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驰月箫从籍籍无名到被天界人人喊打,没用多长时间。

    也不过,她区区平生一半光景。

    那天她穿着一身再平常不过的红衣,平静地将无修境一干事务交与了手下一名小执事,感觉自己肩上担子一并卸去,整个人松快极了。

    众人皆以为她是平平常常出趟远门,谁料没多久天界就传出,无修境境主与金霄坛众仙神打了起来。

    血染了河渊。

    那日夕阳反而淡极了,只有薄薄一层金光,日头无声无息就落了山。

    驰月箫一人手握长鞭,才将十步决走到第八步,就狞笑着望向溅了满脸血狼狈不堪的金霄坛众仙神。

    “几位,区区这点本事么?”

    也许是她看起来实在虚弱,这话并没有激起谁的怒气,反而是对面一个仙神道:“十步决已经走到了第八步,你还要与我们对抗吗?我也晓得你已经撑不住了,无修境那帮鸡零狗碎被你自作多情封在里头,你可见到谁要破除结境来救你吗?没有。驰月箫,你当了这么多年境主,此刻竟无一人支持,你不觉心亏么?”

    “废话忒多。”驰月箫玩笑似的听完了长篇大论,才淡淡然道:“我心不心亏,与你们死不死没有关联。”

    “你——”这番话却可算是激怒了一部分人,而这些人被为首的仙君拦着,徒动怒却做不了什么,只好握紧武器恨恨地咬牙切齿。

    为首仙君叫沈荃,是金霄坛名副其实的头子,地位却并不算高,比如迎战驰月箫这种听起来就轻轻松松的事儿,他都得亲自上阵才请得动其余仙神,平日说话都多少都带些卑微了。他上位没多久,手底下不少仙神就暗搓搓预备弑君好篡位夺权。

    然而说是地位低下他也不算太糟,至少这么多年也没人能篡位成功过。

    至少明面上,这个时候,多数仙神还是听他的话的。

    果然,打了几个回合他们就发现,无修境境主确实十分不好对付。若是此时自己人还闹内讧,岂不是让无修境有了可乘之机?

    驰月箫半张脸染了血,此时浑不在意地揩了,鲜血没入红衣看不分明,却莫名连虚弱之色也一并没了,淡淡夕阳之下很有些壮烈之相。

    “至于后来,金霄坛几位说干了口舌也没能劝降驰月箫,于是这一战,就再没了下文。”

    中天酒肆里,有说书人响板一合,这一出便到此结束。

    堂下有人悠哉哉反驳:“你不晓得就别胡说,驰月箫明明就是跳进了河渊里,连同她那长鞭无妄麾下蟠龙,一并封了进去。中天至此安宁,无修境也再也没打开过。”

    说书人被人当堂拆穿,面子上挂不住,脸红脖子粗地急了眼:“你倒是有理讲我不晓得,你一屁娃儿又晓得多少?”

    “我哥亲眼见过呀,可场面了。”沈观却不急,反而翘着二郎腿倒了碗茶喝,“你不过是道听途说拼拼凑凑出的那些话本,漏洞百出,还来篡改结局,可不是辱了金霄坛名声?”

    “你——屁娃儿,不会说就别瞎说,我哪里说了金霄坛半分不好?”说书人气得拿响板指他,又奈何对方年纪确实小,觉得自己没必要与小孩计较,只好闷闷地自己咽下了气。

    沈观拍了银钱在案上,摇摇晃晃没个正形起了身要出门,就和人撞了个满怀。

    “谁呢不看路啊,撞人了晓不晓得?”他正要抬手谴责那人,就见她轻飘飘地走过去了。

    沈观目光随着那股迎面而来的冷冽转向了另一桌,听见那女人张口要了壶酒。

    女人这身打扮貌似有些眼熟,沈观不由自主走近了想细看一番,脑子却告诉他他从未见过如此装束。

    斗篷没遮全的红衣实在艳丽,却莫名就不怎么□□,反而是高高束起的长发和绑着头发的玄色发带,定定吸引住了沈观目光。

    怪了。

    他想,他肯定是见过她的。

    沈观丝毫没有怀疑方才那一撞的不合理性,满脑子想着自己记忆里有没有过一个类似的影子。

    好像是有一个。

    可是听闻她早已死了,怎么还会出现呢。

    “有事?”女人忽然开腔,目光微微上扬,略有些凌厉地扫视过来,沈观一怔,被她盯着往后退了几步。

    沈观莫名慌张起来,仿佛自己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连说着“没有没有”,急急忙忙逃了出去。

    店小二眉开眼笑地上茶,还未殷勤地问还要不要其余吃食,就先被女人周身冷冽的气息劝退了。

    他秫秫地琢磨这是哪位仙神,酒肆却又来了客人。

    抬眼一见,却是方才的沈观去而复返。

    “我怎么想怎么不对,你们掌柜呢?”沈观大马金刀地坐下,第一句没有要茶酒,反而是直冲掌柜而来,“喊她过来。”

    店小二陪着笑,耐着性子解释:“沈仙君,这是在中天啊,咱们掌柜此时还不知在哪一重天上,我想找,也找不见呐!更何况,您不是掌令么,按理说您肯定比我们更能清楚她的行踪。”

    店小二好声好气解释了一通,沈观却没能听进去,固执己见道:“我能动用私权?若是能找到我就不必来找你了。”

    他原地坐着思考了一会儿,没思考出什么头绪,只好又转向了店小二:“你们真的没有什么通讯的法器?”

    得到否定答复,沈观有些烦躁。这动静自然也引起了那红衣女人的注意,然而女人只是略抬了眼皮看了一眼,斟酒动作依然没有停,淡然的模样,仿佛世事与她无关。

    这事确实与她无关。

    驰月箫沉入河渊不知多少年,方才又不知为何苏醒,此时头脑还有些懵,听到一个“沈仙君”才勉强唤起她的记忆。

    她死前,那位沈荃也被人称作仙君。

    身边这人同是沈姓,又是“仙君”,怕不是与沈荃有什么关系。

    听闻那年天降异象,沈仙君儿子出世,金銮诞生,传遍了九重天。

    没过多久,金霄坛就上门挑事,逼她跳进了河渊。

    驰月箫看着那与沈荃如出一辙的眼睛,心里起了杀意。

    可是她才苏醒,无妄丢了,龙渊也还在沉睡,何况她这是在中天街头,并且似乎还是在某位上仙开的酒肆里头。

    杀人可以,但是在这里不行。

    不清楚这位金銮水平如何,如果与她现在实力相当,就更不好杀了。若是引来了巡视的小仙官!甚至上仙,就不好办了。

    九重天,全都是些难缠的仙神。

    她神色仿佛淡然自若,眼里却隐匿万千杀机,一阖眼,就又仿佛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过路人。

    她神情收合太快,沈观再没能看出什么。

    驰月箫倒干净最后一点酒,静静听着沈仙君与店小二掰扯,没听出什么乐趣,放了块银元就打算走了。

    一转身却被沈观拉住。

    无修境境主平静地按捺住了杀意,平静地想,新上任这位金銮兼天司掌令,怎么这么会给自己找事。

    天司是金霄坛最核心的部门,司掌法令刑罚一干,偶尔也代劳其余闲杂事务。掌令向来交与那所谓“天帝”指定的人,而这个人往往都是金銮。

    驰月箫晓事之后,就不止一次唾骂那所谓天定之人,而命数仿佛像个偏心的爹娘,金銮传承一样每一回都降生在金霄坛,有万众瞩目万人敬仰——青鹓却像分明个弃子,真正是“命数随机”,天晓得这一回是在无修境,下一回又到了什么妖魔鬼怪身上。

    开始她还会忿忿不平死命修行,后来被她那好心办坏事的爹折磨得半仙不人就看淡了,疼痛难忍的夜里她有时会想,你天帝又是什么东西呢。

    天帝所言,就一定是对的吗?

    后来想通了,她想推翻天帝——却反而轻飘飘就死了。

    命怎么就这么轻呢?

    驰月箫目光里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情绪,看过来的时候,沈观却莫名心中一悸。

    “你有事?”女人嗓音清冷又疏离,好像方才还是纯良无知的过客,一语就成了看淡一切的世外高人。

    沈观愣了一下,忘了词,鬼使神差说出口的却是最拙劣的搭讪方式:“瞧你面熟,结交一下?”

    他说完也自觉尴尬,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缓解,却听驰月箫冷淡地开了腔。

    “我瞧你却是素未谋面,你倒是如何看出面熟来的?”

    她话音明显,沈观却听不明白人话似的,执着说道:“我没见过,但是又仿佛是认得你的,你告诉我你名号,我不就知道是认不认得了?”

    沈观一脸认真,驰月箫却没打算给他留退路。她这时在店小二有些不解的目光中缓缓凑近了沈观,盯着他眼睛道:“你几岁了?”

    一话放完,驰月箫再不多说,转身往外走去。没成想,小酒肆又来了人。

    这人她竟是认得的。

    第四重更天的上仙,兰绡。

    天界九重天,大部分是金霄坛的领地,无修境等仙门只能在边边角角分一杯羹。金霄坛共十一位上仙以上,除了这位金銮仙君,每人管理一重天。中天为最高天,沈荃作为金霄坛主人,理所应当霸占了中天。

    见兰绡忽然回来,沈观面露喜色:“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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