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证

    尚食局专供宫内饮食,每道菜都会经过再三查验才会呈到主子面前。圣上赏赐宫妃是常有的事情,想必这碗甜汤是提前被人动了手脚。

    春禧殿陷入了诡秘的沉寂,唯有金丝笼中的鹦鹉蹦得欢快。玉婕妤猛然从榻上站起来,端过甜汤递到鹦鹉嘴前。

    不到半刻,鹦鹉便浑身僵硬,直直地从笼边坠下。

    云锦书瞧着玉婕妤失魂落魄地摔在地上,复而转过头询问道:“巧慧,你刚刚说这碗汤是尚食局送来的,可曾看清是谁?”

    她在尚食局也有认识的人脉,若真是有人投毒,她也好去问个明白。

    巧慧直起身子,仔细思索着细节:“我出去时,宫女已经从送食的女官那里接过来了。啊,正是前些日子尚宫局新拨来的宫女,叫青黛!”

    闻言,玉婕妤便怒不可遏,当即便要拿了青黛问话。

    云锦书摁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不得动弹,无所畏惧对上她愤怒的眼眸:“青黛只是个幌子,婕妤连真正的凶手都不知道,不可如此行事!”

    玉婕妤进宫以来依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行事作风颇为高调。不仅是云锦书,六局二十四司都被她折磨得够呛。

    骤然封妃且并不是太低,先前那些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便按捺不住了。

    玉婕妤因为过于惊骇而说不出完整的话语,锦书扶正被弄歪的官帽,义正言辞:“您在宫中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我们这些当差的,有人想借尚食局料理了您,您不妨仔细想想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宫廷内官一体同心,若和亲公主出了什么差池,圣上只怕会拿整个六局二十四司开刀。

    当差时辰近在眼前,云锦书来不及耽搁。甫一转身,她听到玉婕妤颤抖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脚步微微凝滞,锦书敛下眉眼,缓声回复:“我只是不想连累我自己。”

    因为心中有事,今夜当差时云锦书屡屡走神,指派宫女时也差点出了岔子。

    “司灯,您怎得了?瞧着心不在焉的。”

    方才在承庆殿,云锦书手抖将灯油撒了一半。幸亏德妃娘娘心慈,见状也只当她今夜身子不适,并未多加计较。

    云锦书望见琥珀担忧的脸色,刚迈出去步子不自觉收回:“我无事。待会儿我还有些事,长明殿可能去不了,你们自己去可行吧?”

    闻言,小丫鬟们面上纷纷显露难色,踌躇着站在拱廊。

    倒不是云锦书推卸责任,她若去了长明殿,尚食局势必不能再去,那么玉婕妤被害一事就得被耽误。

    琥珀对云锦书的担忧心知肚明,她叹口气说:“今夜我去长明殿吧,司灯若是不舒服,回去歇着便是。”

    交代完事项之后,锦书望见琥珀一行人走远,她才转身朝着尚食局的方向而去。

    *

    尚食局。

    规定的晚膳时辰后,有些许主子会在睡前进一些点心。

    云锦书抵达之时,尚食局仍旧灯火通明,锅碗瓢盆之声不断。

    望见她来,见习女史连忙丢下手中的活计,快步朝她奔来:“云司灯,您是来找姚司膳的吗?”

    姚淑月和云锦书是同批进宫的女史,她嫌制灯燃烛过于枯燥,偏偏热爱烹调尚膳。自己便大着胆子去寻了尚食局女官,并且还十分得其青睐。

    云锦书环视一圈不见其人,定睛瞧了眼女史:“你是新来的吗?之前从未见过你。”

    她略垂头笑了笑,有些羞赧:“奴婢叫莲心,是才进宫的,跟在姚司膳身边呢。”

    话毕,云锦书点点头不再应话,绕过喧嚣的前厨,径直摸去了女官休憩的处所。

    轻声敲击两下,半晌听不见回应,云锦书推开房门,姚淑月正倚在桌案前睡得正甜。

    几不可察叹息两声,锦书摸出随身的吊坠,上头的穗子在她脸上浮来扫去,没一会儿便听见姚淑月不满的嘤咛。

    “谁啊?”

    淑月睁开眼,见到云锦书含笑狡黠的眼眸,瞌睡虫当即散了七七八八:“锦书?!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各宫燃烛吗?”

    云锦书顺势坐到她的身侧,姚淑月惊诧之中难掩慌乱,正手忙脚乱地梳理自己掉落的鬓发。

    掌心托腮,云锦书颇为忧愁:“我自然是有事来寻你,此事事关重大。”

    她的语气颇为严肃,姚淑月梳发的手不自觉僵住,对上她格外认真的眸子:“玉婕妤今日差点被毒害,她的八宝甜汤里被掺了十足的关木通。”

    姚淑月通宵通晓各类食材,自然知道关木通是有毒的。

    她瞪大了眼,过了数秒才反应过来,磕磕绊绊直说不可能。

    姚淑月:“尚食局送膳都有人先试了才会送去,而且各宫还有银针试毒。查验如此严苛,根本不可能!”

    沉默片刻,姚淑月脑中灵光一现:“今日送膳的人是新来的见习女史,还跟在我身边做事,叫莲心。”

    话毕,淑月便要去寻莲心进来问话。云锦书想起方才在尚食局门口的对话,连忙拉住她,示意不可。

    莲心和心云都是新进宫的宫女,若不是背后有人授意撑腰,她们绝对不会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去毒害和亲公主。

    从前姑姑还在时,云锦书跟着她见过不少后宫的阴私伎俩,下药致使妃子流产不孕的例子比比皆是。

    但这样堂而皇之的毒杀妃嫔,除了身居高位的嫔妃,想必也不会有人敢做。

    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先皇后在先太子病逝之后便一蹶不振,她崩逝之后,后宫大权便理应地落到了贵妃身上。

    当今宫中除了贵淑德三个高位嫔妃,其他妃子也都是不上不下的地位,除了前些日子新晋封的玉婕妤。

    姚淑月看见她沉下的面色,渐渐品出不对:“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贤妃和德妃怀着孕被人下了关木通,二人先后流产这事?”

    这件事云锦书听姑姑提起过,贤妃出身不高但异常美貌,深受圣上宠爱。

    获宠之后很快便有了身孕,当年她与德妃先后有孕,众人都在猜谁会生下圣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

    毕竟当年宫中只有四位皇子,太子又体虚病弱,圣上可谓子嗣凋零。

    但出乎意料的是,德妃竟意外小产。没过多久,贤妃也莫名流产。

    一下失去两位皇嗣,圣上震怒命令彻查。金吾卫这才查出德妃礼佛的香料被人掺了关木通,贤妃则是饮食之中混入了此物。

    关木通利尿强心,孕妇更是禁用。

    云锦书颔首,姚淑月蹙眉,沉声道:“自那之后圣上便下令宫中禁用此物,只有太医院才能拿到。”

    关木通药性太烈,宫中能拿到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玉婕妤也才进宫,究竟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等等......

    谁说宫中没有关木通,长明殿不就正好种了几株?

    遽然回神,锦书敛下眸子的猜忌,忽而另起话题:“我感觉当年那个小宫女并不是凶手,真正的杀人者并没有死。”

    当年金吾卫遍寻不得真凶,眼见临近期限,他们才查出这事与尚食局的丫鬟脱不了干系。

    为了交差,那个小丫鬟便成了替罪羔羊,在冷宫被生生折磨致死。

    而今又是如出一辙的害人方式,这更能证明真正的凶手并没有被绳之以法,反而身居高位,日子逍遥。

    淑月不由自主变了脸色,倒抽一口气:“此事非同小可,我们不若先去禀报圣上!”

    云锦书还处在长明殿的状况之中,思绪略略有些混乱:“我们现在没有十足的证据,去禀报无异于打草惊蛇。”

    “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这次未曾得手,万一玉婕妤被害,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姚淑月的声音掺了些许急切,云锦书对她的恐惧心知肚明,但她无能为力。

    当年她们年纪虽小,但亲眼看着六局二十四司被大换血。昨日还言笑晏晏的同伴,转眼就成了一具枯骨。

    她们在宫里当差看似风光,但每一步都是战战兢兢,生怕走错一步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眉心微低,云锦书略带愁容,但眼中满是笃定:“你与金吾卫中郎将不是有些交情?能否请他出面查一查这两个小宫女?”

    她们身处深宫不可随意进出,唯有拜托那些可以出宫的人,替她们去搜罗证据。

    更何况,金吾卫乃是天子近臣。有他帮衬,她们的境地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姚淑月眸光微闪,她对那个劳什子中郎将可是敬而远之,但他偏偏就是不肯放过她,并且对此感到乐此不疲。

    轻轻咬了咬唇畔,淑月轻声叹息,做出决定:“好。”

    保命要紧,管他金吾卫还是银吾卫。

    二人又絮叨了片刻,云锦书一颗心却扑到了长明殿,淑月的话她也只能左耳进右耳出。

    豫王为何要栽种那么多的关木通,他对当年的事情难道有所知晓?

    告别姚淑月之后,宫中已经临近宵禁。此时再去长明殿,今夜必定是回不了尚寝局。

    女官夜不归宿,无人发觉还好,若是被人发觉,便是被鞭刑罚俸的罪过。

    云锦书兀自权衡利弊,终是咬咬唇,拔腿朝着长明殿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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