君,不会是沈荃他儿子吧?

    能让驰月箫称一声“仙君”的,必不可能是沈芜了。

    那……前几年才出世的金銮?

    才这么大?

    宁峥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观走远,怀疑自家境主是被人夺舍了。

    原先她咬碎了牙也要杀了的人,现而今全须全尾从她鞭下走出去了。

    行令谷一开一合升起云雾,惊起一群鸟儿,又纷纷落入深林之中。

    沈观离开无修境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致。待他彻底出来之后,却只看得见一抔秃了顶的山丘。

    原来里外去看,无修境并不是同一个模样。

    “沈观!”

    沈荃含怒的话音炸雷一般在他耳边响起,不用刻意去看,他就已经猜到他爹此时是什么表情。

    “沈观,你过来。”

    “沈观!”

    金霄坛这回依旧来了十人,较上一回,死了一位,新来一位。沈观背靠着无修境,脚后就是河渊奔腾的水,十一位上仙里他最信任的兰绡没有来,已基本没有退路。

    “再退就掉下去了。”沈芜淡淡开了口:“观儿,你擅改阵图一事父亲正怒着,我们商榷一番也不追究了,你也让让步,认个错,回来,就过去了。”

    沈观还是退了一步,河渊水已经透过薄薄的料子打湿了他半边脚掌。

    过不去。

    他心里无由升起一股顽固的情绪,少年天性与束缚相抗,又不知什么是天高地厚,尝过一回叛逆的滋味就不愿再回去,此时甚至有些蜉蝣撼大树一般执饮尘独战十位上仙的想法。

    他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脑中一瞬间浮现过无数条路,甚至有那么一刹想过大义灭亲。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

    沈观有些动摇,饮尘剑沉甸甸握在手里,不知要指向何方。

    “小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有另一位上仙与旁人交头接耳完,嘴贱似的添堵:“快让路吧,一会儿伤着你了可别怪长辈们。”

    沈观偏头看他,被一句“长辈们”噎个半死。这人平日话就密,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天生如此,沈观并不很看得惯他,交集不多,也便没有什么厌恶的感觉。

    然而今日他这一句,就莫名引着了火。

    沈观脚跟已经彻底被打湿,冰冷刺骨并不舒服,他缩回脚,收了剑,慢慢往前走了几步。

    按照沈荃一行的说法,他应当自知是理亏的,没有辩驳也没有反抗,默不作声走了回去。

    沈荃脸色果然好了一些,轻声唤他身边一人:“景策,送他回去。”

    那名唤慕景策的少年一点头,就回身看向了沈观:“殿下,走吧。”

    驰月箫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只觉自己卧房那泛着草木香气的被褥松软又踏实,简直要溺死在里头,再不想管外头山崩地裂。

    河渊水最寒冽也最窒息,冲刷洗浸她筋骨却杀不死她,反而成了她十步决第九步。

    十步决是驰月箫年少时自创的步法,名字起得随意,走出来效果却丝毫不含糊。自幼时被她爹断了仙骨,自己修行便只减不增,法力不断流失就要变成废人,驰月箫惶急之间随意抓了本古籍就照着练,最后却练得半仙不人,她那害人的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面。

    孩子心性本不坚强,驰月箫在最脆弱的年纪经了最残忍的酷刑,对她爹驰绪的怨恨达到了最极端,几乎要立地与其断绝关系。

    不过驰绪后来莫名病痛加身,几乎生死不能,驰月箫便理所应当认为是他得了报应,自小堆积下来的仇恨竟也随着时间慢慢消解了,现而今两人几乎可谓是“老死不相往来”,一个天涯一个海角,论是如何也碰不上了。

    也许是多年劳疾,又才经历了沈观这么一出,她这一觉也没太安稳。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