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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5李香翠儿子夭折

    旺生蜷缩在被窝里,晕乎了一天,他精疲力竭,身子有些冷,但他不敢睡觉,大睁着两眼,瞪着屋坝(屋顶),一个蜘蛛挺着大肚子正辛勤地结着网,他觉得自己也缠绕在那个网里,自己的老婆真没事儿了?他不确定今日的情景是不是做梦,他怕一睡着了再醒来就真成了梦。

    向贞收拾完活计,回到屋里,看着旺生木然的表情,问:“咋了,傻了?”

    旺生呼地坐起来,问:“你说他们再去调查咋办?咱是不是罪上加罪了?”

    向贞看他惊吓过度的样子,上了炕,盘腿坐在被子上,拉起旺生的手,说:“俺觉得没事儿,你帮俺分析分析,公社革委会主任亲自说了,俺不是□□,是受压迫者,他还能反悔?他要反悔,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

    旺生说:“要是他派人去你原来庄上调查,说是受蒙蔽呢?”

    向贞说:“那也没事儿,庄上的街坊邻居也都知道大娘对俺和娘不好,打骂俺和娘是经常的事儿,追着俺娘打,让俺娘跳井,用锥子扎俺娘都是真事,红英都见过,后来大娘回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划拉走了,逼着俺娘嫁人,俺娘把俺交给后来的爹,自己回去上了吊,这些都是俺那个亲爹和他老婆做的孽,是他们害死了俺娘,这些都是事实,俺也恨他们。”向贞说着说着,眼睛有些潮湿。

    旺生没注意向贞的情绪,放下心来,重新倒下,说:“那咱就不怕了。”

    旺生头刚粘到枕头上,又坐起来,有些兴奋地问:“那你说会不会给你摘了帽子,给咱平反?”

    向贞说:“够呛,刚定上反、革命就平反,哪有那么容易?毕竟俺的出身在那儿呢。”

    旺生的脸又黯淡下来。

    向贞说:“不过,他们也不会去查,俺想,有了贾胜利的那句话,他们应该不会再为难咱了,特别是大队小队,这事儿最好就是不了了之。”

    旺生想了想,点点头,说:“对,这个贾胜利心眼挺多的,当时的情形下,他说了那句话,回去指不定后悔了呢,他也只能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两人躺在炕上,旺生心里放松了,回想□□会的情景,忽然嗤嗤地笑起来,说:“你真贼,要早知道夜来后晌你们定出了这样的计策,俺就用不着一天都提心吊胆了,你不知道,俺这一天魂儿都没了。”

    向贞奇怪地问:“啥计策?”

    旺生继续笑着说:“看你和红英在台上一唱一和演得和真的一样,叫台上台下的人都跟着抹眼掉泪的,你一下子成了受压迫者。”

    这次是向贞忽地坐起来,大睁着双眼厉声说:“你放屁,你胡说啥?你再说一遍。”

    旺生被吓住了,也坐起来,懵懵地低声说:“咋了?”当然他不敢再说一遍。

    “没见过你这样地混蛋!”向贞骂道,泪很快流下来,哽咽着说,“你以为是俺和红英串通好的,在演戏?你以为俺和娘没受罪?你以为俺娘就是地主的小老婆,俺就是资本家的小姐?你以为今日俺值得庆幸?是不是咱要放挂鞭炮庆祝庆祝?”

    向贞已经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旺生慌了,小声嘟囔:“俺就随便那么一说,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向贞又火了,说:“你觉得俺不该生气?你都这样看俺,传出去别人会咋说?你去问问红英,会场上的情况是不是俺们都没预料到?是红英说出了俺是小老婆生的,俺和娘都受欺负,俺才顺着说下去的,俺娘……俺娘到临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爹娘是谁,她的家在哪里,俺到现在也不知道俺亲娘被埋在了啥地方,俺还去演戏……俺……”向贞想到娘,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景义和雪儿都被吵醒了,雪儿呜呜地哭起来。

    爷和景仁还没睡着,也都过来了,向贞不说话了,默默地流泪,旺生把刚才的事儿简单说了一下,最后说:“俺就当开了个玩笑。”

    旺生爷气得拿拐杖去打旺生,骂到:“你这个混球儿,这种事儿能开玩笑?”

    旺生一脸的懊丧,头低垂到胸膛上,低声说:“是俺错了,俺也不知道刚才咋就这么说了。”

    “景仁娘,你也甭生气了,旺生也不是有意的,大概是听说你也受是受压迫的,心里一高兴,就顺嘴胡说了。”旺生爷既是安慰向贞,也替儿子开脱,顿了一下,叹口气说,“俺也是没想到,你和娘都遭了这么多罪呢。”他的眼里也含着泪了。

    向贞看惊动了爷,平静下来,想想今日的事儿也确实应该高兴,她擦了眼泪说:“爷,都过去了,俺也知道旺生不是那个意思,俺是想到苦命的娘,俺就控制不住自己。”

    向贞的眼泪又流出来,雪儿拿起娘的衣袖给娘擦擦,说:“娘不哭了,你看,俺也不哭了。”

    向贞爷说:“行了,都没事儿了,都记住,出去不许乱说。”

    向贞说:“爷说得对,咱还和平常一样,要是别人问,也甭多分辨,咱照常干活的干活,上书房的上书房。”

    黎明初醒,东方的天空漂浮着乳白色的薄雾,和周围的黑暗融合在一起,弥漫在淄河涯上空,房屋树木还朦胧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没有一点声响,淄河涯还在睡着,而警觉性高的鸡们却已经捕捉到了一丝丝的亮光,最先不知道谁家的鸡一声啼叫,打破了夜的寂静,紧接着全村的鸡都吹响了起床的号角,立时各家各户的主妇们醒来了,男人们醒来了,孩子们醒来了,说话声,吵闹声,啼哭声,锅碗瓢盆的叮当声次第响起,一天的忙碌开始了。

    向贞刚敞开南屋门,就听到隔壁传来李香翠的骂声,虽然李香翠家一天到晚没有消停的时候,李香翠的骂也堪称一绝,光一个“操”就能操出五彩缤纷的花样来,上至齐顶梁的祖宗八辈,包括齐顶梁,中到自己男人齐春鹏,下到子子孙孙,连齐顶梁家的鸡狗猪等等一天也要操个遍,全队的人都听得见怪不怪了,但这次李香翠的骂声却与以往的不同,骂声中夹杂着更多的是痛苦的哀嚎,这就引起了向贞的注意了,向贞站在墙脚,仔细听了听,虽然李香翠的哭骂杂乱无章,向贞也听出了主要内容。

    旺生凑过来问:“你干啥呢,还不快去做饭?”

    向贞低声说:“李香翠家可能出事了,大概是她的小儿子没了。”

    虽然村里的小孩子夭折的事经常发生,旺生乍一听见李香翠家孩子没了的事,还是愣怔了一小会儿,刚刚学着蹒跚走路的一个生命就这么没了,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想去忙活事情。

    向贞一把拉住他,说:“你叫上福来,过去看看。”

    旺生知道向贞想让他干啥,村里谁家折了孩子,自己至亲的人不忍心把孩子扔了,都是左邻右舍的男人帮着把孩子处理了,未成年的孩子是不能入祖坟的,就扔在村子北边一个废弃的湾涯里,号称乱葬岗,挖个坑,烧点黄表纸,把孩子埋了,一个小小的生命在人间走一遭,就这样凄凄凉凉地送走了。

    旺生没打含糊,嗯了一声,就朝门外走。

    向贞一边往灶屋走,一边回头嘱咐说:“再穿上件衣裳。”

    旺生上屋里拖出一件上坡穿的褂子,穿上,大清早的,露水打湿的空气还很凉。

    到全家人吃早饭的时候,旺生才灰着脸回来,一人一碗地瓜干汤已经摆上了桌,一碟咸菜瓜子放在中央,黑乎乎的地瓜干窝头蹲在桌子一角。

    向贞本想问问李香翠家的情况,瞧瞧旺生的脸色,觉得吃饭的时候不该问这个,把话又咽回去了。

    景义没察觉出今早晨的异常,一边抓着黑窝头,一边嚷嚷:“娘,咋整天都是黑窝头,啥时候擀个杂面条子?”

    旺生喝了一口汤,白了景义一眼,哑着嗓子说:“有黑窝头吃就不错了,饿不死就烧高香了,还想三想四。”

    雪儿拍手叫:“娘,俺也想吃条子。”

    向贞把雪儿拦过来,拿过勺子给雪儿喂汤,看着雪儿塌下去的脸颊,眼睛有些潮红,说:“行,行,晌午上工回来,俺就给你们擀杂面条子。”说完,狠狠地瞪了旺生一眼,意思是你朝着孩子们吼啥?天天顿顿地瓜干,还要加上菜叶子,没有一点油水的饭食,大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子们。

    旺生也平静下来,紧赶着把一块窝头塞到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来抱雪儿,说:“来,俺喂喂雪儿吧,你快吃饭,很快就要上工了。”

    雪儿却说:“爷,俺不吃窝头,俺想吃条子。”

    旺生面露难色,问:“还有面吗?”

    向贞笑笑,说:“没有俺也能变出来,今晌午俺就打上个鸡蛋,擀条子,给孩子们改善改善。”

    一桌子人都眉开眼笑了,景义立刻把拿着的窝头放回到饭甸子里,刚才咬了一口已经在嘴里了,只可恨不能把它吐出来,他一边费劲地咽着嘴里的窝头,一边说:“那俺不吃了,等着喝条子。”

    向贞笑着骂:“就你馋嘴,再喝上点汤,还有一上午呢,你要饿肚子啊。”

    景义已经站起来,不在乎地说:“饿肚子就饿肚子。”

    旺生爷说:“甭听他的,到不了半头晌,就回来拉干粮,俺可告诉你,你回来要干粮俺也不给你啊。”

    景义说:“不给就不给。”

    向贞说:“咱可是说清楚了,今晌午吃了,不能再嚷嚷着要,以后要很长时间才能吃上呢,吃了饭,你帮着哥哥收拾碗筷,帮着爷爷看着雪儿,要是俺回来爷爷说你光出去玩,晌午的条子就没你的份。”

    已经准备往门外跑的景义又撤回来,兴高采烈地准备收拾碗筷,说:“行,行,行,你们都忙去吧,俺哥也上书房吧,俺刷锅洗碗。”

    吃完了饭,向贞记挂着李香翠家的情况。旺生说:“就是她小儿子死了,约摸着就是饿死的,上年齐春鹏去换地瓜干不是上了当嘛,口粮就更不够了,今春上没啥吃的了,齐春鹏到队上要救济粮被队长骂了一顿,没办法,一家人只好吃发了霉的地瓜干,李香翠的奶水没了,又没有别的口粮给孩子喂,孩子好几天吃不上东西,瘦得皮包骨头了,熬到夜来后晌死了。”

    向贞叹了口气,她知道齐春鹏换地瓜干上当的事。

    上年秋后,旺生他们换地瓜干回来,齐顶梁跟两个儿子商量,说年景不济,来年春天日子不好过,闹不好会挨饿,叫两个儿子也去潍县地界换地瓜干。春鹏和春亮也赞同,俩兄弟很快就准备停当,推上些小麦和棒子就上路了。还没到潍县,他俩就打起来了,齐春鹏不甘心一斤小麦换三斤半地瓜干,说咱少了四斤不换,春亮就认为,市面上的行市人家都清楚,谁跟他换四斤,两兄弟谁也说服不了谁,本来两兄弟让李香翠闹腾的平日里就言语不和,这一出来,话题越扯越多,最后就骂了娘,尽管骂谁的娘也一样,但嘴上都觉得骂了对方的娘自己就占了便宜,最后两个人就各走各的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齐春鹏果然用一斤麦子换了四斤地瓜干,等他趾高气扬地回来,看着早回来一天的齐春亮,一边嘲笑着弟弟,一边让李香翠看看满满一车子地瓜干,说春上咱粮食就够吃了。等李香翠把地瓜干往粮食囤里倒的时候,骇然发现麻袋里边大多是烂地瓜干,黑乎乎的,很多都长了长长的毛,还湿漉漉的,中间的都能拧出水来,知道男人上当了,上前揪着男人又哭又骂,但已经是无济于事了。

    向贞深深叹了口气,对旺生说:“过两天给他送过点地瓜干去,现在给他送李香翠会觉得咱是笑话她。”

    旺生笑道:“你倒是好心眼,你不见李香翠那个样,整天对咱爱答不理,连讽带刺的。”

    向贞说:“总不能看着她一家饿死吧,先救救急,咱也帮不了多少,李香翠也够可怜的,摊上这么个拿不起放不下的男人。”

    旺生朝向贞挤挤眼,说:“还是你男人好吧。”

    向贞捶他一拳,笑着说:“甭蹬鼻子上脸,你哪里好?”

    旺生心情大好,动手摸摸向贞的胸脯,奸笑着说:“你知道俺哪里好呀。”

    向贞忙着穿衣裳,瞪他一眼,嗔怪地说:“你呀,成天就想着那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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