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闻言,裴清川捏着薄薄信封的手骤然捏紧。他掀起眼皮看向亭里的小娘子,他的眼睛不大,盯着人看的时候,却不容忽视。

    见她面皮慢慢的变红,连耳垂都成了粉色,裴清川撤回了视线。

    闻昭觉着落在自个儿身上的那道视线没了,忙伸出手背贴在面上,凉了凉,正欲贴在脖颈处时,那边又看了过来。

    她手忙脚乱的站好,垂着眼一动不动。

    见状,裴清川扬了下唇角,垂眼看了眼那信封,递给身旁的小厮,扬声道:“的确是我祖父亲手所写,只是还得小娘子打开,以便在下确认里头装的是否为婚书。”

    闻昭点了头,“自然是应该的,只是、只是我也不能仅凭你们一面之词,便信了你们是同一个裴家,而且,而且我此番是去寻夫君,马虎不得。”

    裴清川颔首,饶有兴致的看她,笑道:“既如此,那劳烦小娘子移步,同我去书房,看看……”

    他顿了一下,唇角笑意愈大,“看看我祖父,究竟是不是我祖父。”

    这必然是要去确认一下的,若是这裴家郎君并非是同自己定下婚约的人,日后见了真夫君,只怕是要牵扯出旁的事的。

    尤其是自己如今寻夫的目的,并不是安稳的嫁入裴家,做那高门大户的大娘子,她只是想寻个庇佑,日后还是要会到安阳县,处理了许平安那对黑心的夫妇。

    梅香这会儿已经平复下来了,她连忙扶好闻昭,携着她出亭子。

    裴清川走在前方,不疾不徐,两人之间差了四五步的距离。闻昭走的愈久,脚踝处愈加的痛,到后来便成了脚一沾着地便疼的厉害。

    好不容易捱到了书房,下台阶时没注意踩空了,霎时间闻昭只觉眼前一黑,细细密密的痛传遍四肢百骸。

    梅香连忙去扶她,只是仍免不了闻昭身子前倾跪在了地上,她的两个手掌又撑在前方的地上,待她稍稍缓过神来,手掌心竟是火辣辣的痛。

    实在是狼狈至极。

    裴清川转身看到的便是跪在地上,掌心流血的模样,他自认为自己平日里冷心冷肺,不会轻易为旁人动容。

    便是有个什么怜香惜玉的行动,也是碍着礼数不得不去做,心里头自然不会产生过多的怜悯。

    当然,在他面前如此狼狈的小娘子,也只有眼前这一人,还是两次,此刻他居然觉着她此刻有些可怜。

    他皱皱眉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可还好?”

    声音也是惯常那般的冷淡。

    闻昭疼的厉害,听他问,倒也不再隐瞒。她抬眼瞧着面前站着的年轻的郎君,长睫上尤挂着几滴泪,将落不落的,开口时有几分委屈泄出:“不太好,怕是走不了路了。”

    裴清川挥挥手,示意小厮背着她往书房走,小厮有些为难,“小侯爷……”

    这位恐怕就是未来府中的大娘子,郎君如今就在这里,由他来背,总归是不太好的。

    裴清川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侧首吩咐道:“去将严大夫请过来。”

    小厮立马领命,乐颠颠的去了,“是。”

    闻昭看着眼前的身影越来越近,随后面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能起来吗?”

    闻昭避开他的视线,试着动了下脚,顿时一阵刺痛,她的额上覆上一层薄汗,“不行。”

    裴清川“嗯”了一声,又伸出左手,两手都摆在她面前。

    闻昭不解的看向他。

    裴清川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平静的解释:“胳膊伸过来,我抱你进去。”

    闻昭微愣,扫视了一圈周遭,见除了梅香再无旁人,心里松了口气,却仍旧是捏着手半天没敢有动作。

    梅香嗫喏着说:“小娘子,我如今恐是抱不起你的。”

    闻昭:“……”

    她悄悄看了眼裴清川,见他面上没半分不耐,但也没什么旁的情绪。

    闻昭看着他青筋尽显的两只大手,轻声说:“那麻烦小侯爷了。”

    而后将胳膊往前一伸,整个人便朝他斜了过去,又怕将手上的尘土和污血沾在他身上,还握着自己的双手。

    下一瞬,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腾空了。

    裴清川一手抄过她的膝窝,一手揽在她肩后,不用闻昭使分毫的力气维持姿势,也能将她稳稳抱好。

    裴清川本就生的高大,闻昭在女孩儿里个头也算不得是高的,如今被他抱在怀中,他的一只手便能紧紧的包裹过闻昭的肩头,衬托的她更加娇小。

    梅香跑到前面推开门,便站在门边侯着。

    书房是重地,她们这等丫鬟是决计不能进去的,今日若不是因为小娘子,她甚至连郎君的院子都进不来。

    她望着前方的垂花门,只盼着严大夫能早些过来,减轻些小娘子的疼痛。

    书房内,裴清川将闻昭放在屏风之后的小榻上,又扯了被衾盖在她身上,才站直身子。

    见她将手握着伸出来,他轻叹口气,转身去博古架上找出个匣子,从里面拿出个瓷瓶,折身往榻边去。

    他坐在小杌上,取下瓷瓶上的塞子,头也没抬的道:“手。”

    闻昭忙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是了。”

    裴清川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两只手都伤了如何上药?”

    闻昭视线飘向门外,裴清川似乎察觉她的意图,才漫不经心的说:“书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

    梅香虽是裴府丫鬟,但也只是个丫鬟,闻昭用肘抵着榻慢慢坐起,这才伸出两只手来。

    她的手指白净细长,便显得擦痕明显。裴清川身子微微前倾,目不斜视的将瓷瓶一斜,从里头洒出来些白色的粉末,一言不发。

    才触及手的时候,还有些疼,但捱过了那一阵子,便只剩下清凉。闻昭怕在他面前失了礼数,紧咬着唇内软肉,硬是忍着没敢出声。

    涂了药后,两人都无事可做,书房安静极了。

    裴清川绕过屏风出去了,只能听得几声翻动东西的声音,窗前镂空五足银熏炉里冒出几缕青烟,绷的笔直。

    不多时,他拿着一叠写满字的纸张进来,经过熏炉时,打散了那股青烟。他在榻前一丈远的地方停下,而后将那些纸往闻昭的方向递,“这些皆是我祖父曾经所写书信,小娘子可看看,另外,这几张纸上皆有我裴氏祖徽。”

    闻昭应了一声,接过来放在被衾上,简单看了两眼,裴家老主君的字好辨认,随意一比对便能看出是否为真。

    她垂首看着字,裴清川便起身去了外间。

    闻昭觉着手上不痛了,将裴清川递过来的这几张纸整好,又从袖中取出自己携带的信封,两根手指捏着一角轻打开,而后缓缓展开。

    说来,这婚书也只是昨日舒妈妈给她是她才知是什么样式的,自然也不曾想过是装在信封里的。至于里头写的什么,她知道一点儿也不比裴清川多。

    如今小侯爷既然拿出证据证明他便是自己要寻之人,她也该让他晓得,自己并未骗他。

    “小侯爷,烦请你过来看一眼婚书。”

    裴清川嗯了声,又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双手负在身后看闻昭展开信封。

    这封婚书是裴家老主君亲手所写,裴清川看的仔细,一字字看过去,待到最后,他先看了女方名字,上头写着闻昭二字,他视线挪开,正欲往旁边去看。

    恰在此时,屋外响起方才那小厮的声音:“郎君,严大夫来了。”

    裴清川朝她递了个眼神便转身离开,闻昭还未看完,只模糊看到男方名字是裴清什么,最后一个字并未看清,听见人来了,急忙将这东西收好压在枕头下。

    严大夫是个鬓发胡须皆白的老者,瞧着便是个医术高超的,他查看了一番,只吩咐说闻昭万不可再下地,“小娘子这伤原本就没好,如今又添新伤,得好生将养几日。”

    闻昭颔首谢过。

    严大夫摆摆手,起来去案几前写了个方子递给裴清川,很快又离开了。

    书房朝南,左右两边皆有支摘窗,这时外面的日头近西边山头,书房内亮堂堂的。闻昭听裴清川外外头吩咐人去煎药,不多时便折身进来了。

    “我吩咐人找了轿子来。”

    闻昭感激不尽,“多谢小侯爷。”

    裴清川未语,而是转身关紧窗子,又去点燃烛火,闻昭的目光随着他的行动而动,正出神间,他猛地转身。

    闻昭欲盖弥彰的揪了揪被衾。

    裴清川扬了扬唇,漫不经心的问道:“我依稀记得贵府是做生意的,怎的那日小娘子孤身一人从山坡滚下来?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小娘子一人,不怕吗?”

    闻昭抬头看向他,他站在烛火旁,身形修长,烛光忽明忽暗,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闻昭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

    她收回视线,落在前方虚空一点,声音很轻,却足以教他听清,她坦白道:“我爹娘都去了,家中如今只有舅舅舅母,只这舅舅是我祖父曾在冬日里,在桥边捡的一个人。但是……”

    话未说尽,裴清川明白了。这世道多的是忘恩负义之辈,若如闻小娘子之言,只怕是待她不好。

    “知道了。”裴清川点亮房中最后一支灯,声音从远处传来,如玉石相碰,“这几日你好生养着,过些日子便随我启程归京。”

    闻昭隔着博古架,对着那方整理书案的人应了一声好。

    一炷香后,外头小厮说软轿已备好,闻昭慢慢的往榻边挪,看着屋中陈设默默规划着过会儿该如何出去,书房算不得大,只是从这小榻到最近的桌子也得四五步的距离,她右脚沾不得地,两个膝盖如今都有伤,怕是有些难。

    她拧着秀眉有些为难,面前已落下一道阴影,裴清川循着她的视线扫了眼,不免好笑,莫非她还真打算跳着出去?

    他朝着她伸手。

    闻昭便打消自己费力蹦出去的意图,她默默伸手攀着他的胳膊,裴清川将她送进软轿。

    一路安静,闻昭也不知走了多久,梅香在窗边低声道:“小娘子坐稳了,要落轿了。”

    闻昭应了一声,下一瞬,轿子前倾,很快便停稳。轿帘被人掀起,她一抬头,便看到熟悉的衣裳,闻昭没敢看他的脸,很是熟练地伸手,很快便被他从轿中抱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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