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窗外繁茂的树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晨光透过玻璃窗折射进屋内，铺满一整张桌子，清新温暖，令人不由心情大好。
岁云准备去医院接徐甜甜回来，医生说她中毒尚轻，又及时送到医院，情况还行，可以先回来。
“我们回来了。”
背上单肩包正准备出门，身后就传来方瑜兰的声音。
徐甜甜看起来一切正常，就是脸色微苍白。
岁云走上前扶她到椅子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
“一依不是也去了，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岁云疑惑问道。
顿时，她就瞧见两人脸色不太自然，特别是徐甜甜，很是心虚。
岁云挑眉望向方瑜兰，方瑜兰耸了耸肩，嗤笑道：“一依半路被他们专业叫走了，说是猪又跑了，让她一起去找猪。”
岁云了然地点了点头。
阮一依他们畜牧专业的猪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越狱”，每一次都能把他们弄得心惊胆战，尤其是在学期初有了岁云碰见的那位种植专业因白菜被偷吃而惨遭挂科的同学的前车之鉴后，他们几乎是睁眼就在想他们的猪还在不在。
回忆起派出所那位男同学撕心裂肺的痛喊。
--那是白菜吗，那时我的期末作业啊！
人在猪在，人亡猪……也不可以亡。
离谱又好笑，这是只有他们农院人才懂的浪（辛）漫(酸)。
岁云指了指一反常态安静的徐甜甜：“那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方瑜兰走到一边：“你让她自己说。”
岁云登时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徐甜甜扭捏半天：“额，嗯，那个……就是，就是发生了一点点小意外。嗯，就是……我抱着一依他们的猪死活不肯松手！”
徐甜甜咬咬牙，还是说出最后一句话。
在徐甜甜毫无震慑力的威胁下，岁云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搞了半天，虽然中毒尚浅，但还是中着呢，还以为自己是二师兄。
“她呀，和周润韩两个人，抱着畜牧专业的黑猪不肯撒手，又哭又嚎地大喊着‘不要吃我哥，你们还我哥的命来’，那场景，妙啊。”
到后面，她和周润韩双双抱头痛哭，扯着喉咙不要命地喊。
“哥啊，你没事吧！”
“妹啊，哥没事，你没事吧！”
方瑜兰一脸“你懂的”的复杂，适才那个场面，对于方瑜兰来说绝对是可以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的经典搞笑名场面。
除了她和畜牧专业几位同学目瞪口呆外，还有不知真相完全傻眼的路人，她还看见有人在拍视频，估计今晚就能登上青大热贴。
标题--《光天化日之下，一男一女竟为二师兄上演爱恨情仇！》。
“周润韩？”
岁云笑了会儿，忽然抓住事件中另一个当事人的名字。
“对啊，他好像也是吃菌子中毒了吧，瞧两人这样，估计是吃的同一批菌子，都以为自己是猪，抱着猪不肯撒手。”
徐甜甜捂脸尴尬，一只手拽着方瑜兰让她别再说了，太羞耻了，未来几天她都不想再出去见人。
岁云心中一动：“他一个人？”
方瑜兰下意识道：“没有，还有慕圻，估计也是去医院接他刚回来。”
慕圻。
听到这个名字，岁云眼眸晃动，有未知的淡淡情绪悄然攀上心头，徘徊在四周。
她想到昨晚，想到台阶下，月光中的少年。
“别回头，前面，是属于你的山海。”
清澈嗓音再次席卷耳畔，像是黑胶唱片在唱片机上轻轻转动，悠悠扬扬，字节逐渐飘至心间。
岁云面上依然冷静，问出的话却令徐甜甜和方瑜兰同时惊讶地看着她：“周润韩他们是回宿舍了吗？还是去中医研究所了？”
岁云被盯得不自然咳嗽两声，掩饰般地靠在柜子上，拿起桌上的蘑菇钥匙扣抛高又接住，努力装作一副随口一问的样子。
若是只有前一句还好，可最后一句那就真真是暴露了。
方瑜兰率先回过味来：“慕圻送周润韩回宿舍了，听他和周润韩的说话，他等会应该是要去研究所。”
“啊，是吗？嗨，我就问问周润韩恢复得怎么样而已。”
岁云一边进行着无用的解释，一边右手伸到桌上，抓住帆布包肩带，挂上去的蘑菇钥匙扣随着她的动作，垂着一晃一晃的。
“那什么，我正好研究所也有点事，我先走啦。”
似是怕两人再问什么，岁云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前拽着包一同冲出去。
“砰--”
关门声响起。
片刻安静后，屋内响起两道揶揄笑声。
——
中医研究所门口。
岁云有些恍惚，她怎么就跑到中医系的研究所来了呢。
鬼使神差地，岁云想趁还没人发现，转身就要往菌类研究所方向跑去。
“岁云学姐？”
岁云心中暗道一句“不好”。
她迅速整理好面部表情，扬起笑容，面前是慕圻和他的一位同门师弟。
岁云声线中带着丝惊讶：“诶，好巧啊，我正要去我们院研究所呢，刚好路过。”
慕圻看着岁云唇畔一闪而过的僵硬，面上不做显，眼底浮现笑意。
“啊？菌类研究所不是在那边吗？”
单纯的小学弟很是茫然地指了指岁云身后，和中医研究所完全相反的方向。
岁云：“……”
其实，她是一个路痴。
岁云眉眼染上尬意，慕圻突然开口道：“你先去把材料交给导师，他急着要。”
小学弟愣怔片刻，本来的不懂的心情在慕圻说话后，再看了两人一眼，瞬间明白。
他很积极地呲着大牙笑呵呵：“得嘞师兄，你和学姐好好聊！”
他欢天喜地地抱着材料就跑走了，绕到慕圻背后时，还朝岁云激动地做着加油手势。
“……”
慕圻目光上下打量了眼岁云，顺着她握着帆布包肩带微紧张的手，道：“找我？”
岁云本想脱口否认，但最终，还是坦然大方地道：“嗯，我是来和你道谢的。”
慕圻眉梢闪烁，没着急开口，静静等着岁云没说完的话。
“昨天，很谢谢你。”
听着很单薄的一句“谢谢”，可岁云望着慕圻的目光是满满的真诚。
入秋了，树上的叶子稀疏，大多飘落在地上，满地枯黄，萧瑟又别有番风景。
岁云仰头盯着她，曦光映在她白皙的脸颊，她穿了一身白裙，肩上套着件焦糖色针织衫，嘴角挂着笑，看着很温暖很初恋。
她站在秋色中，又胜过满园秋色。
入眼是她，满眸是她。
慕圻看的晃神，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好像是他大四，岁云刚大一那会儿，青大组织了次校花校草投票活动，学生自发报名和投票，最终选出青大学子心中排名前十的男神女神。
他这些活动向来不感兴趣，周润韩却是很积极，当时他的票数和林尹泽你追我赶，谁都咬着谁不放，难分伯仲。
不过最后，仍是他胜了。
至于女生。
--是岁云。
说来，慕圻还投了票。
当时的活动规则是，每人用学号注册账号，一人一天只能给校草榜和校花榜最多各投两票。
慕圻不参与选票，更别说投票。
周润韩在女生这边看好岁云，说这小学妹一看就很清纯初恋款，妥妥的校园女神，说什么都要投给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慕圻占着票不投，简直是暴殄天物，在慕圻耳边念叨半天。
他嫌聒噪，后面索性把号给周润韩，他爱投谁投谁。
周润韩也仗义，他自己号的票每天都给了慕圻。
而慕圻的四票，则是投了岁云。
最后。
那次活动校草榜和校花榜的第一名，分别是他和岁云。
现在想来。
慕圻觉得，周润韩还是有点眼光。
风吹动岁云的裙摆，她耳边的碎发也随之扬起，像是片叶子，飘在她眸前，微挡住视线。
慕圻看向岁云垂落在耳边的发丝，忽地走上前，手指拢上长发，动作缓慢温柔，替她别到耳后。
过程中，慕圻的手贴过岁云耳垂，又轻又短的一瞬触感。
她耳朵热热的，像是着了火一样。
岁云抬头微呆然地看着他，耳垂泛上红，慕圻本就高大俊朗，骨节分明的手停在她面前，手臂线条冷白流畅，宛若美工刀雕刻而成的。
很好看。
岁云不禁盯着看了会。
“吃早饭了吗？”
慕圻突然道了句。
岁云愣怔瞬，下意识道：“没。”
今早赶着去接徐甜甜，她只应付地吃了口小面包。
慕圻勾了勾唇，笑容中噙着一丝宠溺，同身上的冷然感交融，略显格格不入。
岁云有些恍惚，可还是不受控地点了点头。
“好。”
不远处的中医研究所台阶上，李辰瞻和刚才的那个小师弟并肩站着，望着相依离去的岁云和慕圻。
李辰瞻摇头感叹：“啧啧啧，这小子总算是没有那么不解风情了。”
陈谦反驳道：“师兄以前只是不感兴趣而已，他其实什么都明白。”
李辰瞻瞧着陈谦眉目故作高深的样子，来了兴趣：“哟，来给为师说说。”
陈谦略揣着探究地目光望了他导一眼，最后，语气中藏着些嫌弃道：“导，你还是专注自家，多做点研究吧，你看看隔壁临床医学系的张导，人都带学生发好几篇一区的论文了。你再看看咱们！”
导师佛系，弟子叹气。
李辰瞻叉腰佯怒，就要开口训导。
“好了导，你也懂事点，我们去药材基地看看，别盯着师兄和学姐看了，师兄有分寸的。”
陈谦苦口婆心地说道。
李·要专注自家·辰·懂点事·瞻：……
李辰瞻在心中默念一万遍“明师不记孽徒过”，逐渐冷静下来后，他没好气道：“就我们两个人？你师兄去谈情说爱了，你们几个师妹师弟不得懂点事？”
某记仇的李辰瞻：呵，谁还不会“懂事”了。
陈谦：“导，你在群里发个信息呗。”
三秒后。
陈谦手机消息提示声响起。
--【唐僧徒弟群（6）】。
碎碎念李导：【有空的徒儿请八点十分前到系里药材基地汇合，检查药材生长情况，收到回复。】
很快。
整齐划一的四条“收到”消息出现在眼前。
还剩最后一个人。
下一刻。
李辰瞻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的头像，他一下没认出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个菌子头像，疑惑问道：“谦子，这人谁啊，咱们组谁头像是这个，我怎么不记得。你们小年轻现在真是一天八百个新头像，咱中医系的学生还用菌子当头像。起猛了，我还以为进错农院的群了。”
陈谦瞅了眼，轻飘飘道：“师兄啊。”
“……你哪个师兄？”
“还能有谁，慕圻师兄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