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从皇陵送回府，吴浮芸就骑马回衙门做事了。
日头升到了中央，暖融融的阳光驱散了深冬寒气。
我在门口下马，我刚好遇到了绯咏。空地上摆了一张方桌，上面堆着十几匹各色布料，丝绸的在阳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商人微笑着给绯咏介绍布料。
是绯咏叫这个绸缎商人带布匹进府，要选一些捎回娘家给家人过年。
榆花知道我回来了，小跑着就来接我。
“桔子，你穿成这样和都尉上哪里去了，也不带我去转转。”
“没上哪儿。”
“你衣服怎么脏成这样？能洗掉吗？”
“应该能吧。”
我小声问榆花，字画铺的事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说美玉关那边打点过就会放人，过三四个月他们就会回来了。”
“嗯。”我脑海浮现出瑶贵妇的脸，要是让他知道，他母亲还活着，一定很开心。
她担忧着：“桔子，你怎么和他解释，给都尉做妾的事呢。我觉得，阿诚不会愿意的，在张府，我看得出，他待你如珠似宝，不会容忍你委身做妾。”
她的话戳中了我的担忧。我只能说：“为了活下去，就这样。”
绯咏的目光转向我们这里。
她走过来，眼珠子上下打量着我，诘问道：“他又带你出去了，又只带你一个，你们去干什么了？”
“他带我去哪里，你管这么宽，你管我去哪里？”
“都是你，你又不喜欢他，为什么天天缠着他不放！青姬都不会这样，你不在的时候，他对我们一样好。我讨厌你，都是你这个女人不要脸，都是你下贱！”
本来我也不想和她吵架，可她这样侮辱的语言，我只好以牙还牙：“你别一天天没事找我晦气。关我什么事，你人不行怪地不平，喝水呛怪水塞牙。你自己留不住你喜欢的男人，反倒怪我的不是！滚！”
“别吵了，别吵了。”青姬被人请了过来，双臂扒拉开剑拔弩张的我们两个。
“青姬，她看不起我们。她说我们两个没本事，留不下都尉，还说我们人不行。”绯咏委屈巴巴地说。
青姬叹气，闭上了眼皮。她是一个老练聪慧的人，并没有那么容易为人所激。她无奈地睁开眼，温声道：“我相信桔子不是这样的人，绯咏，你不是让我给你看看什么颜色的料子适合你妹妹吗？走吧。别让人家布庄掌柜一直在等。”
我这时才想起，掌柜如坐针毡地杵在桌旁，看了我们吵架吵了半天。他这钱不白挣，还白看了一出好戏。
我回了屋，换下了脏污的白袍，把脚放在熏炉边烤火吃饭。
短短半天，我的情绪大起大落，有些疲惫，迷迷糊糊地就靠在铺了软垫的躺椅上睡着了。睁眼时，我发现身上被盖了一床被子，抬头目光正对上吴浮芸的眼睛，他坐在我旁边，笑着露出虎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醒了。”他挨着灯火，容貌被金色的烛光衬得越发俊逸，我一时看得有点恍惚。都说灯下不观玉，我想人也是如此，我何尝想过被我骂了三年的胖头鱼会长得这副模样。也难怪绯咏为他争风吃醋，患得患失。
“唉——”我忍不住为绯咏叹气。
“怎么？还在想白日里的事情。”
“不是。”
“绯咏她..….很喜欢你啊。”
“那你不喜欢我吗？”
“哈哈，应该..….也有吧。”
“还是这副死样子。”他用力捏了捏我的脸一下，看向桌上。“我白天见你穿白色很漂亮，给你买了几匹布，你看看喜欢吗？”
他将布递给我，我展开一角看，是月白色的暗纹缠枝布，手感和工艺都是极好，上面还有淡淡的幽香。
我讷讷的抱着布，低声说：“对不起。”你对我的确有偏爱，可是我不爱你。
颠沛流离的生活和不知所往的命运教我的心坚硬如铁。我不愿意把我的所有灵魂和爱托付给一个男人，因为那样很容易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的身份终究见不得光，吴浮芸最终会娶一个与他门当户对的妻子，那时候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除了与我一同长大的令绩，我不愿意对任何男人打开心扉。
好险好险，差点就为吴浮芸心动了。
他有些意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道歉。”
“这匹布很贵吧，你为了赎我杀奴的罪，还找你舅舅借了钱..….”
“就为这事？没事儿，就算不还都没关系，我舅舅有钱，他不会催我的，等过年发年俸和礼品时候，我就还上了。”
“嗯。”
“你肚子里要有点良心，就别成天说难听话气我。再拿我们秋天打猎的皮毛给我做几对暖和的鞋底子。”
“好，我今天晚上就做。”
“哦，对了。过几天我小姑奶奶要在这里路过住两天。”
“我要避一避吗？”
“不用，她又没见过你。而且，我记得她人很温柔善良的，和青姬差不多，不会难为你们的。”
“记得？”
“嗯。算来她今年也才二十六，我已经快十年没有见到她了。她是个可怜人，是我父亲最小的庶妹，刚满十六就被我祖父嫁给七百多里外的盐商尹家。我祖父用嫁女的巨额彩礼上下打点，让他几个儿子仕途顺利。她刚嫁过去的时候还好，到了第二年她丈夫就急病没了。她婆婆觉得是我小姑奶奶克死了她儿子，一直苛待她。她偷偷写信给我祖父和兄弟们求他们做主接她归家，他们也只是看了信将信搁置了。”
“气死我了！你们吴家那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一个个窝囊废，自私自利、蝇营狗苟。还有你，你个都尉干什么吃饭呢？”
“桔子，你瞪我干什么？君臣父子，我是最小的小辈。我怎么说得上话。再说，我也是今年给我祖父侍疾时才无意中看到了那些被藏起的书信。我才了解到那些事，我这不是劝我祖父了嘛，我说了好多话，他们才让我接我小姑奶奶回来。算算，应该还有三日我派去的人应该抵达这里了。”
“好吧。我错怪你了。”
“我小时候小姑奶奶对我们这些外甥都很好很温柔的。只是住两天，我就送她回京城娘家了。我还怕你欺负我小姑奶奶呢。”
“哼。你把我想成什么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