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修复者

    149

    『尼基娅死后变成了幽灵,出现在索罗尔的梦里。索罗尔向她祈求原谅,他托起她的腰肢,他们还像过去在神庙前那样跳舞。他牵住薄纱的一端,另一端是幻影。』

    『可是梦总会醒的。』

    韩恋晨从群舞升独舞的那段时间,经常在场边旁观三幕双人变奏。场中央的温辰睿偶尔注意到她的目光,会在所有排练结束后找借口多等一会儿,等人都走光再叫她上来。

    她走到他跟前。两人都还没换下舞服,他把手里雪白的长纱递过来,让她试试。

    “可以吗?”她眨着眼睛看他,有点不确定。

    “现在是下班时间。”

    韩恋晨于是拽住纱巾的一头,温辰睿拉着另一头,站远几步。她踮着脚尖做了两个旋转的阿拉贝斯克,收脚内旋又多转了一圈,动作尚且稚嫩,有点颤颤巍巍。

    纱巾一松一紧地起伏,温辰睿随着她的动作调整位置。

    她停下来,神色腼腆:“水平还不够。”

    他笑笑:“也没有刚进团就能胜任一整场《舞姬》的女主角。”

    “我知道,”她重新举起纱巾,又试着转三圈,转到一圈半时重心偏移,只能作罢,收脚落地,“只是觉得这个变奏好看——婷姐姐跳得很好。”

    沈婷是舞团最年轻的首席,是从西南舞校过来的,按师从辈分算南宫落的师姐。

    “三组阿拉贝斯克,每组三圈加内旋组合,”他放下纱巾,指了指她的腿示意,“旋转时若速度和力度控制不好,腿的高度和开度也会受影响。”

    韩恋晨点点头。

    两人照着变奏动作又走了几遍。

    “慢慢练,有一天你也会站在这个位置。”

    “debut吗,”她问,“你升二级独舞只用了3个月。”

    “但从二级独舞升一级独舞,用了15个月。”

    “首席会更久吧?”

    温辰睿不置可否:“越往上的路,越难走。”

    韩恋晨盯着手里的纱巾,半晌才松手。

    “你喜欢跳舞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是也问过我吗?”她看着他,“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对自己做的事无所谓。”

    “没那么喜欢。”

    韩恋晨愣了愣。

    “但也不是无所谓,”温辰睿越过她走去场边,开始收道具,“我的母亲是前团长,舅妈是滑冰运动员,我从小喜欢跟着她们,大部分时间是为了逃避父亲安排的练功,慢慢地也对舞台产生了一点感情……直到若颜出生后,家里出了点事,我意识到不得不帮父亲分担一些守护家族的责任,也不那么抗拒练功了。只是……”

    他沉默片刻,没再说话。

    韩恋晨此前从未听他提过母亲。她微微歪着头,嗯了一声:“我能理解。”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有时候我也会想,我对跳舞有没有那么喜欢,是不是在逃避其他事情的时候偶然接触它,把它当成了一种支撑。”

    感情始于时间,累于时间。

    “在无法逃避的情况下,你可以重新思考自己的心态。”

    “我想清楚了,”她说,“能支撑这么久的东西,没有足够的感情是做不到的。”

    温辰睿收拾完起身,旁边的姑娘早跑去更衣室没了影,随身的水杯落在椅子上。他摇了摇头,过去把杯子拎着,和自己的衣服一起拿在手里。

    韩恋晨换了衣服出来,温辰睿已经锁好练舞室的门,在过道等着,把水杯递给她。

    她道了谢:“你回研究所吗?”

    温辰睿点头:“你先走,我还没换衣服。”

    韩恋晨伸手:“那钥匙给我吧,我去交。”

    她和温辰睿形成了一种默契,每次离开舞校会彼此错开时间,无论排练结束后是否同路,都比对方早走或晚走半小时,后走的人负责检查练舞室的门窗是否关好并把钥匙送去办公室。

    交了钥匙,韩恋晨背着书包晃出门,还没走到公交站就被人盯上了。

    对方带了三四个人,手里握着刀,来势汹汹,为首的男人在她走过街角时迅速把她拽进胡同,刀架在脖子边威胁她不许叫。

    韩恋晨抬头瞄了眼,监控死角。

    “又绑架吗?”这是今年第四次了,“我赶时间,叔叔们有事说事。”

    对方见小姑娘不慌不忙,有点意外,刀仍没移开,低声交流起来:“确定是她?叶棂的女人?”

    “是吧,不会错,再看眼照片。”

    “都说了这种清晰度,你叫老子看个屁!”为首的一面握着刀,一面一巴掌扇在手下头上,“那帮搞情报的都是吃白饭的?”

    有没有可能,你们搞情报的人手里的情报是我这边卖出去的。

    几人对着手机里的照片又看了看,韩恋晨听得想翻白眼。

    “我说你们,不会修图吗?”她真诚发问。

    绑匪转头看她,面面相觑几秒后,双方气氛陷入尴尬。

    “小妞儿,你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人率先回过神,恢复了凶神恶煞的表情,换了只手拿刀,推了推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走在前面,“等拿到货再放你回去,不然杀了你。”

    货?

    凌初夜又在搞什么?

    韩恋晨回想前三次绑架兼绑架未遂,一次是冲着玉蟾宫和冰魄剑来的,两次是冲着暗夜门来的。自凌蓝两家计划联结后,凌初夜和她走得近了些,传出些流言,平日里道上与他有利益沟通的,有矛盾的,搞小动作都免不了带上她。

    绑架算程度轻的,暗杀频率持续居高。凌初夜的前任女友也差点在校外惨遭毒手,凌初夜本尊恰好在别处收割人头,还是韩恋晨临时接了消息被指挥去救人——泥菩萨救人,选她很合适——那次过后,凌初夜和女友分了手,偶尔会去她学校接送她,不知是凌家要求的还是他自发的。

    韩恋晨看得很透:“你就是想让我一个人吸引火力呗?”

    凌初夜走在她身边,替她拿着书包,口吻含着淡淡的赞赏,听在她耳里却格外嘲讽:“我还没交过能用贝雷塔87一枪打碎敌人脑袋的女友。”

    你当人人都干这行?

    “拜托,这个型号消音本来就不行,我也是临时借的,你有意见自己上。”已经习惯了被拆穿,韩恋晨也不像刚认识对方时的大惊小怪。大家都在道上混,保不准会有抄家伙指着对方的一天,正如凌初夜在她面前瞒不住暗夜门的事,她和残月的关系总有一天也瞒不过他。他可能也是因此才选她作为拉仇恨的对象。

    凌初夜建议她下次换个PSM:“顾家能两次东山再起,军火和财力按理都不输于魔教,不至于更新武器库的钱都出不起。”

    “你怎么不叫我天天带把马卡洛夫PB在身上呢?”她纳闷,“枪多的是,我来回学校不方便啊,哪像大少爷你这么自由,上地铁带着都合法。”

    比如当下,韩恋晨身上是没有枪的。

    即便有枪,也不会随便用。这不是她的风格。

    幸而绑匪觉得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收了手机,没仔细搜她的书包。她平时会把8厘米的风铃草匕首藏在侧后方的夹层。

    她跟着绑匪乖乖走了一小段路,从胡同另一边出来,上了对方的车,打算摸到这群人的老巢看眼。在车上,绑匪用布蒙住她的眼睛,把手也绑了起来。耳边混杂着绑匪打电话给上级汇报的声音和马路上的噪音,她默默感受车身的颠簸程度和停车频率,推测是往南二环或三环外开了。

    车程被晚高峰拉长。等到了目的地,她被带下车,解开遮眼布,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围是一片拆迁后的废墟,碎砖和垃圾围着一座朝南的破旧寺庙堆成小山。

    南三环,又有点像西三环。具体在哪个片区她不敢确定,林雨惜带她来过附近,这一带门派复杂,据点众多,有一定的分辨难度。

    寺庙后连着几栋古建筑偏殿和一片树林。韩恋晨被带到殿内,桌前的男人打量了她许久,只让她先坐下喝口水。

    韩恋晨有点渴,但男人把杯子递到她唇边时,她别开了头。

    男人放下杯子:“倒是个机警的。”

    他问了几个问题,韩恋晨都说不知道。但从对话内容基本确认,又是一群抢药的。

    去年年底,研究所B-63解毒剂刚通过三期临床实验,作为7号病毒的新药正式投入使用,另一边地下市场流出的B-63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变。由于没掀起很大风浪,调查局对此并未过多关注,凌初夜却在某次截住药物样本后探察到疑似血盟的痕迹,为了捕捉更多幕后之人的线索,私下以暗夜门的名义介入了药物流通。具体介入的形式,韩恋晨并不知情。

    “也是,堂堂暗夜阎罗,想来不会把生意场的事随便告诉一个女人。但到了这种时候,不知他是舍得生意还是舍得女人。”

    男人又逼问她的手机密码,韩恋晨仗着桌面有二次加密的访客模式,老实报了。

    凌初夜的号码被拨通,男人冷冷提出要求:“叶棂,你女朋友在我手上,想要她活命,拿上次的63号来换。”

    对面说了什么,男人把手机听筒伸到韩恋晨面前,示意她吱声。

    她于是怯怯开口:“阿凌。”

    “没事吧?”凌初夜的声音听起来和她一样假,“有没有受伤?”

    “没有,就是有点想吐,”演戏演得想吐,就差没哽咽两声了,“你什么时候来救我?”

    “等我一小时,别怕。”

    “嗯嗯。”

    虽不是第一回陪凌初夜演戏,这一套演下来韩恋晨还是很心累。要不是她也在收集血盟的情报,胡同里刀架上脖子前她就摸匕首出来给人卸胳膊了。

    当晚凌初夜一手交货一手把韩恋晨换了回来,交易地点转移到了西三环中路附近的公园。对方准备充分,药一到手就沿着计划好的退路溜得毫无痕迹,只是未曾想到,被他们绑了一晚上的“柔弱”女高中生早就掌握了他们的定位。

    “你不追吗?”韩恋晨站在树干上,揉着被粗绳勒出红印的手腕,见一旁的凌初夜正在观察远方。

    凌初夜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信号接收器,这是韩恋晨刚才给他的。

    “还没到时候。”

    “什么时候?不会还要再绑我一次吧?你要不要考虑多给点演出费?”精神损失费。

    他转头望了她一眼:“多少?”

    “三七分成怎么样?”

    “想得美。”

    韩恋晨下意识跺脚,想起这是树上,又不敢用力。她哼了一声:“二八。”研究所的药可不便宜。

    凌初夜一时没有回应。

    韩恋晨欲往下说,他突然开口:“西站。”

    “西站?”韩恋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夜色之下,仿古式城门楼浸在一片橙黄光影中。

    凌初夜转头示意她跟上,脚尖轻点,往湖岸而去。韩恋晨背起包轻功紧随其后,两人落在荷风亭顶端,视野比树林间更加开阔。

    “四年前7号病毒刚被发现时,溯源路线有两条,一条是京杭运河,另外一条,”凌初夜说,“是京石铁路。”

    “就是那儿?”

    “从那里出发或停靠,只能算采样点,性质和通州码头一样。病毒样本传过来之前更早的时间点,已经在源头地点出现过了。”

    “溯源了半天,不还是没结果吗?”韩恋晨回忆她查到的信息,“运河线查到太湖水系就断了,只能在沿岸增加防守,你说的京石铁路……都没被记入调查报告。”

    “上头不想查下去了,”凌初夜似笑非笑,“这里头有没有鬼,有鬼的是谁,都不好说。”

    “推动血盟被灭的是易钧,他肯定有鬼喽,”韩恋晨顿了顿,“你不会是觉得七剑里也有鬼吧?”

    “对血盟掌握独门刀法知情的人,都脱不了嫌疑。只是当下还幸存的我们的父母辈,似乎不属于知晓核心的那部分。”

    上一代七剑还幸存的……不就剩冰魄家两个了喂?

    也不对——

    韩恋晨想起一个之前忽略的点:“话说,怎么一直没有青光的消息?”

    九三年被殃及的家族里好像没有陈家。

    “青光家二十年前就退出京城,与七剑大本营断联了,现在没有人知道他们家去了哪里。”

    二十年前……

    倚月阁的数据库里最后一次出现与陈家相关的记录,是晏清七十七年的联合盟会。之后这个家族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寻不到痕迹。

    韩恋晨暂时放弃思考,转回最初的话题:“京石铁路是啥情况?”

    “病毒出现后的这几年,我的人断断续续观察到不少组织的货运线突然从这转移,像在有目的地找什么东西,包括但不限于‘云湮’里的异叶青兰、猫眼草、风茄果合成毒素。”

    韩恋晨沉默了。

    云湮是那份据传为血盟药方的别名。

    “通州码头被污染的河水样本里,曾经检测出与‘云湮’成分相似的D型激动剂。研究所一直试图借此攻破药方的核心,”凌初夜朝西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当时‘云湮’被传得沸沸扬扬,但除了背后推动散布的人,实际上没有人知道它的完整内容是什么,大多是人云亦云,越传越乱。没过几天,通州码头事发,我爷爷坐镇警署,才让运河线暴露出来,即使这样,也只触及了幕后那批人的冰山一角。”

    韩恋晨追问:“铁路线最远能查到哪里?石门?”

    “在石门出现断点,又分出两条线,一条往峨眉,一条往兰州。”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没说出口。

    凌初夜也神色隐晦,他久久凝望着车站顶端三重檐的四角钢亭,掩去眼中寒光。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回去。”

    不等韩恋晨做出反应,他一个翻身踩着荷风亭的栏杆迎风而下,身影再次消失在前方的树林中。

    “……”很好,演员用完就丢。

    一般情况下,携带武器的路痴女高夜晚独自回家倒不是问题。

    地铁运营时间还没过,韩恋晨用导航查了下,发现最近的地铁站离公园不到五百米,便步行往南走,边走边用手机调出凌初夜发给她的档案查看。

    『你知道B-63的核心成分有什么吗?』

    D型拮抗剂。

    韩恋晨读了几页,似乎有了点印象。

    她看过这份档案,但不知在什么时候忘记了。

    『拮抗剂和激动剂的部分结构相似。』

    D型拮抗剂的主要作用是抑制D型激动剂与受体结合发挥效应。

    『……单份样本减少8%风茄果浓度,增加1%竹叶青。在二期临床实验第4周,常规治疗组与控制组数据开始出现差异,第6周,控制组病毒症状持续减缓。』

    若按此理,7号病毒不是单纯的毒,B-63亦不是单纯的解毒剂。

    『D型拮抗剂里竹叶青的原型,是从刺伤易钧的物证里偶然检测到的。』

    『你有没有想过,最初传出的药方版本,只是真正‘云湮’的一部分?』

    也许凌初夜说的是对的。

    『周珊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走了一段,她隐隐感到头晕,胸口泛起的凉意直窜后背。

    又是药物反应。

    甩了甩头,视线又清明起来,她停在路边缓了会儿,确认没有呕吐的欲望,继续走。

    寒毒实验的药物每次注射后两到三天发作,起先时段不固定,她观察几周后,发现间隔集中于12小时的倍数周期,为了不过分影响白天上学和排练,要求凌初夜调整注射时间,把发作时间控制在活动率较低的夜间。

    反复头晕,呕吐,浑身发冷,时而发烫。心肺连着四肢一并疼痛。

    她渐渐习惯了。

    一般情况下,所有症状持续整晚,会在第二天早上消失,消失得很干净。她的数据也干干净净,如果脱离实时监测,没有人相信这些症状曾在她身上发生过。即便证实,她也没有理由中止,因为除了发作期,这个实验看似不会对她的健康产生任何负面影响。连她自己也说服了自己。

    ——但是,要怎么保证所有情况都是“一般情况”?

    上地铁后,头晕不减反增。韩恋晨皱着眉抓住扶杆,开始一阵阵地恶心,等听见报站音,才意识到坐反了方向。

    车厢内的空气愈发显得稀薄,她在六里桥下来,不知不觉出了站,整个人有些恍惚,没走多远,突然吐出一口血,意识再度模糊。

    『女仆以索罗尔的名义给尼基娅递去花篮。尼基娅将花篮举起又放下,遥遥望向索罗尔,眼里含着犹豫和惊喜,却不敢上前求证。』

    『她怀着最后一丝期冀跳起快板,俯身亲吻花瓣,直到被藏在花篮里的毒蛇咬伤。』

    韩恋晨感觉自己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发现双手被带铁链的镣铐吊了起来,胸部以下浸泡在水中。

    头顶是高耸的岩洞,四周垂立着岩柱和人工围起的铁杆,壁上灯火昏暗,光影闪动,远处有黑衣守卫站着。

    一天被绑架两次,谁想破这种纪录。

    “你醒啦,冰魄妹子。”

    她循声望去,这才看见铁杆外正在翘椅子的人。

    “……你一直坐那里的吗?”

    刷手机的魔教少主噎了一下,椅子也不翘了,身子正了回来。

    “不是,我才坐下不久,你就醒了,”他淡淡道,“你第一句话不是该问‘这是哪我怎么在这’吗?”

    “这是哪?”

    “除了黑虎山庄还会是哪?你是傻子吗?”

    “不是你让我问的吗?”有病!

    “……”袁冰辰再次噎住,喔了两声,“这丫头也挺讨人厌的,你说是不是,童姐?”

    “确实,而且看起来不大聪明。”又一个人影从石墙隐蔽处走出,站在灯下,轻笑了一声。韩恋晨眯起眼,看清那是个穿黑色衬衫,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

    两人在牢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唠了些废话,袁冰辰又转向韩恋晨:“你得感谢小晴儿,比你还小的身板愣是走了两公里路把你背回来。”

    小晴儿?

    “她那是脸盲,把人家当郡主了,”被唤作童姐的女人也走近前来,“不过这两张脸是挺像,毕竟是亲姐妹。”

    袁冰辰隔着铁杆蹲下来,对着韩恋晨微笑:“你冷不冷?”

    “有点。”

    “有点……”袁冰辰的语气反倒含着一丝疑惑,“你别死鸭子嘴硬,这水牢可不是盖的。”

    “……”韩恋晨没说谎,确实没有刚醒过来那会儿冷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此时的魔教少主比平日见到的要憨一点。

    少主见她不怎么答话,也不太有兴致,看了眼手机,起身道:“童姐,我先去学校了,等爸起了你去叫他来。”

    女人应下。

    学校……

    韩恋晨回神,心中暗骂。竟然已经过去一整晚了。

    死定了,又要旷课了。

    袁冰辰走后约莫过了一小时,袁翼泉才来到水牢。

    这位魔教教主脸上带着难以掩去的病色,双目却时刻紧绷,满含戒备。

    他打量着韩恋晨,半晌道:“这场景……真叫人怀念。”

    韩恋晨没吭声。这一个小时里她又有点困了。

    “没有话想说吗?本座倒不知冰魄剑主是个哑巴。”

    “什么时候放我走,我要迟到了。”

    “好大的口气,”男人发出一声冷笑,“这黑虎山庄,岂是你来了就能随便离开的。”

    “凌初妍不就离开了吗?”

    男人听见这个名字,像被戳中了痛处,眼底杀气愈盛。他越过牢门,脚尖踏过水中露出的石块,一把扯过铁链,掐着韩恋晨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韩恋晨看见他掌间的真气,下意识闭眼。

    等了半天,没等来一招黑虎掏心。男人的声音复又在身侧响起。

    “说起来,我挺意外的,”他仍紧紧扣着韩恋晨的肩颈,另一只手却收回了功力,“昨天小晴带你回来后,我看过你的脉象……你体内竟也有寒毒。想不到蓝羽澜两个女儿皆落得此下场,不失为她的报应。”

    锁骨几乎快被掐断,脚踩不到水底,对方掐着自己的手成为身体仅剩的支撑点。剧痛之下,韩恋晨蓦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

    “你爱过我妈妈吗?”

    袁翼泉眼神阴冷:“你觉得可能吗?”

    “我不知道。”与不同人接触的过程中,她尝试不厌其烦地挖掘这种感情的定义。

    『能支撑这么久的东西,没有足够的感情是做不到的。』

    “如果没有,为什么帮她养大别人的孩子,如果有……又为什么给凌初妍下寒毒?”

    爱是这样矛盾的感情吗?

    或者,恨也是这样吗?

    袁翼泉愣了一下,暂时松手,把韩恋晨丢回水里。他眼中闪过短暂的讶然。

    “这不是她告诉你的吧?蓝羽澜不可能承认这种事。”

    他转头对牢外的三堂主道:“童薇,把药拿来。”

    “是。”

    童薇送来两个木质药盒,袁翼泉返回岸边,打开其中一个盒子,取出一粒。

    “魔教之毒,擅以彼克彼。寒毒炼于寒,融于寒,散于寒,”他不由分说地捏起韩恋晨的下巴,把药丸塞进她嘴里,“寒毒是有解药的,阿妍七岁那年,我开始给她服用,辅以药浴,前后疗程不下两年,见效始终不佳,知道为什么吗?”

    韩恋晨无法抵抗,被迫咽了下去,呛得咳了好一会儿。

    她的怀疑证实了一半,另一半正在朝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因为我从未给她下过寒毒,”男人垂眼静静注视着她,像是透过她在看曾经的养女,“她的症状和魔教的寒毒类似,毒性却并不完全相同,魔教的解药自然对她无效,连我也无可奈何——当然,又有谁会信呢?”

    “因为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是吗?”

    袁翼泉轻蔑地笑了笑。

    “证据……不重要了,我早已不妄求一个清白,邪魔外道还是演好邪魔外道该演的角色,活得反而惬意些。既是群蚁附膻,那就各凭手段吧。就像当年蓝羽澜辜负我的信任,我也能反咬她一口,而如今,我也不能让她遂愿。”

    “那你给我吃解药干什么?”

    “我无法判断你的寒毒所出何源,若与她同源,这药于你亦是徒劳,若真是在哪里误打误撞中了魔教的寒毒,服药第一次起便会产生依赖性,需持续服用一月以上,否则会加速毒发,以至暴毙。”

    韩恋晨麻了。

    就知道魔教教主不会这么好心。

    这不就是想整死她吗……

    “要不直接把我杀了吧。”

    袁翼泉不理会她的抗议,从童薇手里接过另一个木盒。

    韩恋晨望见他手心一绿一蓝两颗药丸,眼角一抽。

    “不要拿我乱试药,教主叔叔,”她低声说着,语气变得讥讽,“你再怎么折磨我,她也不会伤心。”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