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应雪开了口，但她意识到不论怎么说，都会陷入尴尬的局面，于是紧紧闭上了嘴，心中是气的，又羞又恼。

    应雪生气于自己的大胆与唐突，陆屿只不过给了她几分好，就敢去妄想触碰遥不可及的云。

    陆屿从她手中拿过另一只的瓷兔子，掏出钥匙，径自拴了上去，说:“确实挺好看的。”

    “……”

    “谢了。”

    陆屿笑了下，体贴地没再提起刚才的话茬，把钥匙串悬在她眼前轻晃了下，随即自然而然地收了起来。

    晚风撩动应雪额前的发，夜色似水温柔，明明陆屿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她却莫名被安慰到了，原本焦躁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喧闹中隐约能听见有人嚷嚷着河岸边能看到烟火，一时间人群开始齐齐朝着某个方向聚集，周围的空间充裕了不少。

    应雪和陆屿随着人流而走，她没有如方才所言，跟着将兔子挂在钥匙上，而是紧握在手心，偷偷藏了起来。

    冰冷的瓷面光滑平整，放在手心并不硌人，反而被她的体温温暖，地上两人相贴的影子忽远忽近，却又那么地相得益彰，应雪这一刻，才真正有了点在放假的感觉。

    先前即便是在过年，应雪也总是想着演戏上的事情，她自认没什么天赋，又不是科班出身，总是要付出比常人多上几倍的努力。

    就在刚刚从舅舅家出来前，她还把剧情又梳理了一遍，但在陆屿身旁，仿佛短时间内得到解脱，有种天塌下来也有他陪着的安心。

    应雪紧绷的神经一放松，说话都是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将心中的重担吐露而出，“其实我买那个兔子也是因为跟下部戏要演的角色对上了，正好是个兔妖，感觉就像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一样，是不是上天昭示着，这次我能演得很好呢？”

    路边的灯流光溢彩，将她映照得更加明丽动人，眸子里的光熠熠生辉，叫人不敢直视。

    陆屿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给应雪鼓励的方式有很多，她的世界简单纯粹，随便夸两句，她就能为此而开心好久。

    可陆屿还记得此行的目的，圈内向来没有什么公正可严，多的是摆在明面私下的肮脏交易，这太残酷也太恶意。

    事实上，应雪迟早都要学会面对这些，不管站在对立面的，是她关系多亲近多密切的人。

    此刻的她满怀着憧憬和期待，让陆屿一时竟有些说不出口。

    陆屿沉默两秒，说:“三月份有个电影，缺个女主，你要不要来试一下？”

    “啊？”

    应雪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后面的档期早就定好了。

    “导演是何姿。”

    陆屿这么一说，应雪就明白了。

    何姿是红遍大江南北的知名导演，从早年间拍的处女作便崭露头角，获得大奖，后面更是片片爆红场场爆满，轮到她的作品上映，其他电影都要避让三分。

    后来记者报道，一句话就能概括她本人的含金量，“每部电影必能捧出一个影帝/影后。”

    因此每次何姿开始筹备新电影时，都会有很多的当红艺人愿意自降身价前来，有条件者甚至自费投资，也要换一块敲门砖，试图博取她的青睐。

    女主角的位置更是无数人求之若鹜。

    应雪不假思索，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要是去演的话，会有很多人不服气。”

    “没说已经让你演了，是给你一个尝试的机会，我可以安排你去试镜，成不成看你自己。”

    应雪是陆屿看着成长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内心已经下了定论。

    陆屿抬眼看她，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他们如果不服气，你就演到就让他们服气为止。”

    这话轻描淡写，内容却是极尽的张狂和笃定。

    应雪停下脚步，随着他的话语眼眸越发明亮，仍是坚持，“可我下部剧定好了，就在三月份开拍，尽管还没签正式合同，但已经跟刘导演深入聊过了，他很看重我，我也对这个剧本感兴趣，而且毁约也不好，哪怕是口头上的约定。”

    “……”

    应雪见陆屿不说话，又巴巴看他一眼，问:“可以吗？我一定会努力演好的。”

    应雪这样小心翼翼地讲述心路历程，向他请求同意的模样实在太乖了，乖得他几分隐怒差点压抑不下去，在胸腔里翻江倒海。

    陆屿冷笑一声，“我看刘箐没觉得毁约有什么不好的。”

    刘箐是网络剧导演的名字，毁约？

    应雪眨巴了一下眼，冰雪聪明如她，渐渐明悟过来陆屿话中的意思，再联想起他方才推荐的新工作，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什么都明白过来。

    一瞬间大脑空白，慌张、无措。

    是刘导演要毁约，不让她演网络剧了吗？

    应雪无意识地抓住陆屿的袖子，探寻着他的眼睛，似乎想问些什么，可她什么也问不出来。

    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消息传到陆屿耳中，那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网络剧那边做出换人的决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这段时间内双方未曾断过联系。新年的时候应雪给刘导演发了祝福消息，对方很有礼貌地回复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

    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告知应雪，不用你演了，我们有了新的人选了。

    但是没有，连个电话也没有。

    无非是看她名气小，在演艺界还没有拿得出手的实绩，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咽。

    应雪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她无意识地咬着下唇，透出血滴般的红，微垂着眼帘，嗓音沙哑:“我……”

    突发情况打断了她的思绪。

    “有人在跟，我们先走。”

    简短的话语短促低沉，在耳旁响起。

    应雪抬眼望去，只能看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颚，和隐藏在帽檐下一双沉静如水的眼。

    陆屿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路边的五彩花树影影绰绰，露出隐约的黑色身形，手段拙劣且漏洞百出，明显不是专业人士。

    仓皇乱跑反而更容易引起注意，打草惊蛇，陆屿带着应雪加快步伐，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绕了一道弯，转过一栋楼，在所有人继续前行的时候，陆屿握紧应雪的手腕，将她带入旁侧一家歇业的水果铺旁帐篷下的暗影处。

    短短一瞬间，身后追随的人就丢失了两人的踪影，只得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怎么人不见了？刚刚还在的。”高中生年纪的女生纳闷道。

    另一个人蹲下身子小幅度喘着气，语带埋怨，“是你看错了吧，陆屿怎么可能来这里？而且旁边还有个女伴在，指不定是情侣，要真的是他，网上不得传疯了？”

    “他所有视频我都看过，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就是陆屿。”可说着说着，原本信誓旦旦的女生也心存几分怀疑，“算了算了，再找找，实在找不到就当我看错了。”

    “还找呐？”

    “前面有条巷子，指不定跑去那里了，好姐姐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服了你了，小祖宗。”

    ……

    明星在路上被人认出来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能是因为跟陆屿在一块的缘故，应雪完全能想象出要是真的传到了网上去，会闹出多大的风波。

    两个女生离得不远，对话清晰地传进耳朵里时，应雪实实在在地捏了一把汗，直到她们没了动静，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她们走了？”

    “走了。”

    陆屿这一出声，应雪恍然意识到什么。

    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隐蔽，只是借了一个视觉错位躲避，实际上是在大道上，身侧是汹涌的人流来去，旁边有水果摊的帐篷遮掩几分。

    应雪在靠里的地方，陆屿则背着人流，用手臂给她支撑出一个得以喘息的空间。

    前方就是海岸，逐渐人满为患，后续还有人不断赶来，堆塞在这里，短时间内进不来，出不去。

    人一多就失了耐心，全都在推推挤挤，摩擦中难免碰撞到陆屿，却未曾撼动他半分。

    应雪有些呼吸困难，不为别的，这距离实在太紧了，近到她可以听到他胸腔内地动山摇的心跳，近到她可以嗅到他身上外套沾染的冰雪气息。

    近到她稍一没站稳，就可以顺利成章地扑入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