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云觉得她应该是听觉系统出现故障了,不然她怎么会听到慕圻说是他找她。
岁云睁开眼又闭上眼,眨眼过猛,看着慕圻的身影有那么一刻是重影。
慕圻的话,令岁云不知所措,以防开口说错什么话,将气氛引到另一个不对的地方,岁云干脆闭嘴不言。
然而沉默不过片刻,慕圻很快就出声了。
岁云以为他会又把话题扯到他们上次在研究所门口时的奇奇怪怪,可意想不到的是。
慕圻恍若看不出岁云的尴尬和紧张,他轻轻淡淡道:“饿了吗?”
岁云轻拧眉。
慕圻说完这句话后,便端站着,静静地注视着岁云,冷冷冰冰的瞳眸,好似在这一刻化出几分柔情,像一汪幽潭,又静又清,目光锁住了她。
这几天她因为新项目忙得脚不沾地,基本都是泡面盒饭应付,有时候甚至忘了吃饭也是常态。
这会儿又正值饭点,慕圻问了以后,岁云下意识就闷闷地说了声。
“嗯。”
慕圻锋利的眉软化了不少,眼尾漾着的似有若无的笑意衬得他更加好看。
慕圻微侧过身,对着岁云道:“走吧。”
等岁云无意识抬起脚跟在慕圻身后时,她猛地反应过来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慕圻为什么要用老师的名义将她喊来研究所,现下又什么也不说的两人要一起去吃饭。
岁云有点恍惚,想得也出神。
步子逐渐变得缓慢,眼神失去焦距,盯着地面,看起来似乎呆呆的。
“砰--”
慕圻正停下来等岁云,却猝不及防和放慢速度的她撞上。
岁云的头不轻不重地磕在慕圻清瘦的肋骨上,她痛苦得捂着头,抬起头看。
当她探究迷惘的视线和慕圻深邃的黑眸碰上时,刹那间,她的心跳有恍惚感。
见慕圻微侧眸往下看,眼中笑意分明。
岁云顺着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不对。
或许是出于安全防护的条件反射,岁云的手在她撞上慕圻的瞬间,紧紧抓住他的腰。
岁云不禁捏了捏。
隔着薄薄一层丝绸般质感的衬衫的,是一股温热的感觉。
肋骨很硬,撞得她头这会还隐隐发疼。
可这个。
不硬不软,许是经常健身,还有几分紧实感。
倏地,一道噙着笑意的冷寂男声传入岁云耳畔。
“喜欢吗?”
岁云愣愣地点了点头。
“嗯。”
捏着还怪舒服的。
“那,喜欢我吗?”
话音一沉,低哑诱惑,如同暗夜的醉吟,欲望之音,如梦似幻,令她潜意识地跟着轻启声。
“嗯……嗯?!”
岁云登时抬眼,诧异地盯着慕圻看。
午间的长廊又幽又静,冷冽又暧热的风扫在两人身上,慕圻深深地盯着她,眼底是浓郁的笑意,氤氲着别样的深沉。
他表情淡定地挑眉看着岁云,仿佛一点不觉得他刚刚说的话有多么令人震惊。
岁云不行,她没办法淡然了。
断断续续的“嗡嗡”声夹在脑海里,她无法忽视。
冷白的灯光晕着屋外倾洒进来的阳光,慕圻硬朗冷厉的轮廓弧线,分外好看。
他眼角微挑,不言一语,冷漠的黑眸全然望向她,宛如冰冷淡漠的神祇,坠了凡尘。
罪恶的深渊,是荆棘的玫瑰。
堕落又甘为沉沦。
岁云整个人都是呆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应该没听错吧,慕圻说的是“喜欢他吗”,是吧,没听错吧……
老祖宗说过一句话,见势不妙,走为上计。
岁云略慌乱地扫了慕圻一眼,嘴角扯出僵硬的笑,脚默默往后退着。
一寸一寸,就差一点就到拐角,到时候她拔腿就跑。
岁云真地怀疑慕圻是疯了。
又或者,岁云不由想到过去自己的种种行为,她觉着她可以考虑去隔壁电影学院进修。
她有演得这么好吗?
一生信仰科学的岁云在这一刻不由朝西望去,她纠结是否应该去佛前忏悔一下。
慕圻好似并不觉尴尬或是着急,他很有耐心地盯着岁云看,仿佛听不到她的回答便真会同她一直站在这里。
好似,他是真的很想听到答案。
岁云咬紧唇,这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
或许是很久没有听见岁云的回答,慕圻掀了掀眼皮,他颀长的身姿陷在光和冷寂里,明明暗暗,交接暧昧,孤寥又危险。
最后两厘米,岁云似乎都能看见研究所正门外敞进来的光。
岁云刚要长舒一口气,欲拔腿就跑。
忽地,胳膊被人拽住。
慕圻淡淡扫了她一眼,盯着她微侧着的身子,眼眸深深。
胳膊传来的力度略紧,慕圻的眼神很轻很淡,可无声中暗含的压迫感和强硬,令岁云默默收回想要找借口的话。
眼见情况不对,岁云支支吾吾要解释:“我……”
慕圻没理会,拽过她的胳膊,径直就往另一边的后门走。
岁云没办法,她还是第一次发觉原来慕圻的力劲这么大,她试了两次,想要挣脱来,但都是徒劳无功。
岁云到底是放弃,松了手上挣扎的力气,纤细的胳膊松松搭在慕圻宽大的手掌里。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安静下来的那一刻,慕圻握住她的力度好像也温柔缱绻了不少。
慕圻握住她的胳膊,隔着几厘就能圈住她的手腕,肌肤贴着肌肤。
但他只是克制般拉着她的胳膊。
鬼使神差的,岁云仰头看向慕圻。
白色衬衫将他清瘦流畅的肩胛骨勾勒得十分好看,线条清晰优雅,恍若蝴蝶振动翅膀支在他的背后,很美。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慕圻并不真切的侧脸落在岁云眸中。
他挺直背,昂着头,宛若高傲的雪松,清冽矜贵,优越的颈线和宽阔的肩膀自成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风景线,身形卓越。
岁云眼神闪烁。
这次的安静是真的安静,心底某股藏着的逃避的情绪,悄然开始四处乱窜着。
研究所的长廊清幽冷静,仿佛昏黑的夜晚。
荒芜的黑夜,月色埋着蝴蝶的骨骼。
蝴蝶振翅,引我心动同频。
——
某生意红火的蟹肉煲店,慕圻从服务员那里拿过提前预定好的号,带着岁云穿过拥挤的大厅,走进安静的包间。
坐下后。
看着正在和服务员点餐的慕圻,她神情恍惚。
她掏出手机,打开朋友圈看着自己昨晚发的那条朋友圈,她抿紧唇,神情忸怩。
【深夜遭遇美食暴击,忽然想吃肉蟹煲/图片】
那是岁云在睡前刷到一位美食博主去探一家很火的网红肉蟹煲店,镜头对准一只只瞧着就肥美的螃蟹时,岁云馋了。
她没忍住发了条朋友圈,本意只是随手分享个日常,并且诱惑一下其他人深夜刷朋友圈的人和她一起馋。
岁云看了眼墙上标语牌印着的店名,她眼底闪现诧异,面上仍是若无其事。
很巧,那个美食博主和她同城,都是津南市。
更巧的是,这两家店的名字也一样。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她好像知道慕圻找她是为什么了。
很离谱的猜测。
可又诡异地令她相信。
“肉蟹煲没了,只有鲜虾煲。不过没事--”
慕圻清澈嗓音一转,冷冷清清,像是碎玉珠子滚在琴弦上,优雅好听。
“你还是能吃到肉蟹煲的。”
岁云握住筷子的手一滞,喉咙一紧。
她该欣喜吗?
她猜对了,慕圻真的是特意带她来吃这家店的肉蟹煲。
她随手发的一个朋友圈,有人当了真,并且用心地准备。
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应该感到高兴的。
可她笑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件坏事,从一开始就错得一塌糊涂。
不过转瞬。
岁云还是搭话了,“怎么弄?”
她还是挺好奇的,慕圻怎么让她吃到螃蟹。
难道是慕圻要给去隔壁海鲜市场现买一只,然后给她表演一个亲自下厨?
慕圻会做饭这事,还是在代溪村的时候,岁云她们和周润韩聊天,他无意说出来的。
在脑海里想了下慕圻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切菜炒菜的场景,冷清的背影,沾满了人间烟火气。
岁云想到一个词。
--人夫感。
人夫感,这个词和慕圻貌似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慕圻在青大众人眼里,就像大家对他的称呼一样。
慕神。
宛如天上月,清冷星辰,不入凡尘。
中医世家传人,备受期待的中医学界年轻一代,从出生起恍若就带着光环的矜贵骄子。
他注定在人群中万众瞩目,站在最亮眼的那一处。
慕圻只神秘一笑,“等会就知道了。”
半晌。
服务员端着一锅鲜虾煲进来,不停冒着热气,刚出锅的又香又烫。
岁云打算再等等的时候,她看见慕圻夹了几只虾放进碗里。
下一秒。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拾起一只虾准备剥。
岁云登时惊讶出声:“太烫了,你等--”
慕圻嗓音缓缓,性感的喉结滚出平静的字音:“没事。”
她看着慕圻冷白修长的手指被热腾腾的虾烫得表皮泛红,手似乎都在轻轻颤抖时,她眉梢闪烁。
慕圻面上一派淡定平静,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壳,认真地剔掉虾线,眼神专注。
慕圻这样剥着,岁云竟也就跟着看了许久。
终于在剥完第八只虾的时候慕圻停下了动作,用湿巾擦拭完手指,夹起虾放在旁边干净的碗上。
一只又一只,慕圻一点没有不耐烦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那样子,像极了在严肃以待一件珍贵的事情。
白瓷碗左右两边,各放了四只虾,一共八只。
岁云愣怔住了,她好像明白过来了。
她的碗两侧各有四只虾,一共八只。
正如,螃蟹左右各四条腿,共八条腿。
八只虾。
八条蟹腿。
慕圻眼尾弧度上扬,冷冽的声线淌出好听的声音,一本正经地含笑调侃:“慕圻牌肉蟹煲,还请你赏脸尝一尝。”
慕圻同他浑身冷冰冰气质格格不入的开玩笑话语,噙着说不出的温柔。
岁云看着他温和平静的眼眸。
慕神高高在上,拒人千里。
但他,是慕圻。
岁云沉默地盯着碗边组成小螃蟹模样的八只虾。
倏地。
她眉眼弯弯,嘴角绽放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好似冬雪中一缕明媚的阳光。
清浅,又温暖。
只有虾没有关系,爱你的人会让你吃到小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