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河伯娶妻2
敲门声响起,门外有人来传话:“公主身体如何?”
祝余看着抵在自己腹部的匕首,刀光锃亮,吞咽了口水,在雪落警告的目光下,回道:“我已经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一阵。你先下去吧!”
门外那人的脚步声远去,祝余的视线落在匕首上,小心翼翼的伸手,试图挪开它。
耳边,是雪落严肃的警告声:“记住,你是楚国送往晋国的和亲公主芈桦,她幼时因得上天眷顾,获得了通天之力,但失去了双目,你最好祈祷上天没有人能戳穿你,不然和亲公主在和亲途中遇刺而亡,就不单是你个人之事,而是两国邦交的大事,届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你可知道?”
祝余迅速理清了现在的要害,那就是羋桦失踪了,她找了自己做替嫁的和亲公主。她迎上雪落的目光,丝毫不让道:“可若是有朝一日,你们的楚国公主回来了,我又当如何自处?”
雪落见惯了宫廷内的纷争和冷血手段,自然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知道秘密的人杀死,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她的沉默,祝余心下了然,在她的认知里,未来虚无缥缈的承诺都是浮云,只有眼下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真的,故而率先开口提出了条件:“既然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你答应我几个条件也不为过吧!”
雪落点头,有所求之人算是好拿捏的。
“第一,在你们找到真公主之前,务必保护我的安全,这不过分吧!第二,我需要你能除掉管理絮村的贪官污吏并且帮助他们挖沟渠促进耕种,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这对你们这些手眼遮天的人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小事,想必也不为难吧!至于这第三,我暂时还没想好,姑且保留。”
“你,不要得寸进尺!”听到最后,雪落咬牙切齿道。
“那你是不答应喽!”祝余戏谑的看着她笑。
“答应。”
雪落收回匕首,简单的把羋桦的喜好讲了一遍,祝余用心的记在心上。
说完之后,雪落走出房间,来到甲板上,冷风吹得船帆呼啦啦的响。
月光的冷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
雪落想起自己最初见到羋桦的模样,那也是一个月夜,枝叶繁茂的神树之下,公主翩然起舞,舞姿曼妙,美得惊心动魄,让她终身难忘。她是罪臣之子,七岁入宫为婢,处处惨遭欺凌,那晚因风寒入体烧的厉害误入了公主的寝殿,幸得公主殿下为她寻医问药,枕边照顾,这才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小命。
夜寒露深,她眺望远方,在心里想着:公主殿下现在会在哪里?她虽然双目失明,但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无论如何她的殿下都会活下去的。只希望她们重逢的日子不会太远。
想着想着,她又开始恨起了新上位的楚王芈温。在她眼中,这位新王是个如同疯子一般的罪人:其罪一,竟然在老楚王的灵堂之上公然杀死了令尹殷无昼,其罪二,杀死令尹之后又和晋国签订了盟约,把公主殿下送往敌国和亲,其罪三,一把火烧光了长久以来楚国王室最神秘的巫祝祠堂,不敬祖宗。
可怜她的公主,远嫁他国,现下还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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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之下的洞府。此刻张灯结彩,入眼遍地都是喜庆的大红色,虾兵蟹将们在为他们的王新婚而欢呼。
芈桦悠悠转醒,因为年幼失明,她双耳较常人更为灵敏。譬如此时,她躺在床上,外面声音嘈杂,她却也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重点内容。不远处两人的交谈声,从音色上看,两人都和她或多或少有过故交,这让她更为担忧。
“恭喜你,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这声音让羋桦又惊又喜,喜的是声音的主人是楚国令尹殷无昼,惊的是早在三个月前这人便被皇兄在父王的灵堂上万箭穿心而死了。可如果他真的死了,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人又是谁?
“客套话就免了,我该去看我的新娘了。”是黄河底下的那条混账黑龙,当初治理黄河水患时候他们便打过交道,借用天眼之力,她将他封印在了黄河底下,没成想封印竟然被解开了!
“等等,这瓶醉生梦死送你。”
“醉生梦死?”
“这可是好东西。”说着殷无昼似有所觉,用神识传话给敖厌——此酒乃孟婆酿制,服之可忘记前尘往事,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这时候你说什么她都会相信的。
好兄弟,够意思啊!不过中了这酒的人又该如何解酒?
命悬一线的时候,人会本能的走马灯似的回顾自己的一生,届时此酒的药效自动解除。
敖厌想了想,还真是个好东西,有他在,定能护羋桦周全,这样一来,他们两人一生一世都能相亲相爱,做一对神仙眷侣了。
羋桦听不到后面的谈话,内心开始不安,就连天眼也微微闪烁着光芒,提醒着她现在处境危险。要不是她对这次远嫁晋国前途迷惘,也不至于动用天眼窥探自己的命运,虽然只有很短的画面,但她切切实实看到了,不多时那条黑龙就会以交杯酒的名义劝她喝下醉生梦死。
周围只剩下黑龙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羋桦感受到他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自己的脸,浑身起鸡皮疙瘩,抓住对方的手腕,给了对方一个清脆的耳光:“放肆!”
“打是情,骂是爱!娘子你也太火热了!”敖厌捂着自己被扇的半边脸,神情愉悦,仿佛还在回味方才羋桦掌心残留在脸上的温度似的。
羋桦忍耐的额头青筋暴起,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这是她用天眼反噬换来的唯一机会,如果错过,她就真的没有逃生的机会了。她别过脸,不去理他。
敖厌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美好世界中,端起交杯酒,递到羋桦手中,“来,喝了这杯酒,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真的,打从我在黄河河畔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你是那样的美丽,如同下凡的天仙一般,让我怦然心动,念念不忘,也是从那时起,你让我魂牵梦萦,陷入爱情之中不可自拔……”
夜光杯坠地。
敖厌看着被洒了一地的佳酿,愠怒极了。那一刻从未有过的愤怒占据了他的整颗心,他是那样卑微的把整颗心都捧到她面前,却如同这杯酒一般,被她这般肆意践踏,他的心都碎了……
就是现在!羋桦趁其不备,在他侧身的时候,手上现出了匕首,狠狠的扎入了敖厌的心。
匕首之上覆了灵力,随着心脏的搏动,流入敖厌的血管中,四处乱窜。
“敖厌,我最讨厌你这样的妖怪了!兴风作浪,为害一方!”羋桦方才的一击用尽了身上的力气,这会儿只能从气势上找回自己的声音来。
敖厌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自嘲的笑了笑:“我为你放弃大江大河,约束虾兵蟹将不再为非作歹,帮你解除海浪之上的不再有妖魔作乱的后顾之忧,最后就落得兴风作浪,为害一方这八个字,羋桦,你到底有没有心!还是说就因为我是妖,你一直不相信我,不能喜欢我!明明当初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改邪归正,你就嫁给我的!你可真是忘恩负义的薄情人啊!”
“我何曾说过这话,你这是血口喷人!”
“酒来!”敖厌撑着一口气,“今生今世,你我两不相欠!”
黄河之上波涛汹涌,洞府里地动山摇。还在喝喜酒庆祝的虾兵蟹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道了一句:“不愧是龙主,洞个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新房里,敖厌欺身上前,右手抱起羋桦的腰,左手覆在她的后脑上,以吻封缄。
羋桦瞪大双眼,拳打脚踢,奋力挣扎,满脑子都是:可恶,着了这个死黑龙的道了!
红烛滴泪,香雾缭绕,掩盖了血腥味。
下一秒,敖厌脑袋一歪,压在羋桦身上,就这么沉沉睡去。
羋桦气不打一处来,意识逐渐涣散,也睡了过去。
至此,终于风平浪静,皓月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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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船之上。
祝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空气里弥漫着肉的香味,香的让她完全待不住。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她口水生津,摸了摸肚子,念叨着:看来当公主也不是什么坏事,每天都能吃上饱饭,这简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夜已深,想来大家都已经睡了,她去找点吃的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月光透过花窗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她从窗户里面悄悄打量外面的情况,确定外面没有人,这才准备出去,谁知道,才开门就撞上了雪落。
这女人简直是人如其名,明明是夏日,可是只要一看见她,祝余就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寒意。
她还没发问,祝余就从那冰冷的目光中读到了责备。本着不管我有错没错,先认输服软总是没错的,祝余抱住她的手,撒娇道:“好姐姐,我饿了。”
雪落视若无睹,恍若未闻,关上门,冷声道:“你看不见。”
祝余下意识的想反驳一句:你才瞎了呢!被雪落那冰天雪地一般的目光盯的愣是一个字儿也没蹦出来。后知后觉想起来,雪落提醒过她,楚国公主是个盲人。
祝余还没想到怎么回应,突然间,乌云蔽月,船面被巨浪吹向一边倾斜,两人脚下不稳,跌倒在地,滚向床边,眼看着雪落的后背就要撞上床脚,祝余抱着她翻了个身,意识到什么的雪落紧紧的抱住祝余又给翻了回来,就在即将撞上床脚的时候,船面又朝着反方向倾斜而去,堪堪躲过一劫。
然而,这波折仍未结束,好在祝余一抬头看见了在这场灾难中的一张椅子,和四周被风浪吹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其他家具不同,这椅子稳如泰山,在整个房间里没有见到一丝挪动,祝余想也没想,就伸出一只手抓住椅子腿。
祝余觉得浑身一轻,扭头看去,雪落朝着一边滑落,她想也不想的伸手拽住对方的手腕。
偏偏雪落还不领情,只想着挣脱:“松手!”
“我不!”
整支船队在风吹雨打中艰难求生,随行的小船被风浪的吹得七零八落,更有人落水,前一秒在呼喊求救,下一秒被巨大的浪头击沉。
因为船只倾斜的明显,有河水灌入船体,使得船只越发的倾斜,像是陡峭的悬崖壁似的。
纤细的一条胳膊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稍显吃力,雪落仍扭着身子在挣扎,祝余骂道:“不想死就别乱动。”
雪落微微怔神,不再乱动也不敢看祝余,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活着吗?谁被生下来是想死的!”
外面的风浪逐渐平息。
再抬眸,雪落的眼里闪着泪花:公主殿下,我可以相信她吗!
祝余放开雪落,从地上爬起来,见雪落仍久久没有动作,还以为她受了伤,半蹲下来,伸出手,关心道:“你没事吧!”
皓月当空,一泻而下的清辉从小窗里溜了进来。
雪落看着伸向自己的手,热泪滚滚。
豆大的泪珠砸在祝余的掌心,如火一般烫的惊人,安慰着:“哪儿摔疼了,我看看!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雪落呜呜咽咽的哭的像个孩子,搭上祝余的手,站起来,只觉得此刻祝余被笼罩在月辉中,美的不大真切。
祝余本想再多问几句,可惜雪落已经背过身,抬手抹了把泪,飞快调整好情绪,再转身又恢复了原来的清冷面容,只不过手里多了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白色丝带。
“把手给我。”雪落牵起祝余背在身后的手,因为之前过分用力,这会儿手掌泛白,掌心上留有几条明显充血的椅子腿痕迹,雪落的眸光暗了暗,问道:“痛吗?”
“还好啦。”祝余笑笑不当回事。
雪落用丝带包扎祝余的手,听到回答不禁加重了几分力,祝余吃痛想要抽回,被雪落死死的抓住手掌,“你现在可是公主殿下,以后还请不要做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
“那我不是为了救你才这样的吗?真没良心。”祝余嘟囔着,目光却盯着白色丝带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