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见(二)

    “……没有……没有喘!”

    谢融之脸色潮红一片,展以慈端详着他的神情,既有清冷与欲态的融合,也是矜持与哀怜的交缠。

    但谢融之看不见她在欣赏他。

    展以慈突然觉得他是个瞎子,反而是件好事,她做什么事他都不会知道。

    昨夜,是展以慈最后一次毒发,若再不解毒,她就会魂归西天。这毒名叫三月春,三个月内会毒发三次,最后一次毒发再不解毒,中毒者便会被折磨到窒息而亡。

    她硬生生忍过了两次,一次比一次痛得入心入骨,浑身似如小虫攀咬,痒却无处止痒,每每捱过都是大汗淋漓,浑身酸软无力。

    从到这庄子大半月以来,在第二毒发之后,展以慈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在她清醒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就是解毒的事,可没有人能帮她,这里除了她就只有一个与她不同心的侍女。

    还有一个从半路上捡的漂亮瞎子。

    战乱的时节,年轻男人们都死在了战场上,后方苟命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就连她的未婚夫也带着小姨子逃命去了,展以慈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比小瞎子更合适。

    挟恩图报这件事,展以慈玩起来得心应手。

    而捡的这个瞎子,他只是默默地守着自己的贞洁与仪礼,但若是展以慈强求,他也没有什么反抗余地。

    一个孤独弱小无助的小瞎子,还没有了守贞砂,若是离开了她,又要在这岁寒时节如何活下去?

    展以慈告诉自己,她应算作是他的贵人。

    展以慈离开谢融之温热的怀,捡起一旁散乱的衣物穿好。

    “无趣,不逗你了。”展以慈见他眼角有泪,随手拿过绣帕丢在谢融之脸上,总算遮住了他那羞愤到想一死了之的神色,“我救了你一命,你也失了清白,你想走还是留下来,皆随你意。”

    “……”谢融之深吸一口气,又长叹息:“小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且小姐愿意饶我一命,更是心存善念。但我已是残身……”

    谢融之不知该如何报答展以慈,昨夜她求他,他只好献身回报她的恩德。可如今她既是他的救命恩人,又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

    他的身份地位无法娶她为妻,但让他自甘为奴,心中又有个莫名的声音在警告他。

    谢融之如今实在是进退两难。

    展以慈不满地催促道:“你怎么又说这些酸腐话啊?你自己选吧,我从不强迫别人。”

    谢融之:“……多谢小姐相救,昨夜……只当是我报恩吧。”

    “你还挺识趣的。”

    展以慈对他识时务的态度很满意,就算谢融之离开了她,他一个瞎子也是没有办法在这岁寒时节活下去的。

    跟着她,她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给他治治病。

    谢融之虽看不见展以慈的脸色,但能从她细微变化的语气中感受到她不同的情绪。

    谢融之无奈一笑,将脸上的绣帕攥在手中,看向虚无的眼中带着慈悲与仁爱。

    “你这是什么表情?”展以慈瞥了一眼谢融之那张想普度众生的脸,拿过一旁的衣物丢在谢融之身上,盖住了他光洁的背脊。

    房门一开,外面寒风凛冽,不停地往屋里灌,吹散了那一夜甜腻气息。

    天光大亮,暖黄的光照射到雪地上,却没驱散半分寒意。

    展以慈懒懒地挺了挺腰,那处还是酸痛,可见昨夜她有多么荒唐。不过最大的喜事是解了毒,她之后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了。

    几月前,少夷突犯边城,齐国太子接皇命作为监军出征少夷,同行的还有太子少傅展经业。

    而向来活泼好动的嫡姐,非要跟着父亲一同出行,家中父母拗不过她,便只好也让展以慈陪同在身侧。

    展以慈一点不想离开京城,主动吃这跋山涉水的苦,但没办法,她一个不受宠的假千金怎么比得上嫡姐。

    她名义上说着是陪同嫡姐,顺路和未婚夫培养感情,可展以慈将主母和侍卫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暗中策划着,若是遇到危险,定要让嫡小姐先走,不必管她这个冒牌货。

    而她身上的毒,就是那个被全家人捧在手心上的嫡小姐种下的。

    展以慈看着满地白雪出神,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展以慈好奇,若是将人心放在雪地里也会变得干净吗?

    榻上的谢融之不知何时穿好了衣袍,摸索着走到展以慈身后,展以慈转身见着他的领口有些歪斜,露出被她咬过的牙印。

    展以慈在他眼前挥了挥,“你的眼睛,看到的是什么颜色?”

    “我看不到颜色。”谢融之答。

    展以慈伸出被冻红的纤指,捻了零星雪花,覆在谢融之眼角:“那这漫天大雪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

    展以慈轻笑出声,“骗子,你明明能看到。”

    谢融之的嘴角莫名上扬了几分,他眼角的碎雪被肌肤融化,顺着他的侧脸滑落,宛如泪珠:“小姐心性犹如稚子,纯真善良。”

    展以慈回神,冷哼一声,“少说这些假话来哄骗我,我心善不善我自己不知道吗?”

    谢融之摇头说不敢,解释道:“小姐若不是心善之人,或许就不会搭救我了。”

    展以慈冰凉的手伸进谢融之衣袍的袖口,探索着曾经点过守贞砂的地方,她轻声说:“守贞砂都没了,你还说我善良呀?”

    谢融之:“……是我自愿的,不是小姐的错。”

    谢融之依靠着门框,面色柔和,丝毫不像那些失了贞洁就要死要活的男人。

    在齐国,男子在外当权,女子在内掌家。在性(防)爱上男子有守贞砂,女子有守宫砂。不论男女,若是失了贞洁,那都是会被万人耻笑的。

    男人想娶处(防)女,女人自然也想嫁给处(防)男。

    对于贞洁看得最重的就是那群不得志的酸腐书生,因着在事业上一塌涂地,就将批判的目光放在了旁人的性生活上,展以慈看谢融之就有些酸腐气质。

    展以慈狐疑地开口:“小瞎子,你怎么不闹着去死啊?你们酸腐人,不是最珍视贞洁了吗?”

    “小姐想我死吗?”谢融之眼神空洞,只能凭借着展以慈的声音来判断她的位置。

    “那你还是不要死好了,你死了,我和谁玩呀?”展以慈认真地反问谢融之,勾了勾他的长指,“只要你听我的,说不定,我也能满足你的愿望呢。”

    展以慈见到谢融之紧锁的眉心松了松,眼尾弯了弯,薄唇微微有些张开,像是想要对展以慈说些什么。

    “现在不可以哦,要你把我伺候得高兴的时候,我才能考虑考虑。”

    谢融之收回了想说出口的话,转而说道:“我不会轻易死掉的。”

    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好不容易被展以慈所救,虽失了贞洁但也是报恩,谢融之一条残命,怎么敢主动赴死?

    展以慈看着他的脸有些恍惚,谢融之长得实在漂亮,双眼虽瞎,但却平添了几分清冷气质,比她在京中所见过的男子都要好看太多。

    少女心性,她喜欢漂亮的东西。

    大半月前,少夷人莫名攻破边城,展以慈逃出来时身边只有一个侍女冬霜和一个侍卫闻来。

    途中她身上毒发,疼痛难忍时,又遇见了瞎子拦路。

    展以慈一点儿也不想救人,可当时谢融之穿着一身华贵却破烂的衣衫躺在路中央,侍卫赶也没赶走。

    展以慈听侍女冬霜说他身着华贵,不像常人,展以慈这才让侍卫将他救上马车。

    之后,展以慈搜过他的身,衣料是王公贵族穿的金丝锦,就连展家得的一匹金丝锦都只给了主母做衣裳,嫡姐都不曾有过。

    不仅如此,这瞎子身上还戴着通透的玉环,这等质地的玉环更说明了他的身份非富即贵。

    但除此之外,身份凭证却是什么都没有。

    若不是谢融之醒后,说话的气质、口音像极了展以慈在京城见过那群酸腐贵族人,她还真会以为他是去偷来的衣料和玉环。

    展以慈问他什么都不记得,名姓、身家什么的都忘了,展以慈只能通过他的口音判定他是个京城人。

    京城里的贵族众多,展以慈根本猜不到他的身份,而之后侍卫闻来要去寻找展家的队伍,展以慈只好将谢融之养在身边,以便不时之需。

    她的毒,三月春,只有与男人交合才能解。她最初还想着在边城与未婚夫世子春风一度,可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小瞎子,你想得起你叫什么名字吗?”

    谢融之摇头,他的记忆一片空白,自己仿佛就像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傻子。

    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侍女冬霜,当时谢融之还以为是冬霜救了自己,后来才知道他们有个生了病、时常昏睡的主子,是个少女闺秀,逃难至此才救了他一命。

    可谢融之连自己为什么会流落至此都不知道。

    “小姐要给我取名吗?”谢融之问。

    展以慈笑吟吟看向茫然若失的小瞎子,他的神色宛若月光映碎雪,干净无垢。

    这么干净的人还不是有最淳朴的欲念。

    展以慈将他的衣襟整理好,盖住了那处咬痕,“那你也姓展吧。”

    “今日天晴无雪,瞎子,你叫展无雪。”

    谢融之的声音很温柔,仿佛是在经过狂风骤雨后对展以慈的安抚:“好。”

    和她一个姓,但他们都是假的展家人。

    她的未婚夫叫无思,情郎叫无雪,展以慈觉得自己取名字取得很是有趣。

    展无雪这么听她的话,日后若是下地狱,他会跟着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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