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驰月箫打头听了这一句,还在疑惑为什么金銮的姐姐是阔天兰绡,脑中已经上演了一出恩怨情史,就听店小二恭恭敬敬招呼了一声:“上仙。”

    她不由自主回过头去,正正与兰绡打了个照面。

    “你……”兰绡一个“你”字在嗓中卡了半天,碎成两段吐了出来,似是努力回想了半天,才发出一个怀疑的音节:“啊?”

    驰月箫无端回想起来,当年河渊一战,兰绡好像没来。

    她也许是认出了自己吧,但又由于传闻之中自己已经死得尸骨无存,忽然之间又见到这么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有些犹疑不定罢了。

    事实上,连驰月箫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算是死而复生,还是压根就是沉眠了许多年,亦或是,往年一切,都只是一场伤她至深的大梦,醒时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告辞。”她没有多留,微微躬身示意,扣紧了斗篷,转身离去。

    兰绡逐渐从疑惑里回过神来,旋即转头去问沈观:“那人是不是……”

    “谁?”沈观没听懂她这句哑谜,会错了意:“是吧,你也觉得她面熟吧?看着就像个,像个,呃……”

    兰绡补上了话:“驰月箫。”

    “什……什么?!”

    沈观这才体会到了方才兰绡的疑惑,一脸震惊:“无修境境主?”

    “她不是早死了么?”

    兰绡等小二上了茶,脸上有些忧心,话音却是大逆不道的:“没说她死了呀。当年连同慕景策共十位上仙,将她逼入那等绝境,驰月箫都没有走出十步决最后一步,可见她确实是不容小觑,也确实没那么容易死。那时候金霄坛同样也元气大伤,若不是驰月箫自己跳进了河渊,咱们还不一定能胜。最后是你爹在河渊上施加了结境才勉强安心,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一定就是死了。”

    “可是我哥说——”沈观听了这一番解释,反而急着去回想他哥沈芜所描述的“被他一箭射死又跌进了河渊,死透了”,两厢对比,他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信谁的了。

    兰绡撇起嘴角嘲弄地笑了一声:“你这么大没点分辨能力?驰月箫什么人,你哥那点本事,一箭就能射中她?就算射中了她就这么脆弱,直挺挺就死啦?伢子,别凡事都听你哥吹,他还没我活得久,信他不如信我。”

    沈观在一番犹疑不定之后,还是偏向了“活得更久”的兰绡,并且又信服地问:“那当年他们围攻无修境,你为何不去?”

    “不记得了,好像……当时病了吧。”兰绡垂下目光回忆了一当儿,轻飘飘一语盖过,忽而又转了话音,“这不是好事么,听闻那场面挺惨烈的,我没有去反而还保了一命。虽是活了几百年,早就应该死而无憾了,可是什么比命重要呢?你看成天那乐孚老头,他活多久了都还能蹦能跳,我一生还久着呢,可不要年纪轻轻就伤残病死。”

    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半天,沈观却没听出什么仙生感悟来,反倒是在一片喋喋不休里回想起了听过的驰月箫的传闻。

    他忽然就没想通:“驰月箫没死还回来了,我爹他们那一战不是白打了么?就这样放任她走了?”

    “除了你爹那帮无事忙的,谁乐意管她啊。”兰绡往上翻了个白眼,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无修境偏安一隅,沈荃却贪心不足,想把那儿也纳为己有,无修境安生了那么多年,自然是不愿的了,这不就起了纷争么。驰月箫没给他台阶下,这态度让他觉得自己丢了脸,干脆就诉诸暴力——那之前就设法攻打过几次,然而他们的结境几乎毫无破绽,连连几个月都没能破开。后来他们抓了个人质,设法引驰月箫出来,这才堵了她退路。”

    “该说不说她还挺惨的,这么多年来无修境第一位女境主,就摊上你爹这么个贼头——命里带祸啊。”

    “挺惨”的驰月箫一离开酒肆就直奔河渊。

    她方才苏醒后尝试着去唤龙渊,却总觉水下有东西阻隔。然而体力不支,旧伤未愈还虚弱得很,甚至无修境都感受不到她存在。回不了家,驰月箫才硬着头皮去中天街市想填饱肚子,谁承想这运气就接踵而至,偏偏打头就遇上了金霄坛的上仙。

    所幸对方并没有追出来,也没有喊打喊杀,她才敛聚内息,沿着青砖红墙慢慢走。能感觉到自己在恢复,驰月箫才有心思去看周遭景致。

    看着看着她就走了神。

    兰绡想必是认出她了,没追出来……大抵是有别的原因吧。

    想来先前几次围剿她好像也没参与,自己认出兰绡纯粹靠以前别处的记忆。自己幼时,应当是在金霄坛待过一段时间的。

    时日不长,那时候沈荃还没上位,兰绡就已经在阔天任职了,这么些年居然也没有调换,倒是有一番本事。

    体内经脉通畅起来,灵气充盈,驰月箫试探地使了个小法术,没发现什么异常,轻快地开阵溜了。

    金霄坛的地脉灵气,就算是个人来人往的街市,都如此养人。

    她有些空落:无修境分明占着最贫瘠的位置,金霄坛怎么还要来抢。

    阵法一转到了河渊前,驰月箫试探着伸手去探无修境,方才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进去了。

    驰月箫不由再次感叹金霄坛好地方,一面闭气跃入了河渊。

    寒气入骨三分,她逼着自己睁眼,四处查探一番,游去了一个方向。

    那里盘着一条蟠龙。

    龙渊早先年被驰月箫救起,回来养好了伤就丢入河渊放生,谁料这龙竟兀自将她认做主人,没几日又游了回来。驰月箫不得已接下这恩情,并借用了“河渊”二字,起名为“龙渊”。

    主人死去,龙渊四处控诉无果,悲愤之下沉入河底,沉睡过去。

    水下一眼望过去竟清澈通透,远远不似岸上所见浑浊不堪,稍稍看远一些便陷入无边的黑暗。

    龙渊就盘在不远处一处碧石上,长蛇似的。

    她用尽全力往那处游去,却仿佛只是在原地踏步,怎么也没法接近。

    原先她以为是自己法力不够才觉阻塞,现下真正下了水她才发现,河渊深处,水流仿佛停滞住,严丝合缝裹着她,不似包容,反而像是吞噬。

    被人下了什么咒么!

    驰月箫无名火起,当即闭气深潜,却发觉身体依然不受自己控制。

    见了鬼了。

    河渊就在无修境前,有无修境的庇护,谁敢动它?

    除非是无修境自己人……可是龙渊会允许旁人擅动么?

    驰月箫原地思索了一当儿,没有再浪费力气,缓缓要往回游。

    回无修境,想别的法子。

    然而玩笑似的,她也回不去了。

    手脚似乎被无形力量束缚住,上不去下不来,不当不正地卡在正中间,处境十分艰难。

    既然动弹不得,她干脆抛却一切杂念,去想别的法子。

    对,她的长鞭也被封在里头。

    驰月箫试着感受了一下,没有察觉到无妄的位置。

    她那时中了暗箭,连同无妄一并栽了下去,想来如果没有人来取,应当一直就在河渊里,怎么会感觉不到。

    驰月箫猜测八九不离十,金霄坛在背后又捣鬼了么?

    他们是不是闲的。

    无修境延续了千年,牵连着境中所有住民的心血,坚固无比,外界人无论是强攻还是巧取都无法破开——千年了都没见谁成为这第一人,金霄坛怎么敢。

    甚至为了抢取无修境,设结境将自己封在河渊……

    驰月箫只觉好笑。

    沈荃是不是脑子坏了,自家乌烟瘴气不管,只顾着扩大地盘横行霸道,劳人伤财不说,百姓也得抱怨吧。

    就单单欺负无修境势力小,无人撑腰?

    迟早倒台。

    驰月箫凝神运气,只觉毕生的耐心都要耗在此处,才慢慢脱困。离开水面一刹,她才感到久违的自在,整个人都松快多了。

    才从冷水里出来,经风一吹,她冷得直打颤,抖抖索索又披上了斗篷,转眼就隐没进了无修境。

    境中是一番不同的光景,山川大开大合秘境一般,却又有别一番乐趣。

    无修境草木识人,此时有一棵碧青藤似乎是认出了她气息,兴奋地窜了过来,轻轻卷起她在空中扬了几圈,又轻轻放下,随即整株藤树都兴奋起来,碧绿的藤条在空中乱舞,撞伤了一只路过的鸟儿。

    那鸟在空中被抽得转了一圈,稀里糊涂落了下来,不一会又骂骂咧咧地升起,预备开骂时撇到了站在原处呵斥的驰月箫,惊得忘了振翅,径直又掉了下来。

    无修境内鸡飞狗跳,驰月箫心下安然,见那碧青藤兴奋地扭曲了一阵子,往两边让开了路。

    地动山摇,震响声巨大,眼前山缓缓移开,露出内里的谷底。

    这山谷名叫行令谷,很有些玄妙在里头,是境中最有灵气的地方。然而灵气足了也不是好事,时日一长,行令谷竟有了自己的脾气,没事做就在境中溜达,不高兴了随机困住几个人。

    驰月箫缓步踏入其中,轻声唤道:“带我去见宁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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