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旁的景物不断向后推移，高高低低的老旧建筑由砖红转为青灰，路段的尽头是黄澄澄的火光，将半边天空烧得绚丽鲜亮。
他们走近了瞧，才发现是一片密密麻麻连起来的小灯泡，搭在棚子里，盛在帐子上。
灯光晕染出温暖的光圈，包裹住各色铺子食摊和形形色色来往的行人，蔓延向最深最远的地方。
车停在夜市外的车位上，应雪扒着窗户朝外张望，她很久没有专门出去玩了，这次故地重游，完全掩饰不住胸腔内雀跃的心，下了车刚走两步，想起陆屿还在后面，停下来回望。
“站着干什么？”
还不及应雪视线触及，男人已经携风而至，他身上有着浅浅的西洋杉木香，混合着冬日的严寒之气，连同他的目光一起，有种沉冷而清冽的味道。
陆屿同她对视一瞬，忽然凑近过来。
应雪心头一紧，却没有躲闪，只是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直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了？”
陆屿穿戴着的是和她同样牌子色系的鸭舌帽，口罩也是如出一辙的纯黑，是在外人看来很是般配的打扮。
可他目光清明而正直，停在应雪身前一步的位置，伸出手来，将她的帽沿往下压了压:“出门在外小心一点，别被别人发现了。”
短短刹那他们近在咫尺，陆屿的衬衫纽扣轻轻擦过应雪的脸颊，极致的冰冷和温热相接一瞬，有种交错的恍然感。随后就像一阵匆匆而来的风，轻飘飘散去了。
“好，我会注意的。”
此时在外面，应雪不敢贪恋这片刻的温柔，深吸一口气，转向繁闹的街市，面上流露出兴致盎然的样子。
“这里离我以前住的地方不远，原本是条沿江的步行街，大人小孩饭后都会来此散步消食，没想到开设了夜市，来这儿的人好像更多了。不知道以前卖糖画的大叔还在不在，糖画做的精致又美味，呀，我看到他了——”
应雪到了熟悉的地盘，就不自觉想要向陆屿介绍自己了解的一切，她眼尖地发现熟悉的摊位，神情一亮，脚步也雀跃几分。
“今天买的人好多，好热闹，旁边那个炸物摊也是以前有的……呜呜明明才吃过晚饭没多久，年后见到钟哥，得让他给我安排健身课程了。”
说着应雪心中惭愧，偷偷看了陆屿一眼，他会不会觉得她太馋嘴了？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只想着吃吃吃。
陆屿这时已经快她一步，行至摊前，低头看了眼晶莹剔透的糖浆，在照射的暖灯下呈现一种诱人的金黄。
陆屿神色不变，回头问她:“买哪个？”
应雪瞬间欢欣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笑，“中号的就行了。”
这处夜市有个比较出名的特色，为了给想要品尝不同美味的食客，专门准备了最小的分量，供人购买。
这正中应雪下怀，正好不用怕买多了吃不完，不一会的功夫，她手里已经塞了三四份小吃。
她大快朵颐的同时，也没忘了陆屿，陆屿从车上下来到现在，半滴水都没喝过，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应雪用干净的木签扎了个炸得金黄酥脆的紫薯球，想要伸出去时却犹豫了，动作顿在空中。
她还记得钟延说过陆屿有些挑食，以前在剧组一群小伙伴聚餐时也能看出来，他在饮食方面颇为讲究，每次只钟情于几道特定的菜。
所以对于后来陆屿常来参加他们的聚餐，应雪是很意外的。街边小吃完全不像陆屿的风格，他会接受吗？
“尝尝？”
应雪试探着问，她面朝着灯光，轻轻咬着唇，眸子微微发亮。
陆屿看着她，手插在兜里没动，半晌，俯身就着她的手吃了下去，过了两秒，眉目舒展几分。
“味道不错，火候刚好。”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应雪眉开眼笑，她也扎了一个紫薯球塞进嘴里，贝齿轻咬，包裹在炸衣下的浓郁甜香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好吃得她忍不住眯起眼。
过完年人们已经没有往日的闲散，却还保留着节日的喜庆。夜市上人潮攒动，好几次差点将他们冲散，只得走得近些，几乎紧紧贴着。
人多并不妨碍应雪的积极性，除了小吃摊糕点铺，路旁有不少卖着新奇物件的小店，墙上挂的柜里放的，无不漂亮精致，都是些年轻女□□逛的地方。
应雪挑挑选选，只买了副质量上乘的护膝，准备回去送给温荇。
买完她又在店内停留良久，摊主见她似乎有所流连，热情招呼，“你慢慢看，这边相邻的几个店铺都是我的，随便选。”
摊主缩着身子站起来，抱紧了怀里的热水袋，朝旁边的精品店指了指，这天气冷得，说话吐的都是白气。
“行，”应雪笑着应了声，“您生意做得还挺大的。”
“哪能啊，都是小本买卖，这家店是自家房子改的，平日里就搁里屋睡，装修的时候墙打薄了，晚上冻得慌。”
摊主脸上倒不见半点愁容，乐呵呵地笑着，这时店内人不多，他说完就坐下了，从柜台里摸了个毛毯往腿上盖，“小姑娘你挑好了跟我说一声。”
“好！”
话虽这么说，让应雪不用着急慢慢来，但陆屿还站在身后，她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不顾自个挑选。
应雪其实早已选中了目标，是置物架旁挂着的两个纯白瓷兔子，做得憨态可掬、栩栩如生，她一眼就看上了。
可这两只兔子分别用红线蓝线所绘，姿态相应互补，显然是一对，拆开买不论店家愿不愿意，应雪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她自己买一对情侣兔子挂件，应该也没什么吧？
只是——
应雪偷偷瞟一眼陆屿，趁他没注意，直接拿下来那对瓷兔子，快步冲到摊主面前，付了钱，匆匆拿着装好的饰品袋子，又快步赶回来。
她无端觉得心有点慌，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拉着陆屿急冲冲往外走。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陆屿目光扫过她无心之下拽住的衣角，指节落在深灰色呢子外套的下摆，她的手很小，嫩白，纤弱无骨，生生让人移不开眼。
“你买的什么？”
“……”
应雪原本以为陆屿不会留意这个的，闻言犹豫了一下，把护膝拿出来，煞有其事地解释着，“这是给我舅舅的，他腿脚不太方便。”
“好像还有别的？”
周围人群嘈杂而拥挤，陆屿几乎是贴在她身侧说的，声音又低又轻，仿若诱哄。
应雪微低着头，摸了下耳朵，总觉得那里在烧，她心有点乱，胡乱从袋子里翻出最下面的瓷兔子，指着左边那个红色的。
“这个我打算挂在钥匙上，很可爱不是吗？至于另外一个，”应雪顿了下，鼓起勇气，仰着脸，“你想要吗？这种饰件可以留着放车上、做摆件，用途很多，也很常见，不值几个钱。”
应雪最后补充解释了几句，这不妨碍她还是在开口的一瞬间，心跳加速紊乱无章，但她只能面上强撑着，勉强维持体面，不露怯。
陆屿看着眼前的少女，她脸颊微红，眉宇间流淌着山涧春色，眼眸里蕴含着欲语还休。他心起几分坏，勾着唇角，非要问个明白。
“那你呢，你想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