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的午后,她得到了册封的消息。意料之中,却又存在许多不同寻常之处。一是她的位份,只是个修仪,不算高也不算低,但绝不是太后期待的那样。另一个是和她同日册封的人,不是长姊,是二姊,而且位份更低,只封了个世妇。

    “长公主又该失望了……”停云模糊地说了这么一句,一面将一支金步摇簪在了她的发髻上。如今流行这种金树花枝簪,繁复华丽,栩栩如生,行走之时一步一摇,闪闪夺目。可是这样大的步摇,本身就沉重,还要配上同样大而繁复的发髻,就更让人不堪其负。

    在家时,阿母总劝她穿得素净一些,打扮的简单些,一则是长主善妒,莫要惹她不高兴,另一则是她本身长得艳丽,只能靠妆扮削弱那与生俱来的张扬夺目。

    可如今,他送来的东西,写满招摇。

    阿芷揉着酸痛的肩膀,声音冷淡:“若是长姊入宫,给个昭仪的位份都嫌低,做皇后么……那是太后的期待,陛下恐怕没这个想法。”

    “那二女公子……”停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称呼,忙改口道,“承华世妇那边……”

    阿芷摇头,眼眸中藏着一丝混着萧索和冷漠的情绪:“我如何清楚……”

    君心不可测,君命实难为。

    就像是个溺水的人,挣扎了半日,非但没有游上岸,还和自己最不喜欢的人困在了一起。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处境么?或许有,比如即将到来的永夜。

    宣光殿东侧,有一片大大小小的殿宇,名曰殿,却也不过是妃嫔散居的院落,顺着杳长的宫巷一路蜿蜒,好像没有尽头般。她所住的这一处,叫“晖春殿”,应了名字,有漫长和暖的日光,葱郁茂盛的草木,离宣光殿很近很近,抬头便可看见那处恢弘殿宇高高翘起的檐角。

    “修仪娘娘可知,那宣光殿是历代皇后殿下所居,娘娘是有福之人,前途自然不可限量。你看,距离那一处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罢了。”教导她礼仪的内命妇冯氏生着团团的脸,容貌十分雍容,一面说着吉祥的话,一面为她打理着裙裳。

    这些话,自然是太后的意思。阿芷并不怀疑她的深谋远虑,只是很多事情不可强求,一步之遥或许也会是一道天堑鸿沟。

    “承华世妇呢?”她问。

    “嘉福殿那边也有许多殿宇,陛下念她温柔贤惠,安排她在太后那边侍奉了。”

    “娘娘当知,您如今虽不在高位,可在您进宫前,这宫里有封号的只有林充仪一人。如今后位空悬,左右昭仪和三夫人皆无人,当大有可为。”内命妇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若无猜错,这番说辞,她的二姊想必也听了一遍。太后不会寄希望于一人,尤其是她,生母卑微又无心于此。

    “夫人抬举了,此后还需多仰仗夫人。”她示意停云奉上早就准备好的礼品,又浅笑问道,“还请夫人多教我……”

    冯氏一面摆着手推拒,一面掬起了更深的笑意,拗不过便只有笑纳,口中一叠声道:“”娘娘这般客气,若有用得着奴婢的,奴婢自当尽力。”

    “眼下便有一件事相询。”阿芷做含羞状,“陛下今日传谕,要来晖春殿……我实不知他喜欢什么,若是惹了他厌恶,今后怕是难以自处,望夫人教我。”

    冯氏听她这般问,心下了然,哪个妃嫔不想着获得圣心呢。眼前的女子美貌无比,虽说艳丽了些,但处事很有分寸,她很是看好。结交贵人也是宫中生存之道,此女是太后女侄,如她所说,或许前途不可限量。

    于是便将宇文钧的喜好如数相告,临走时还特别提醒了几句:“陛下闻不得浓烈的香气,也不喜欢宫人打扮过于奢华,娘娘千万记得。”

    既然如此,送这些华贵的衣物首饰来,又是何居心?

    于是,阿芷特地穿上了平日里碰都不会碰的绯色罗衣,盘起了高高的发髻,带上了繁复华丽的步摇,熏了一下午的迦南香。

    本就艳丽的面庞因为精心扑上去的胭脂和夸张的黛眉,美得更加咄咄逼人。

    他不喜欢吗?正好!一个人苦闷多没意思,两个人都不开心才痛快呢。他用这宫禁葬送了自己的自由,多可恨啊!

    一弯新月爬上树梢头时,他款步而来。宫人持着宫灯,一路迤逦,他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襕袍出现在了光影阑珊处,脸上带着温雅的笑意。抛开成见,他是个姿容出众的男子,若在宫外,怕是要被女郎们投掷的果子砸破脑袋的。可他是帝王啊,还是个心机城府都捉摸不透的帝王。

    这样的人,骨子里是凉薄的。

    阿芷此时就坐在院中,庭院不大却精巧,一墙的杜衡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杜衡边种着一颗很大的梧桐树,天气转凉,叶子发了黄,迫切地想逃离枝头,自由自在的坠落。而她命人在树下放了个石桌,此时正坐在桌边,望着浩渺无际的天空发呆。

    见了他,只是眨着眼睛,没有行礼的意思。

    宇文钧有些纳罕,一向对她的印象都是乖顺谦恭的,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一个透明的存在。这样的人,往往很听话,做不出什么狂放悖逆的举动。

    可能是胆子太小,吓着了。

    他笑着屏退宫人,走近,对她温柔道:“怎么愣住了,见到朕都不知道行礼么?”

    而她分明听到了他的话,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害羞和惶恐,只是仍旧眨着眼睛,用一双清澈又美丽的双眸看着他,辨不出所思所想。

    仔细端察后,才看清她的妆容。艳得恣意又张扬,像是御园中灼然绽放的牡丹,根本不给人任何忽视她的机会和可能。一阵环佩声响起,她徐徐站起,浓烈地香气便从她的身上传出,分明是西域迦南的味道。

    宇文钧用衣袖掩了掩鼻子,还是迟了,失态地打了几个喷嚏,眼圈都被连累的一片通红。

    “你……”他没有再靠近,淡淡唤了侍女前来,“扶修仪去沐浴更衣。”

    可是那个原本怯懦的女郎却不依不饶起来,丝毫不惧,曼着声道:“不必,我稍后去,有些话想和陛下说呢。”

    宇文钧被她的放肆搅扰地有些无奈,只好忍着鼻子的麻痒疼痛,不耐道:“说吧。”

    她执拗地屏退了所有人,这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不得不说,月色下的她,有种花木成精般的,妖异的美丽。一笑更是如此。他的心弦缭乱,头也昏沉起来。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