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刻苦读书,他们说我有意与大哥争锋,我无所事事,他们说我韬光养晦图谋不轨,我做什么都有人盯着,做什么都是错。”

    温少辞越说越激动。

    “府中人心不稳,府外风言风语,皆因父亲不肯决断,大哥年逾十七,德才兼备,孩儿愿竭尽全力辅佐大哥,光耀温家门楣。”

    温少离听得热泪盈眶,思及方才误会二弟,心中顿时涌起无限愧疚:“二弟自幼比我聪慧,我愿将世子之位让——”

    “离哥儿!”老太太出声制止,“你弟弟一片心意,辜负不得。”

    她飞快朝温少离打眼色,示意他不可冲动。

    温少离很快反应过来,当下,最要紧的是说服父亲请封世子。

    温少辞瞟一眼老太太,心头划过一丝失落。

    同样是孙儿,为何对其中一个呵护备至,却对另外一个不闻不问。

    饶是重活一世,他依然会难过。

    英国公抚掌大笑:“好好好,你二人这般兄友弟恭,为父很是欣慰。”

    小王氏点头附和:“难得,难得,一母同胞的兄弟也未必能够如此,当真是世间少有。”

    气氛突然凝固。

    英国公敛了笑意,目光在温少离和温少辞身上来回逡巡。

    两个儿子向来不合,今日这般融洽,让人不得不怀疑。

    温少辞心下哂然。

    父亲还是和从前一样,遇上女人就昏了头。

    “先前李嬷嬷来请,孩儿本欲前往,谁知她竟说我去不去也无甚要紧……子不言母过,孩儿想着,兄长胸怀宽广,必不会计较我从前的过失。”

    装,谁不会啊。

    温少离心领神会:“不过是小打小闹,为兄不曾放在心上。”

    老太太慈眉善目:“兄弟间没有隔夜仇,两个哥儿年纪相仿又一起长大,感情再好不过。”

    一言惊醒梦中人。英国公不由得低头沉吟。

    遥想大王氏在时,两个孩子亲密无间,那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疏?

    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小王氏,英国公下定决心:“明日,我进宫面圣。”

    “公爷!”小王氏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

    她想要阻止,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正值焦头烂额之际,瞧见橘白站在门外探头探脑。

    小王氏连忙招手:“先给哥儿看病要紧。”

    橘白的脸色有几分不自然。

    温少离心下一个咯噔:“刘府医呢?”

    早就知道二弟装病不去学堂,他料想继母会趁着中秋家宴发难,所以早早做好了安排。

    刘府医是他的人,谢府医是小王氏的人。

    来的却是谢府医。

    橘白解释:“刘府医家中突发急事,午后换了谢府医当值。”

    小王氏转头与温少辞道:“谢府医与刘府医的医术不相上下,哥儿可愿叫他把脉?”

    人已经到了燕禧堂,纵使温少辞不愿意,小王氏也有一百个法子逼他情愿。

    她有信心,只要诀哥儿平安长大,爵位定是囊中之物。

    至于律法?

    娇媚的面容里多了几分冷峻,小王氏暗暗嗤笑。

    如果英国公只剩下一个儿子,律法难道要将爵位传给死人!

    这份坚持与执着,连温少辞都要佩服了。

    既要挑拨兄弟相争渔翁得利,又要打压继子不许他们过于出挑,还要哄着英国公不去请封,更要抓住管家权不放,才好护得亲子周全……

    小王氏可以说非常努力了。

    然爵位是圣上所赐,那些御史言官也不是白拿俸禄,倘若闹出母子相残、兄弟阋墙的丑事,圣上随时可以下旨夺爵。

    英国公心疼儿子受了委屈,哪里顾得上来人是谁:“快给辞哥儿看看。”

    谢府医拿出脉枕,温少辞伸出了胳膊。

    燕禧堂中,安静得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少顷,谢府医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奇妙表情,似乎不确认般,他又把了把脉,把完左手把右手,把完右手把左手……

    一刻钟后,英国公沉不住气了。

    “哥儿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连同嘴唇都在颤抖。

    温少辞心中一软,忽然有点同情父亲。

    今日之局面并非全是英国公的缘故,如果能够长相厮守,谁也不愿接连承受丧妻之痛。

    谢府医还是一副为难模样,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说出诊断结果:“肾为先天之本,二公子是房事过度,损了精气……”

    小王氏厉声喝止:“胡言乱语,哥儿房里连个人都没有!”

    说完转瞬变脸,和颜悦色地劝丈夫。

    “谢府医年纪大了,这必定是误诊,再换个大夫来看看——”

    “闭嘴!”英国公瞪着两只眼睛,已然出离愤怒。

    温少辞暗自冷笑。

    拜小王氏所赐,他耽于美色终日流连花街柳巷的传言,早已在父亲心里扎根。

    眼看次子无动于衷,英国公心头一阵悲凉。

    嫡长子年满十岁,便可请封世子。

    明知长子心存怨怼,英国公依然将此事一拖再拖。

    是啊,他到底不愿委屈了温少辞。

    结果换来了什么?

    一片苦心,化作枉然。

    温少辞面色平静地等待英国公发作。

    父亲现在训斥得越厉害,等到知道真相的时候,便会对他越愧疚。

    然而,事情发展出乎他的预料,也让在场所有人意外。

    肩膀开始没有规律地耸动,英国公失声痛哭。

    温少辞单膝跪地,双手捏着袖子,笨拙地、轻柔地为父亲擦泪。

    前世与父亲的种种,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解释。

    父亲之所以毅然决然地放弃他,皆因失望透顶。

    失望有多大,期待便有多大。

    “父亲,那些事,孩儿没有做。”

    温少辞耐心解释。

    “今早刘府医家中小儿被歹人劫走,那歹人要求他正午时分亲自到京郊赎人,孩儿估摸着,阿远现在正带着他们往府里来,父亲可要见上一见?”

    脑中猛地一激灵,英国公有些呆了。

    不过片刻,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滑稽的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比起小王氏的恶行,他更在意儿子的前程。

    脑袋上的大手温暖且厚重,温少辞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久违的父爱。

    在场其他人心底百味陈杂,当中尤以小王氏最甚。

    看着眼前的父子情深,小王氏忽然觉得,倘若温少辞有个三长两短,英国公定要让她们母子俩抵命。

    比起恶行暴露的后果,长久以来的信念瞬间崩塌更叫小王氏难以承受。

    未出阁时,她争不过大王氏。

    待出了阁,她的诀哥儿依然争不过温少辞!

    温少离也觉得心里不好受。

    天下没有不偏心的父母,如果能够选择,他希望自己才是被偏心的那一个。

    轻轻拍了拍长孙的手背,老太太板起面孔:“家风不正祸不断,橘白,把人带进来。”

    小王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早已经心如死灰。

    “等等。”

    温少辞站直身子,丰姿如仪。

    “刘府医一家人遭受无妄之灾,此刻定是心惊胆战,不如让他们回家去,至于那些歹人,不懂规矩,粗鄙不堪,没得冲撞了祖母,不见也罢。”

    老太太抬手捏了捏眉心,实在有些看不明白。

    精心策划了这么一出好戏,临门一脚的时候居然想要放弃。

    英国公很快恢复冷静:“辞哥儿,你怎么想?”

    “我是为了三弟,”温少辞攥紧拳头,“也是为了母亲。”

    他说的“母亲”,当然不是继母小王氏,而是生母大王氏。

    同为王家女,名声连在一起。

    “父亲年近四十,莫非还想再娶?”温少辞补充了一句。

    国公府不能缺少女主人,一个有把柄的小王氏远比新继母好应付。

    英国公感动不已:“为父这把年纪,折腾不起了。”

    ·

    请封世子的事体,进行得非常顺利。

    国公府内挂起盏盏花灯,喜气洋洋。

    温少离垂头丧气:“那日没为二弟说话,二弟可曾怪我?”

    温少辞称病之初,他曾出言劝诫,知道二弟只是去喝喝小酒听听小曲,这才撒手不管。

    但那日在燕禧堂,谢府医污蔑温少辞的时候,温少离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是他不肯,而是老太太拦着不让。

    温少离的头埋得更低了,不敢去看二弟的眼睛。

    老太太只是借口而已。

    那一刻,他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三弟年岁尚小,没有与他一争之力,倘若父亲对二弟彻底失望,世子人选只能是他。

    温少辞不置可否,转而道出另外一事。

    “不日,我将前往江南求学,请兄长替我在父亲膝下尽孝。”

    温少离猛然抬头:“你要走?”

    温少辞微微颔首。

    这些日子,英国公一直在弥补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父亲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及。

    人心易变。

    就算温少离今日容得下他,也架不住旁人煽风点火。

    他想要父子和睦,也想要兄友弟恭。

    更重要的是,温少辞不想重蹈前世覆辙。

    九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幸而出发的这一日,艳阳高照,温暖如春。

    船行水上,明媚的日光透过舷窗洒进船舱。

    温少辞缓缓睁开双眼,眸色深沉。

    这一世,他有三个愿望。

    一愿,远离京城。

    二愿,金榜题名。

    三愿,再不要爱上赵临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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