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

    萧清允自然懂他的犹豫,起身拱手道,“黎叔,侄儿自知如今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条件让您刮目相看,只求黎叔能替侄儿解了这监视之困。那钟楚怀在时,给侄儿定的是监察失职之罪,而非通敌叛国。如今侄儿已反省多日,也该恢复自由了。”

    黎明阳虽是行军打仗的武将,脑子转得却不慢,立马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那些拥护钟楚怀的朝臣根本无法反驳。只要萧清允恢复了自由之身,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处境截然不同。此事办起来不难,他思虑片刻颔首同意。

    萧清允是偷偷出来,待侍卫发现马车里是假扮之人,定然要回去禀报。故而他拜谢过后,不再多言,快步回了宅子。

    翌日上朝,宣武大将军率先发难,指出太子失察,钟相已责罚过,便该恢复其自由之身,自古未闻有皇帝无诏而权臣囚禁太子者。有理有据,振振有词,内阁被噎得无言以对,朝中的风向慢慢发生了变化。

    下朝后内阁不情不愿的拟了折子,呈给建元帝走个流程,终是解除了萧清允的幽禁。一石激起千层浪,太子复位,顿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那些摇摆不定,还没选好在哪位皇子身上押宝的墙头草,一时多了个选择,每日都有不少人来向萧清允递投名状。萧清允淡淡接待,既不许诺,也不表态,朝臣私底下纷纷议论太子莫不是被打压怕了故而转了性子。

    萧清允对这些评论不置一词,有些事情急不来,须得小火慢煮,过早暴露意图,容易被人当成靶子。如今除了他是太子之外,行事比其他皇子更加低调,他不想让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先让那几个蠢蛋弟弟抢个够,等他们都趴下了,他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

    自禁军被萧锦佑掌握得铁桶一般,他没机会先下手为强,那就只能等。他知道萧锦佑做不出弑君篡位的事来,真是可惜了手里的一张好牌,不过这也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为今之计,有两件要事。第一,钟楚怀死了最好,要是没死,必须想办法阻止他回来,至少拖到皇帝咽气,他顺理成章即位,那时便没什么可担心的。第二,以防万一,必须找到驳斥钟楚怀继位的有力证据,让他从根本上失去同自己竞争的资格。

    琢磨完这些,萧清允让手下备了马车,趁着天黑去了将军府。大将军帮了他这个忙,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登门拜谢,若是能拉拢过来,对他也是大有裨益。

    马车缓缓驶至将军府门前,下人进去传话的空当,萧清允掀开帘子看了眼那“宣武大将军”的牌匾,有些许触景生情,舅舅封号“宣威大将军”,一字之差,天人两隔,那块牌匾也在抄家时付之一炬。

    黎明阳已经换好衣服出门迎接,两人寒暄几句自去客厅说话。太子身份尊贵,黎明阳让她坐了上首。

    “不知殿外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萧清允放下茶盏,眼里含着笑意,“你我叔侄不必拘礼。侄儿今夜前来,实为感谢黎叔鼎力相助,替侄儿解了难题。只是侄儿怕引人口舌,惟愿低调行事,故夜深了才敢来叨扰黎叔。”

    黎明阳见他恢复了东宫之位,说话还如此谦卑,心中生出几分好感,毕竟是故友恩人一脉独苗,能关照的地方自然是要关照的。“殿下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闲聊间,一个身着淡黄轻衫,桃腮带晕肌肤如雪的少女撅着嘴出来了。

    “爹爹,大夫说了身体需要调理,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武将之家不看重礼法约束,内女不避外男。萧清允打量着两人的模样,心下便知这是宣武将军爱女黎云意。

    “胡闹!太子殿下面前,怎可如此无礼。”黎明阳小声呵斥她一句,却难以掩盖对女儿的疼爱。

    “无妨,无妨。”萧清允摆摆手,客气说道。

    黎云意似乎这才注意到厅堂里还有客人,脸上晕起一抹酡红,羞赧的福了一福,碎步回了后面。

    萧清允余光看着她的倩影,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黎叔早些休息,侄儿改日再来。”

    黎明阳起身送他,待人走后面色一沉,让人去把女儿叫来。女儿虽有些骄纵,为人却很机敏,绝不会在他会客时冒冒失失出来打断谈话,除非她是故意的。他想知道,女儿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即便萧清允不得宠,也不该随意得罪于他。

    黎云意很快来到了厅堂,见父亲脸色不愉,不免为自己的失礼感到内疚。她一早就听说了太子登门拜访,早听闻太子殿下凤表龙姿温文尔雅,心下好奇便躲在厅后偷偷打量,果见他面若冠玉气度不凡。她本就大胆,一时迷了心窍,遂做出那般出格之举。

    “爹爹从小就不过分约束女儿,是以女儿有事也不想瞒着爹爹。女儿心仪殿下,想一睹殿下风采。”黎云意低垂着眼,言语间却是不卑不亢。

    黎明阳倒吸一口冷气,女儿今年刚刚及笄,正琢磨给她说门亲事,不料她先一步看中了太子。老妻早丧,他对女儿百般怜惜,这要是京中其他世家公子,他定然眼都不眨一下,可那是太子!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才不得不放低姿态,倘若一朝翻身,还会不会这般态度,他拿不准。女儿嫁过去,便是把黎家同太子绑在了一起,眼下各个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阴谋斗争何其残酷,这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你这般活泼好动,太子怕是不喜。”他摇了摇头,只能想办法让女儿打退堂鼓。

    “那又如何,女儿拿得起就放得下,殿下若是对我有意,两情相悦自然最好。殿下若是无意,女儿也不会死缠烂打吊在一棵树上。”黎云意生性豁达,一言一行皆透出武将家风。

    黎明阳微眯了眼,继续说道,“那你怎知他是真心待你,还是意在拉拢咱们替他争夺皇位?”

    黎云意不傻,对个中利害分析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爹爹,以太子头衔,连同那些旧党,如果加上咱们的支持,太子的胜算是最大的。如今皇帝不能理政,坊间都传早就预备传位给钟丞相,眼下皇帝并未召集大臣重新立诏,说明陛下仍寄希望于钟丞相,或者说对其他皇子谁得了皇位他都不关心。”

    “试想皇帝陛下一朝薨逝,没有诏书就当立储君。其他扬言持有诏书者,斩之即可。爹爹莫要忘了,宫内虽然没有咱们的人,宫外还是有的。”

    听完女儿的话,黎明阳眸底漆黑一片,唇角不自觉间拉成一条直线,他震撼于女儿的城府,平日被她大大咧咧的外表所迷惑,如今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她来。

    “帮了他,你想得到什么?”

    黎云意朝他做了个鬼脸,展现出少女般的天真烂漫,俏皮地回道,“缠他的身子。”便害羞似的跑回了房间。

    她当然不只是那么肤浅,现在的局势容不得独善其身,哪家也中立不了。与其等着别人秋后算账,不如主动争取。赢了她就是皇后,日后能够荫庇黎家;输了也就那么回事,两眼一闭投胎再来。何况萧清允长得好,看着养眼,晚上睡起来应该也不错。

    黎明阳怔怔地望着她,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萧清允何等聪明,正愁不知如何开口拉拢将军府,老天就给他送来个黎云意。那日她的姿态萧清允一眼看穿,但还是假装不知,毕竟黎明阳思前顾后需要时间。

    不过他也没有闲着,派人一直留意将军府的动向。黎云意出城跑马,两人“偶遇”;黎云意进山打猎,两人比赛;甚至黎云意下馆子、买首饰,都能无意间碰到他。要说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一来二去两人互通心意,黎将军就是不肯也得肯了。

    今时不同往日,萧清允如今母家无人,朝廷乱成一团,也无心操办太子婚事,规格礼制自然比不上头回娶太子妃的时候。

    萧清允向岳丈赔罪,黎明阳不肯受他一拜,萧清允硬是将他按下,“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小婿得云意青睐,却不能给她一个风光的婚礼,心中有愧。小婿保证,日后一心一意对待云意,若有机会,定会弥补今日不周,还望岳父万勿怪罪。”

    黎明阳将他扶起,“殿下愿娶小女,是小女的荣幸。希望殿下夫妻同心,共得白首,微臣也当放心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联盟达成,萧清允带着五分醉意入了洞房。喜庆的吉服、燃烧的龙凤烛、秤杆挑起的盖头,世间的洞房总是如此相似。

    黎云意替他解下腰间束带,修长的身躯立时显露在她眼前。饶是她不像大家闺秀那般忸怩,脸上也晕染一片桃色。

    手轻轻放下床帐,萧清允吻住她的樱唇,俯身将她压了下去。初进时,她眉心紧拧,雪肤花貌闪过一丝痛苦,在奔放不羁的女子此刻也化作了万千柔情。萧清允与她身体交缠,滚烫的气息灼烧着两人,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容貌。

    一滴热泪滴落在她的额头,她吃了一惊,随即将他紧紧抱住,他太苦了,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用尽自己的柔软去包裹他千疮百孔的心。这人仿佛得到了回应,紧锣密鼓惹得水渍飞溅,直到他完全融入她的体内,一切喧嚣都平息了,她现在完完整整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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