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

    天高海阔,谁也不知道暗处是否会藏着双眼睛,外周人声嘈杂喧闹,再多的旖旎也在顷刻消散。

    应雪尽可能地往后退着,她外套里面穿着浅粉的低领薄毛衣,后颈贴上粗砺的石墙,冰得她打了个寒噤。

    正是这一激,让应雪从过于高涨的情绪中短暂抽离出来,她安静了一会,问:“接替我的新演员是谁?”

    应雪心中还是介怀,她不想糊里糊涂地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陆屿拧着眉,没有要隐瞒她的意思,“盛光娱乐的管欣。”

    “管欣?我好像认识,诗诗姐带着我见过一面。”

    说完这一句,应雪顿了顿,没有往下继续,蓝诗诗每次同应雪见面都是亲亲热热的,但应雪总觉得她骨子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

    起先她还以为是错觉,但离了剧组后私下的交流骤减,蓝诗诗常常借故忙,不回她微信。上次蓝诗诗难得主动找她,是组了个牌局,临时缺人,她前去赴约见到了管欣。

    这次换人,会有蓝诗诗的原因在吗?

    应雪不愿深想,只是冷静下来分析,“管欣以前就以校园女神出名,长相清纯动人,很适合演这种纯善无辜的小白兔,刘导演应该是觉得她好才选她的……”

    应雪面色苍白,一双眼眸盈盈望过来,像浸了寒霜的清冷月光,叫人忍不住去碰上一碰。

    “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很差。”

    陆屿伸手过去,触及一点温凉的湿润。

    应雪也没躲,只摇摇头,“没事,其实我已经习惯了。”

    “我在剧组做群演的时候,副导演说给我佣金开得高,不能白费了,把我调到前排来,然后过几天又无端被调了回去,就有人猜我得罪了副导演,剧组总有些人喜欢捧高踩低,占我休息的位置,抢我拿好的盒饭,如果不是姜衿出面把那群人骂了一顿,可能后面我在片场站一天下来,连口水都喝不上。”

    她叙述的语气太平静了,不含半点抱怨和委屈,仿佛真的往事如烟随风散去,但陆屿瞧着这样的应雪,却由衷地感到烦闷。

    陆屿不常抽烟,也没有瘾,常常是下面的人孝敬,有时不好拒绝就随手揣怀里,可他的手刚碰到纸壳,就克制地收了回去。

    这包烟是陆筠冉塞的,顶级名贵的长青松,一条能抵普通人一个月工资。

    陆屿原先不明白,陆筠冉在医学领域侵染多年,为何会染上这种陋习,但此时竟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他的心情。

    陆屿眼中的应雪总是鲜活而真实的,却在此刻变得苍白透明,她像捕捉不到的风,因为短暂的记忆回笼,似乎就要离他而去。

    “你还记得是哪个剧组吗?”

    “问这个干嘛,”应雪语带调侃地勾了下嘴角,笑意浅淡却真心实意,只是很快散去了。

    “你不会要帮我把他们找出来,挨个跟我道歉吧?他们中应该有好多人都没做这行了。”

    陆屿应了一声,半点不似作伪。

    “是这样想过。”

    “……”

    应雪微微瞪大了眼,“别开玩笑了。”

    陆屿面色沉凝,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应雪的脸,捕捉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任何一点意动,一点犹豫。

    只要应雪想,陆屿总会有方法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可惜她不想,也不够敏感,应雪没察觉出这晚陆屿的异常。

    陆屿及其周围亲友,生下来就是人上人,生活富沃,养尊处优,不曾遭受过什么苦难。

    哪怕是陆屿年少时在娱乐圈闯荡,其他人知道他的背景雄厚,不敢为难,他所在的剧组看上去和睦温馨,毫无嫌隙,是虚假的完美世界。

    直到这一刻,虚假和真实有了一瞬间的交错。

    “没事的,其实每个剧组都差不多,但凡有点权力的管理对我们这些没有存在感的小群演,都是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这次也一样,我都习惯啦。”

    说这些话的时候,应雪始终在笑着,声音又轻又低。

    夜晚气温骤降,开始起风,应雪缩了缩脖子,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顶上,仿佛这样就能抵御严寒。

    飞沙乱扑,进了眼睛,她快速地眨几下,依旧挡不住刺痛感,双眼发红,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

    外周风更大了,应雪连忙拿手去挡住眼,挡住风中越发硕大的沙砾,可随之而来的是帽子被风卷起,翻滚着飞往更高的地方。

    “哎,帽子……”

    清丽惨白的脸暴露于光下的一刹那,陆屿将她揽入了怀里。

    像梦一样。

    陆屿的怀抱如同所想的那般温暖,能隔着薄薄衬衫感受到熨帖的体温,他动作很轻柔,目光有温度,可她没有觉得开心,反而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

    应雪没有挣扎,没有动,没有拿沙子眯眼当借口,只是沉默半晌,顺从地埋进他怀里。

    她觉得很抱歉,闷闷地开口,嗓音沙哑无比,“对不起啊,把这些烦心事讲给你听。”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充其量就是今天我来找你看烟火会,是希望你开心,结果你没能开心。”

    远处传来阵阵喧哗,所有人都在看向河岸,看向无边的黑夜,陆屿也扭过头,同他们一道看过去。

    末了他说:“哭也是可以的,你就当做我没有在看你,不要觉得难堪。”

    这么一说似乎更难堪了。

    “我没有……”

    应雪本来想说没有哭,但可能是因为这个拥抱太温暖,因为夜色太温柔,她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决堤,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应雪连哭起来都是悄无声息的,温凉的液体浸湿了陆屿胸前一小块布料。

    随着无声的啜泣背脊不停颤抖着,无意识地双手回抱过去,抓紧了眼前男人腰后的衬衫,扯得乱七八糟。

    她几乎哭得泣不成声。

    好久好久,陆屿的叹息消散在风里。

    “是我——”

    “是我对不起你,我来晚了。”

    炸裂般的一声轰响,绚烂的烟花在两人身后绽放。

    *

    当晚的烟火会他们只草草看了个末尾。

    中途陆屿出去一趟,说:“你在暗处待着,我去买点东西。”

    回来时陆屿手上多了顶渔夫帽,上面挂有缀着彩珠和碎花的丝线,中间画着知名粉色小猪,看着颇有几分稚嫩童趣。

    应雪情绪收拾好了,尽管这时脸上都是哭过的痕迹,但已有余力说笑,她半认真地问:“你不会是在儿童用品的摊铺前买的吧?”

    “没有,”陆屿眼神淡定,顿了下又说:“时间晚了,好多店关门了。”

    应雪没拆穿他,戴上后尺寸竟然意外地合适,这好像是新款式,后面的纽扣费了半天劲也没扣上。

    陆屿微微倾身靠过来,帮她扣好,又顺手将她耳边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应雪出门没带镜子,只得仰着脸乖乖站着,由着他任意摆弄。

    陆屿动作却渐渐慢下来,片刻后,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清咳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很可爱。”

    应雪很少听到人夸她可爱,因为一眼看过来,就是个清秀明媚的少女形象,总是以赞美外貌的形容词占先,乍一听她还有点高兴。

    “真的假的?”

    “真的。”

    直到回去住处,应雪对镜一瞧,才发现她发丝蓬乱,形容狼狈,出门时画的淡妆都花了一半。

    而且因为她哭得太伤心,消耗了不少体力,脸上毫无血色,只眼眶和鼻头红通通的,眸光水润,泫然欲泣。

    像个受了欺负哭哭啼啼的小可怜。

    熬夜打游戏的温梅见了,都忍不住问她:“回来路上掉坑里了?怎么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

    应雪大悲,接下来一连三天都没好意思跟陆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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