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梓确实是落了东西在教室。
一本《高中3600英语核心词汇》，她中午一般只睡半个小时，十二点半到两点是午休时间，可以记一个小时的单词。
教室里没人，空空如也，栗梓弯下腰找书，找了几分钟还是找不到，慢慢才想起是借给薛书瑶了。
于是她去看薛书瑶的桌肚。
果然在里面，
一拿到书，栗梓就准备走了，一回头发现宋斯瑜也回来了，没发出任何声音，也可能是她太专注找东西，因此没听到他回来的声音。
宋斯瑜也没看她，低头看着一张数学试卷，习惯转笔。
她感觉自己是否应该打个招呼。
还没等栗梓开口，宋斯瑜抬起头，像是记起什么，问她：“栗梓，听林季说你数学很好，我一道题始终弄不明白，你可以帮我看看吗？”
栗梓捏紧书：“可以。”
她拿起笔认真写下解题过程。
宋斯瑜聪明，一看就懂了：“谢谢，很详细。”
这一张数学试卷是下课前数学课代表拿过来发的，叫他们自由安排时间做，明天再给他们答案对。
“我也不一定确认答案是4。”栗梓做题的时候会变得很认真，摒弃杂念，“不过如果按照公式计算下去，我只能得到4。”
宋斯瑜：“我算一遍。”
“好。”
他算出来的答案也是4：“我觉得你是对的。”
栗梓看着宋斯瑜的侧脸，心微动，从桌肚里抽出一本英语教材：“我分不清这几种语法。”说到中途，踌躇几秒，“你英语好吗？”
他莞尔：“还可以。”
“我问你数学，你问我英语，这算是交换学习？”宋斯瑜接过她拿着的英语教材，“资源充分利用？”
栗梓听着他轻松的语调，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一点。
她坐了下来，看向翻开的英语教材，尽量用对待普通同学的态度对他：“没错，资源充分利用。”
宋斯瑜开始给她讲语法了。
栗梓听得似懂非懂，直到他拿例句拆分给她讲解才明白了。
他指甲修得很短，干干净净的，匀称的手指握着笔，紧贴着黑色的笔身，在草稿纸上刷刷刷写下英语例句，字写得一如既往的好看。
宋斯瑜给栗梓讲例句时会念出来，听起来很纯正的英语，音色清晰，有种在听听力的感觉。
“我讲明白了吗？”
笔尖在其中一条例句中停下。
栗梓留意到宋斯瑜的说话方式让人很舒服，他问的是“我讲明白了吗”，而不是“你听懂了吗”。
以前栗梓曾在网上看过一则心理分析，说到过这个方面，说这样的人情商都很高。
不容易让人尴尬。
问“你听懂了吗”，回答的人无论是回答听懂了，还是没听懂，问题好像都出在回答的这个人身上。
问“我讲明白了吗”，回答的人说明白了，算是肯定你的能力，而回答没，似乎也没什么。
她看了一遍例句：“明白了。”
宋斯瑜：“那就好。”
教室的墙上挂着一个钟，栗梓收好英语教材，见时间不早了便想快点赶回宿舍，宿舍大门十二点半准时关，迟到要记名，扣宿舍分。
栗梓刚一起身就看到宋斯瑜脸色变得微白，他手撑在桌子上，像有些难受的样子。
“怎、怎么了？”她站在旁边。
宋斯瑜摇摇头。
“麻烦帮我打开窗，太闷了。”他说，“有点呼吸不了。”
教室里的窗户都是关着的，怕中午会出现下雨这种情况，把靠窗的同学摆在桌面上的书淋湿，因为以前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所以班上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会自觉地关上门窗。
栗梓刚才回教室只打算拿一本书就回教室，自然不会开窗。
现在教室只开了一扇门，前门是关着的，他们两个从后门进来，后门是开的，确实有点闷。
栗梓迅速地打开教室里的所有窗户：“好点了吗？”
“谢谢，好点了。”宋斯瑜道。
一分钟后，他呼吸恢复正常频率，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杵在身边的栗梓，问她：“你不回宿舍？”
栗梓纠结：“你要不要去找老师或者去校医室看看？”
“不用了。”
她“哦”了声，屁股坐回原位。
宋斯瑜疑惑地看着她，栗梓翻开《高中3600英语核心词汇》，背对着他说：“我中午不回宿舍了，就在这里记单词。”
“谢谢。”他又道谢。
她头也不回：“我是班长。”
言下之意是见他不舒服不找老师又不去校医室，怕他出什么事，她身为班长应该留下来观察一下。
栗梓记了十几分钟的英语单词后，略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果然，她不适合记太多东西，还是数学适合她。
教室寂静无声，能听到外面风吹过叶子的沙沙沙声，栗梓往窗外生长到几层楼高的树看，看绿色植物来缓解一下视觉疲劳。
她想伸了个懒腰，意识到后面还坐着宋斯瑜，动作又收回来。
注意力又转回到英语单词上。
栗梓想默写刚记过的三十个单词，结果发现忘记了五个，这也太不应该了，可能是高中生的她起得太早，记忆力下降了。
薛书瑶前不久还跟栗梓吐槽过她的头发都要掉光光了，栗梓摸了摸自己还算浓密的长发。
其实她也担心自己掉头发的。
栗梓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后面的动静，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立刻去看宋斯瑜，他趴在桌子上，半张脸压着手臂，双眼紧闭，眼睫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可她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宋斯瑜。”栗梓叫他。
宋斯瑜还是没动。
栗梓心慌了，没遇过这种情况，伸手过去想探他鼻息。
还没碰到他，宋斯瑜就睁开了眼，栗梓见他倏地睁眼，手一抖，本来想探鼻息的手指落错位置，落在了他抿着的薄唇上。
栗梓：“……”
“我是想看看……”
宋斯瑜没放在心上，坐直身：“我知道，你应该是想看我还有没有气。”他又解释一句，“我呼吸比较浅，你听不见很正常。”
“吓我一跳。”栗梓低声嘟囔，如果中午没见过他呼吸困难的样子，她自然不会想到那个地方去。
她继续去背自己的单词了。
下午两点。
学校的起床铃声准时响起，接着就是放歌唤醒想睡懒觉的同学们，几首流行歌曲换着播。
陆陆续续有人来教室，薛书瑶破天荒很早来了：“栗梓，你中午怎么不回宿舍，舍管查宿舍人数的时候，我说你在厕所。”
栗梓赞她：“聪明。”
薛书瑶哼道：“当然。”
“不过你还没回答我，你中午为什么不回宿舍。”她拿出一盒纯牛奶吸了几口，“要是你在学校不见了，我可就倒霉大发了。”
栗梓装作很认真地做题：“今天中午想留在教室里做题。”
薛书瑶皱眉，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做题？栗梓，你再这么拼命学习，会卷死我们的。”
“宋斯瑜！”
林季一进教室就大声喊了一句。
薛书瑶被吓到，无语了：“你叫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
栗梓也回头看林季，宋斯瑜是林季同桌，她看林季也会看到他。他本来是看着练习册，见林季来了才抬眼，恰好撞入她的眼底。
宋斯瑜只觉得是很寻常的眼神对视，并没有什么反应地移开目光，看向林季：“来了。”
可栗梓却微微出神。
上课铃响了，她才回神。
*
课间。
薛书瑶闲得没事干，咬着还没喝完的牛奶拿《高中必备古诗文》出来，让栗梓背其中一篇。
大部分高中生在别人背古诗词时总喜欢凑热闹，有的喜欢默默在一旁听着，偶尔帮忙纠正，有的喜欢插一脚进去，跟着一起背。
宋斯瑜属于前者。
而林季属于后者：“下句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薛书瑶面无表情：“闭嘴。”
栗梓努力回想着《逍遥游》的内容，背到中间就背不下去了：“不记得了，下次我再背给你听。”
宋斯瑜已经在心中默背一遍《逍遥游》了，但也有些理解栗梓，因为有些人真的不爱背东西，更喜欢运用简洁的公式等等。
薛书瑶敲了栗梓脑门一记。
“你上一周才背过的，这周就忘了，老师说过高考的古诗文填写题一分也不能丢，说是送分题，只要都背了就行，一共有六分呢。”
她只能向薛书瑶保证这周一定背下这一篇《逍遥游》。
栗梓去外面走廊透透气。
对面那一栋楼是高三的，走廊几乎没有人出来闲逛，除了要上厕所或找老师问问题的学生。高一季教学楼的走廊最多人玩闹，高二次之。
明年，她也要上高三了，栗梓忽然感到有一些茫然。
“想什么呢？”
宋斯瑜站到了她左边，手臂不小心碰到了她放在围墙上面的手，她手指不自觉地曲起来。
她回道：“没想什么。”
他想跟她分享如何背古诗文记得更牢的方法，转而见到有认识的人朝自己走过来。
女生朝他招了招手：“宋斯瑜，之前听说你要转来我们学校，我还以为是假的，原来是真的啊。”
宋斯瑜回应她。
栗梓降低存在感，回教室。
后面她还是忍不住看走廊，只见他跟女生慢慢地聊了起来。
薛书瑶顺着栗梓的视线看过去，八卦道：“这个女生是8班的，长得真好看，没想到宋斯瑜认识她。”
“嗯。”
栗梓没有再看走廊，翻开书，很快便做了几道题，恰好有一人走来靠在窗边发呆，把从窗外仅有的那一束淡光线挡住了。
看题有点费劲。
她眨了眨眼，忽感心烦。
上午还是大太阳，下午就天黑了，仿佛要下雨般，教室偏暗。她敲了敲窗，想叫对方让开一点点：“你挡住我的光了。”
“你可不可以让一让？”
这个同学让开了。
他让开的那瞬间，栗梓才反应过来可以去把教室里的灯都打开，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没想到。
她拉开椅子想起身，无意中却又看到了变成一个人站在走廊的宋斯瑜，他没待多久便抬步进教室了。
宋斯瑜走进教室的同时灯光亮起，栗梓闭了闭眼，躲避光线。
忽然亮起的灯光太刺眼。
适应过后就喜欢了，栗梓本来就不太喜欢昏暗的环境。
她喜欢光。
有时甚至会怕黑夜降临。
可宋斯瑜似乎只是觉得教室暗，所以顺手打开了灯的，栗梓在宋斯瑜回座位之前坐下了。
栗梓有些自恋、自我欺骗地想，这是他为她开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