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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6 学毛选

    麦子播种之后,老天不下雨,小麦种子容易干到地里,不出苗,为了让麦子出苗齐整,都要浇一遍水,现在已经使用上抽水机了,水势大,浇得透,过两天,表皮已经干了,容易结坂,影响小麦出苗,就要用二齿子把地表钩一遍,齐志高和男社员在清水湾从早上干到傍晌午了,社员们都已经懈怠,正在这时,就听远处有人喊:“队长,快过来,公社革委会来检查了……”

    大家停了手中的活儿,向地头看去,就见二楞子正两脚搅拌着土坷垃往队长这边赶。

    齐志高忙往前迎上二楞子,问:“公社革委会人在哪儿?来干啥?”

    二楞子跑得上气下不去,下气上不来,喘息着,指着公路对面那块小田,说:“已……已经……到……你队那块地头了,都在等着呢,说是检查学毛选的情况。”

    齐志高心里敲起了小鼓,上年背毛主席语录,淄河涯大队因为缺少语录本子,导致社员学习没落到实处,遭到革委会主任的严厉批评,今年上级布置人人学毛选,支书吸取了过去的教训,召开了全村社员大会,喇叭里也是天天放,活动一开始,支书就带上三个小队长,去县上走关系买了毛选,差不多做到了家家有一本,小队不敢怠慢,队上也时时督促检查,全大队很快掀起了学习毛选的热潮,但过秋这段时间忙着抢收抢种,把这事又放松了,偏偏这时候革委会来检查,他心中没底儿,边走边问二楞子:“啥时候来的?到过其他小队?”

    二楞子老老实实回答:“刚从前刘大队转到咱这儿,支书就领到你队上来了。”

    齐志高心里骂齐玉清:“这个狗日的,净想拿俺的尿腚。”这事儿就是天天吆喝准备,也很难达到上级要求,老百姓啥水平?一个大队没几个念过完小的,男人有一半多不识字,妇女能念过书的更是凤毛菱角,大多数社员就靠后晌和吃饭时听大队广播,勉强能背上几句,也是记住头记不住腚,时间一长,也就混着黏粥顺着尿泡尿出来了。但齐志高没骂出来,话不能轻易出口,前段时间那句“一撅抓下太阳来”,随口蹦出来话把他吓得好几后晌没睡着觉。

    支书齐玉清和公社革委会主任带着三名干部已经等在地头上,这是一小队最小的一块地,叫鸡腚眼,和刚才男劳力干活儿的麦地头顶头,是块碱场地,产量不行,但淄河涯地少,鸟蛋大的地也不敢荒废,拾掇这样的地一般不用牲口。李香翠正领着一帮妇女用小?子(是小一号的?头,主要用于砸坷垃或者砍棒子秸等活动)砸坷垃。

    齐志高两脚绊拉着坷垃赶过来,一边打着哈哈问候,一边摸口袋,想给公社革委会主任点支烟,这是男人见面最礼貌的打招呼的方式,但看看革委会的一名干部正用两个手指捏着一个烟蒂巴,那是一支成品烟,就是供销社专卖的,大队供销社也有,支书就抽这种烟,是丰收牌的,据说是最便宜的,但最便宜的社员也买不起,他是小队长也买不起,但他抽过,没自己卷的烟劲儿大,但那是身份的象征,他摸着自己口袋里的烟沫子和纸,甭说,确实是拿不出手的,他懊悔没早做好这样的准备,在这件事上,买不起也得买,自己可以抽纸烟,但要买一盒成品烟备用,万一有场合,也不会尴尬。支书看出齐志高有些发窘,知道他想干啥,从口袋里掏出半盒丰收,抽一支给主任,说:“贾主任,再来一支?叫志高招呼一下社员。”这算是给齐志高解了围了。

    贾主任摆摆手说:“不抽了,先干正事,三秋会展还没结束,但再忙也不能忘了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个纲,纲举目张,抓革命促生产,眼下抓革命首要任务就是学好毛选,全国已经掀起了学毛选的高潮,咱公社也不能落后,公社革委会专门成立了学毛选领导小组,负责督导检查各大队学毛选的情况,俺们刚从前刘村检查过来,前刘村的学毛选的工作贯彻地不够扎实呀,这怎么行?俺已经严肃批评了大队支书,俺希望你们大队能做出个榜样来。”

    贾主任发表了一顿指示,看大家都在洗耳恭听,并频频点头,却不再宣讲下去,对齐志高说:“齐队长,你招呼一下附近的社员,咱就开始吧。”

    齐志高赶紧吹了一下哨子,意思是一小队社员马上集合,远远近近干活的社员早就看到公社革委会的一行人了,都装模作样的干着活儿,猜测着公社领导的来意,红英胳膊肘拐拐向贞,低声说:“是不是又要游街开□□会了?”上次□□会她上台揭发向贞以后,红英提心吊胆了好长时间,老是怕革委会去潍县调查,再定了向贞□□罪,那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最轻也是个包庇罪。好在这两年倒是消停点,□□会少了,就是做做样子开上一两次,也没再找向贞的麻烦,开会最多是念念文件,但这次……

    向贞知道红英担心啥,她已经习惯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最坏也就是再定成□□,游街□□都挺过来了,还能咋样?她对红英笑笑说:“没事的,只要贾胜利在台上,他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看向贞一脸的坦然,红英也放了心。

    妇女们拿着工具拖拖拉拉地往队长这边凑,等女社员们聚得差不多了,大队支书齐玉清问:“男社员们咋没来?”

    齐志高说:“都在对头地里钩麦子,俺派人去叫。”

    齐志高看看周围,眼前自己队里只有妇女,想叫二楞子跑腿儿,想想也不合适,人家是民兵连长,官儿比自己还大,公社领导和大队支书能指使他,自己一个小队长咋能对民兵连长发号施令?正为难之际,扭头朝对面地里看,就瞧见齐春鹏拖拉着二齿子从北边大地奔过来,已经快到这块地中间了……

    齐春鹏干啥来了?看热闹,刚才他看见二楞子急三火四地来叫队长,听意思是公社来人了,队长又枪攮着腚似的往鸡腚眼儿赶,然后是女社员都往一块儿聚,肯定是公社来□□谁或者游谁的街,反正是有热闹看就不干活,大地里的社员也都伸长脖子往那里瞧,他吆喝了一声:“俺去看看出啥事儿了。”就往这边跑。

    贾胜利抬头看看太阳窝,快到正南方了,一挥手说:“不用了,在前刘大队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咱大队就抽查女社员吧。”

    齐玉清和齐志高同时感受到了太阳光的炽热,身上头上蹭蹭地冒汗,女社员甭说没几个识字的,就是有能识俩仨字的,队里家里事儿一堆一堆的,整日忙得拉屎的空儿都没有,还能背毛选?但没办法,主任发话了,齐玉清清了清嗓子,简要地说了公社革委会来大队的目的,然后请革委会贾主任做重要讲话,贾主任又把当前的革命形势做了概括而全面的分析,然后看看队长齐志高,意思是他的话讲完了,该是社员展示和表演了。

    齐志高明白,带头鼓起了掌,女社员群里也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却谁也不往前凑,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恨不能把头埋进□□里。齐志高生气呀,整天吆喝学毛选学毛选,到时候都成了缩头乌龟,想想气也是白气,自己还不是一样,这时候要叫自己背老三篇,开头几句也背不完整,他的眼光在人群中扫视,希望找出一个胜任的来,就是能背出一段来,应付应付也行,但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女社员都像被捏死了一样,气都不敢喘。场面有些尴尬,队长不敢贸然点名,怕点到谁,要是一句都不会,就更糟了,他无奈地问:“谁……谁……来背一篇?”

    没人应答,他又问了一遍,就听人堆里有人小声说:“齐春鹏来了。”

    有人点了名,大家稍稍松了口气,回头搜寻齐春鹏。

    齐春鹏果然来了,正从妇女堆里往里挤,好看清楚有啥热闹。

    红英仗着站在最后边,大声说:“齐春鹏和李香翠都能背,他俩后晌在被窝里比着背,谁背不过不准上炕呢。”

    齐春鹏两口子后晌背毛选的事儿早就传开了,红英说这话是真的,但听起来就成了另一个意思,后晌、被窝里、上炕就把人的想法领到沟里了。

    妇女群里一阵嗤嗤声,刚才严肃的气氛被打破了,大家的神经放松了些,虽然不敢放肆地大声笑,但有些妇女憋不住。

    齐志高那个气呀,齐春鹏这个傻蛋来干啥?背毛选?大字不识一粪笆,吃屎拉面子的手(面子就是地瓜干窝头,当地都叫面子),除了丢人现眼,就不剩啥了,现在好,被点到名了。

    李香翠就在红英不远处,听出是红英想守着公社和大小队干部的面让自己出丑,她很想冲上去骂红英个屁滚尿流或者撕烂她的嘴,但李香翠不傻,该忍的时候会忍,平时甭管咋撒泼,今天这场合她是不敢造次的。

    李香翠抬眼瞥见站在红英旁边的向贞,忽然高声说:“队长,咱队上妇女能顶半边天,俺听说柳向贞不光能背过老三篇,还能背过很多毛选呢。”李香翠是有心眼儿,她不敢惹红英,却敢惹向贞。

    队长扭头看向李香翠,李香翠朝他挤挤眼,队长明白李香翠是想出向贞的丑,他暗骂:这个骚娘们,这时候出谁的丑也是出俺的丑,要是砸了锅,俺也不好收拾。但当着贾主任的面,李香翠话已经喊出去了,也不好收回,看看自己队里的女社员也就是柳向贞能对伙几句,再加上公社领导干巴巴等了一段时间,从贾主任的脸色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实在不好再推延,齐志高无奈地说:“那行,柳向贞,你来背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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