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148

    凌初夜不能叫双面人，韩恋晨觉得他是千面人。

    至于究竟哪一面是真的凌初夜，不得而知。

    为了验证猜想，也可能为了验证自己心中隐藏的惧意，她时常试探他。

    七剑的队伍和魔教在东城打了好几场，打的时候双方往狠里打。不遇上魔教少主的话，凌初夜的效率基本居高不下，一把长虹剑动两下就能扫倒一列人。

    韩恋晨看见他把剑收回剑鞘，站在巷口伤兵或尸体旁俯视懒散地观察，从背后跟过来问他要不要再多杀几个。

    “你过瘾了没？”她故意激他。

    凌初夜却不打算补刀，转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

    “后援队十分钟后到。”公事公办的语气。

    行，又开始装。韩恋晨觉得无趣，也变回无辜的形象，对着朝这里走来的奔雷家少爷做出了咳嗽扶墙的动作，引得对方关心：“阿晨你没事吧？”

    韩恋晨掩嘴：“晕血。”

    凌初夜发出一声轻笑。

    韩恋晨觉得他在拆自己台。

    “你好菜，”洛云泽完全在状况外，拍了拍她，走进巷子里汇报，“初夜哥，我们那边抓了两个知道据点的，其他都跑了。”

    “嗯，今天就到这里吧，人带回去审。”凌初夜把剑背回身后，越过两人走出巷口，不多一句废话。

    另一回清场时，凌初夜却像变了个人，现场几乎没留活口，留下的也断了全身的筋骨，折磨致死。韩恋晨那天疏于关注身后，差点被冷箭射中，被凌初夜单手提着丢到一边，回头见他手法果断而狠厉，动作快而精准，没有丝毫犹疑。剑起剑落，血花安静地飞溅，眼睛都不眨一下。

    清场结束，厂房浸在一片血泊中，韩恋晨盯着已经蔓延至鞋底的液体，抬了抬鞋尖，踩住半截断箭，手里的冰魄剑也沾上了血迹，小腿不知为何有点发麻。她听见凌初夜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在耳边。

    “现在不晕血了？”

    她抬头，看见对方眼底冰凉的笑意，仍不自觉战栗了一瞬。

    他的杀气重得可怕。

    韩恋晨：“已经是致命伤了，你至于补这么多刀嘛？”

    凌初夜没有出声，低头注视着脚边的尸体。再抬眼时，韩恋晨从他眼中捕捉到冷笑之外的东西。一丝微妙的困惑，以及平静。

    “死亡就是如此。”

    他说。

    “死亡是世界上最值得观察的过程。”

    回去复命时，调查局局长照旧露出满意的神色。从总部出来后，林瑄以七剑发言人代表被叫去对接新闻稿，凌初夜有事去了警署，洛云泽回学校拿东西，韩恋晨跟着陆萧往研究所走，路上向他询问寒毒实验的事。

    陆萧否认了她的推测。

    “A-5里最初确实有水牛角提取物，是用于激发淤积毒性并试验其解毒程度的，另外还起到降低血管通透性的辅助作用，后期未再使用，若因此成分加重病情，我会第一时间观察到。”

    韩恋晨联系在顾南竹那里看过的药物记录，疑点似乎确实不在这里。

    于是她问：“现在症结在哪里？”

    “毒素还在隐性扩散，目前的药只能暂时抑制，但估计……”

    “能撑多久？”韩恋晨见他面露难色。

    “最多半年。”

    韩恋晨去了陆萧的办公室，上电梯时注意到其他员工刷卡的动作，始终对这栋楼19层以上的区域感到好奇。陆萧说那上面是防控隔离室，平日使用频率不高，他只去过20层一次。

    陆萧回办公室调出凌初妍的检测数据，韩恋晨看了一遍，发现数值忽高忽低。

    “我想看看我的。”

    陆萧皱眉。

    “凌初夜肯定记了我的数据，别说你不知道，”韩恋晨声音平静，“你要是不给我看，我明天就把雨花剑失踪的消息散步到整个京——”

    “够了，我给你看，”陆萧拧着眉心打断她，转身坐回电脑前，“你真是……”

    两周前的一次任务，陆萧和韩恋晨被分在同一个片区巡视，陆萧的雨花剑被疑似血盟的武器击裂，解决对方一小队人后，韩恋晨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目击者，得知了雨花剑被封印的秘密——陆萧手里的只是一把普通的仿制剑，但这种仿制剑出自温家之手，一般情况下不会脆弱至此，且已经使用了近六年未出现过这种情况。韩恋晨答应替他保密。

    “初夜无意间观察到你的体质本寒但对寒性毒素有极强的免疫，”陆萧把文件调出，站起来给她挪位置，“他想试试借用你的数据作为参考，在保证对你无影响或影响最小的条件下，调整给阿妍的用药。”

    “啊……”韩恋晨坐下来，慢慢浏览完自己的数据，“所以我动不动就觉得冷，不是错觉。”

    “是持续的吗？这上面记录的只有短期体温降低和血液、心肺数据变化，你还有别的不舒服吗？我不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但特殊情况我可以替你上报申请中止。”

    陆萧前些日子刚因人体实验跨过伦理学委员会审查的事和上面吵过一回，眼下其实也有点力不从心。

    韩恋晨不清楚是否严重，现有的客观数据也很难证明，只能先摇头。

    “就是偶尔难受。”

    “你下次及时跟他说，我也会提醒他多注意，”陆萧神色难掩犹豫，“头几次他给你注射微量毒素的时候没有记录，你来问我后我才发现，怕你身体适应不了，强行调低了他的剂量。目前看来，确实如他所说，你对寒性毒素的免疫速度快于常人，能在很短的时间恢复正常。证实这点后，他们给我看了实验正式审批书，我才同意继续给你用药。”

    恢复很快是没错，每次昏迷再醒来几乎察觉不到身体有什么异常，但发作时的感觉会一直留在神经元深处，若非积累到一定程度，恐怕她也不会在记忆模糊的情况下产生怀疑。

    韩恋晨要求查看审批书，陆萧从文件柜里取了纸质版拿过来。

    她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了调查局的公章和蓝羽澜的签名。

    韩恋晨在A区重症室门口找到蓝羽澜。面对质问，对方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抱住，语气悲伤，带着罕见的哀求。

    “只有你能救她，阿晨，就当妈妈求你了，阿妍是你姐姐啊……”

    蓝羽澜的怀抱残留着从暖气室里带出来的热意，将韩恋晨整个人包裹住，她一瞬间竟有些贪恋母亲的温度，但此刻身体接收不到一丝一毫。她只感觉四肢冰凉，怎么也捂不热。

    双手垂在两侧，直到蓝羽澜离开也没有抬起回应。

    韩恋晨转身进入病房，来到床边。医生刚查过房，玉蟾宫的人也探视结束，病房里四下无人，凌初妍安静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一旁的监护仪上还有线条波动，她就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死人。

    核实过各项数据，韩恋晨摸了摸她扎着输液针的手，瞥见自己手背上相似位置的针眼已经淡去。

    凌初妍的手凉得惊人，连韩恋晨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姐姐……”她轻轻握住那只手，趴在对方身侧，小声开口，“你冷吗？”

    无人回应。

    韩恋晨久久凝视着凌初妍的脸，瞳孔却失去了焦距，神色飘忽不定。手心传来的寒意经久不散，扩向手腕，与后背偶尔窜起的冰霜之感连接，让她在柔暖昏沉的气流中保持了刺骨的清醒。

    她动了动唇，声音弱不可闻，结束了这场自问自答。

    “我也很冷。”

    回研究所时，韩恋晨在电梯口和凌初夜正面相遇。

    她缓缓靠近他，慢悠悠开口：“你等我很久了是不是？”

    “我没在等你。”

    “我不是说今天，我说……这些年。”

    凌初夜罕见地沉默，许久没出声。

    两人进入空荡荡的电梯。韩恋晨说：“我看了档案，你很早就开始研究寒毒的解药了，并且一开始就保留了我的出生体检本复印件。”

    “你自己去查的？”凌初夜瞥了她一眼，“能查到这个地步，倒也没那么蠢。”

    “你会拉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蛋入你的局吗？”韩恋晨嘲讽完，选择开门见山，“你也去过灰色地带吧？”

    凌初夜没有回答。

    “你也见过我见到的那个东西，所以你在电话里说我们有相似的目的。”

    『你应该查到了，韩萧明生前和我爸一样接触了麒麟血玉的秘密，即便调查局明面上给他们正了名，他们本质上还是死得不明不白。』

    『我帮你给他一个交代，你帮我演好一出戏。』

    他弯了弯唇角：“现在愿意说了吗？”

    “我可以提供信息配合你研究灰色地带，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保周珊，让她活着从这里出去。”

    “难度不小的提案，”凌初夜刷卡调换了目标楼层，电梯继续上升，“上回我把她刺杀未遂的内部情报给你，你就该清楚她早就被局长判了死刑，你有什么把握让我答应这样价值极低的条件？”

    “寒毒实验。”韩恋晨一字一顿开口，看见凌初夜愣了一下。

    “你不是想用我的数据研究救袁冰妍的解药吗？”

    “没有你的条件，实验也不会中断。”

    “医学实验本身就有风险性，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成功，你怎么确保我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

    一阵掌风袭来，韩恋晨被凌初夜抵在电梯墙壁上，他掐着她的脖子，漫不经心地微笑：“你自己也说了，实验风险性是固有的，就算实验失败，你和她都死了，我也不损失什么。”

    “确实，我忘了你本来就不在乎她死活，”韩恋晨也扯出一个笑容，“乌头反半夏，对不对？”

    喉间力道猛地收紧，韩恋晨被掐得咳嗽，呼吸不畅。

    在鸣商阁的时候，她了解过一些十八反十九畏的规律，比她更早接触药理的凌初夜不可能不清楚。他和顾南竹前期的药方都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后期成分的细微差别，顾南竹的药方里混合了附子和半夏，凌初夜的药方里只记录了附子。

    附子作为乌头的侧根，性热，按常理不与半夏同用，同用前提是合理控制混合量，以疗寒痰相搏，但混合量超出限值也会产生额外的毒副作用，蔓延至心脏、肝脏或肾脏。而这个限值，当下仍然难以精确。

    凌初夜极有可能知晓并利用了顾南竹前期研究的药，并在凌初妍未停药的情况下改变了配比，导致她的症状时好时坏，疗程无限波动并延长。

    以凌初妍的性格，不会主动向他人透露和顾南竹的交情。陆萧自然猜不出端倪，也怀疑不到凌初夜身上。

    能猜到的只有她。

    韩恋晨感觉快窒息了，凌初夜蓦地松开了钳制，她重获空气，扶着墙蹲下来又猛咳了一会儿，被他带出了电梯。

    “不是喜欢观察她吗，即使是观察她死亡的过程，也算你的趣味之一吧，你在怕什么？”韩恋晨仍不放弃挖苦，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层楼之前未曾来过，或者说，未曾有权限来过。

    凌初夜在长廊里穿行，把她带到一间隔离室门前。

    韩恋晨隔着玻璃窗看见昏迷的周珊，眼泪汪汪地哭起来。

    兴许对她的反应感到满意，凌初夜语气和缓下来，面色不再像方才电梯里那般沉冷。他怜惜地搂住她的肩膀，拿出纸巾替她擦眼泪，边擦边问：“你觉得你该恨谁？”

    韩恋晨抽噎着不说话，眼泪擦了又掉，掉了又擦。

    “你难道不想杀了他们，毁掉他们手里的一切吗？”恶魔的耳语反复在空气中回响。

    凌初夜把纸巾塞给她，看着她哭了好久，才把她带离。

    韩恋晨不肯走：“我要救周老师。”

    凌初夜定定看着她，说：“好。”他的视线穿过她，落在远处。

    韩恋晨转过头，看见刚从走廊对面另一间隔离室走出来的两个人，愣住了。

    抱着实验资料的温若颜看见凌初夜和韩恋晨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瞟了自己兄长一眼，温辰睿反倒面色无异，步子都没停顿，与他们擦肩而过。

    温若颜多看了韩恋晨好几眼，抿起唇悻悻跟着温辰睿走远。

    韩恋晨望着两人的背影，一言不发。

    凌初夜低头对着她说了一句：“你演技还不够好。”

    韩恋晨愤愤地把纸团朝他身上丢，被他截住。

    从电梯下楼时，他提起了几年前的事。

    “我去找温辰睿的那次，并没有认出你。后来查到你的信息，唯一让我疑惑的点是，常年身在境外的南宫家二小姐，为何听到与自己非亲非故的韩盟主的事，情绪会如此激动。”

    “你早就知道了。”

    “不早不晚。你的假身份对我没什么价值，我不会说出去，”他示意她放心，“既然各自有秘密，何必闹到收不了场，珠联璧合好过两败俱伤，不是么？”

    韩恋晨：“是你爹。”

    凌蓝两家的婚约并未谈妥。

    韩恋晨掐准他们谈话的时间点冲进会堂，直接对着主位的凌无涯和蓝羽澜开火。

    长老们要么捂脸摇头，要么扼腕叹息，都言她不识大体。在场有族人直接嘲讽：“大公子明理，不单考虑七剑内部家族之间往来稳固，还替南北两边关系的缓和着想，若非如此，加上大小姐身体原因，我们还觉得她更合适些呢，至少她比你懂事，各方面也与大公子相配。”

    韩恋晨没话反驳，瞪着这群人。

    “反正我不要。”

    凌无涯没发话，只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倒是云芷心替她说了两句，意思是孩子自己的意愿更重要。

    蓝羽澜平静地表示：“目前只是提议，不会轻率决定。”

    韩恋晨也不多纠缠，又风风火火跑走了。

    去调查局领任务书时，她看见凌初夜从办公室出来，过去堵他。凌初夜挑眉看着她：“放心，他们只是动动念头，基本不会定下来。”

    韩恋晨不信：“长老爷爷说你都为此答应和现在的女朋友分手了。”

    凌初夜哦了一声：“你信了？”

    “……”韩恋晨气结。

    “老一辈就是这样，习惯就好，”他摸摸她的头，突然问，“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反应这么强烈？”

    韩恋晨愣住，说没有。

    凌初夜试图看穿她的心思。

    “你喜欢温辰睿是吗？”

    韩恋晨否认。凌初夜没有追问，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半晌，叮嘱她明天任务别迟到，径直走开。

    韩恋晨不仅没迟到，还提前半小时晃去了任务点，附近就是凌初夜所在的医科大学，她正好撞见凌初夜和女友牵着手从门口走出来。

    凌初夜远远看见她，并不惊讶，和女友告别还互相亲了下脸颊。韩恋晨认出这女生还是上个月的那个，确信了凌初夜的说法。

    等凌初夜走近，她愉快地勾起嘴角：“你去跟他们说。”

    “说什么？”

    “说你也不想联姻，不然我去告诉他们你根本没分手。”

    凌初夜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根本不在意。

    “你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家族间只是需要走形式，私底下大家各玩各的，老家伙们看起来古板，都是默许的。”

    韩恋晨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我叫你不迟到，没让你这么早就来。”

    韩恋晨想也不想就答：“当然是来抓……”你把柄。

    没说完，她及时刹住：“看看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听说很快乐。”

    凌初夜眯了眯双眼。

    “我告诉过你，实验之外的时间，你安分些，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凌初夜的警告对韩恋晨效用甚微。

    韩恋晨转头在下次行动中联合夏允宣设计把暗夜门的部队卷进残月与七剑的交火，让关宇翎在混战中“不小心”一枪击中了蒋天荣的左臂。

    回调查局时，韩恋晨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看见凌初夜和陆萧在楼梯口说话。

    她故作关心上前询问，得知蒋天荣手臂受伤进了医院，露出惋惜的表情，语气却相反。

    “成天欺负女生的手，废了也不可惜。”这下两只胳膊全了。

    凌初夜轻飘飘扫了她一眼，她感知到危险的信号，心虚又强作镇定地与他对视。

    幸而他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便移了回去，似乎没有产生怀疑。

    任务结束得迟，韩恋晨没有跟凌初夜和陆萧回医院，直接坐车回了学校。

    隔日是舞团初次排练，韩恋晨在剧场准备室碰到温辰睿，彼此都没打招呼，像陌生人一样走过。

    群舞和独舞的排练分段进行，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远，直到上午的排练全部结束，午休时温辰睿特地避开人流，在韩恋晨出来时喊住了她。

    韩恋晨抱着外套，停在门口看他，神情迟疑。

    “你中午在食堂吃吗？”

    她点头。

    “吃完来后门找我一下。”

    温辰睿终究觉得排练室和食堂都不适合说话，把地点换在了家属区后的南华东街。韩恋晨吃完找过去，温辰睿在便利店对面等着，顺手递了瓶水给她。

    又隔了一段时间没见面，两人久违地开始对话。

    “为什么没用我给你的药，”温辰睿问，“你明明可以从一开始就置身事外，我给过你机会。”

    韩恋晨没有立刻回答。

    她抛出了另外的问题：“为什么不救周老师？”

    温辰睿神色一震。

    韩恋晨从他眼中看出愧色，怒从心起：“你就这么看着她被——”

    “我救过，”温辰睿微微提高音量，面容依旧静如死水，“局长要处决她的时候，我接到消息赶过去，冒死以实验为由才留住她一命。”

    韩恋晨安静下来。温辰睿见她垂眸魂不守舍的模样，也无比难受。

    “我也想救她，到现在我都没有放弃。”

    “你解约退组的那个时候，知不知道她要去杀易钧？”

    “不知道，她从未和我透露，”温辰睿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她有个朋友死于肃清行动吗？”

    韩恋晨记得。

    “你查血盟的过程里，应该注意过那个人的名字。”

    “谁？”

    “李思瑶。”

    韩恋晨回忆这个名字，印象有些模糊。

    “你是怎么……”

    温辰睿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韩恋晨会意过来。

    “过了这么久，局长还答应吊着她一口气，是因为记忆之蛊的实验还需要她，局长想得到她脑中更多关于李思瑶的信息，只有这个理由能延缓她的死期，缓一天是一天，”温辰睿的声音带了丝叹息，“你不该再为了过去身份的人际关系，拿自己做筹码。”

    “你觉得我的身份是什么？”

    “冰魄家的继承人，而不是罪犯的学生。”

    “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韩萧明的女儿，”她冷冷道，“这也是我没有拒绝进研究所的原因之一。”

    无论主观上相不相信温辰睿，她都要找到一个答案，给父亲——也给温辰睿一个说法，或者让温辰睿付出代价。

    温辰睿苦笑：“我没忘。”

    “你看……你不是也一直活在过去吗，”韩恋晨轻声反问，“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呢？”

    “我注定无法逃脱，”他说，“我原不希望你和我一样。”

    逃脱。

    “周老师照顾我这么多年，比我亲妈更像亲妈，而我的亲妈放任别人拿我做棋子，去救她另一个女儿，你觉得呢？”韩恋晨盯着他发问，“是逃脱过去的身份更难，还是真正逃脱过去更难？”

    温辰睿不语。

    他看见韩恋晨眼眶泛红，心头泛起一阵轻微的刺痛。

    他想伸出手去抱抱她，但他知道他不能。

    “别哭，”他只能压抑着自己微哑的声音，慢慢地说，“下午还有排练，你……调整好状态。”

    温辰睿转身走出几步，韩恋晨在背后叫他。

    “温辰睿，”她语气浅淡缥缈，有些恍惚，“有些事我们都逃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