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至八月初八。
宸王府张灯结彩,七王千辰睿迎娶西楚郡主楚倩。
上京城连日下了几场秋雨,天气也跟着凉爽下来,于是这日人们争相出门看热闹,生怕错过一场好戏。
毕竟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将军府的喜事。
何况这回是天家的喜事,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碰上一回,何况还是两国之间的姻亲,自然更不能错过。
因此,素来门可罗雀的宸王府,头一遭变得人满为患。百姓们真相拥挤,或多或少想博些彩头,接些铜钱碎银啥的,十来日都不用出工。
看着楚洛骑着高头大马从驿馆接上楚倩回府,原本想观礼到结束的谭怡,在花轿落在王府门口,楚倩被扶着出轿,跨过马鞍,跃过火盆那一瞬间,终于不忍再看,谎称肚子疼偷偷溜出了王府。
殊清是个跟屁虫,守在门口见人出来立马冲了上去,缠着谭怡去游湖。因为他听说,谭怡和苏夜一起游过湖。
谭怡拗不过,只得应下。当然,婚礼于闹市,虽看不见,却躲在哪里都能听见。索性直接和殊清去了清怡阁,可哪知刚上画舫忽然一阵眩晕,人就晕了过去,顺势还栽进了水里,等殊清将人救上来,便一直昏迷不醒。
“哎,小怡他到底怎么了?”
殊清追着一身朴素布衣的女子从屋里出来,急的满头大汗。他真都快恨死自己了。
布衣女子名唤锦华,就是日前谭怡担心相见的那个女子,她一边整理身上斜跨的有些破烂的医袋,一边往屋外走。
任凭殊清如何追问,她也没有一丝要讲出来的意思。
这是医者的职业素养,在判断不出病症的时候,不可以乱讲扰乱人心。
她越是如此,殊清就越急。人是他带出去的,眼下昏迷不醒,他除了负罪与愧疚,更多的还是担心。
“喂你倒是说啊?小怡他到底怎么了?严不严重,何时醒来?”
锦华不回应,却并不吝啬回答,她冷冰冰道:“想知道自己去学医啊!我只会用毒,可不会医病。”说着她抬眼看了过去:“还有,我不叫喂,我有名字。下次再叫喂,毒烂你的舌头。”
锦华向来说一不二,殊清下意识的退后半步,气势不输道:“死丫头,好歹咱们也算师出同门,你至于吗你?”
锦华转眼,径直走了。
殊清想追又怕把那丫头惹毛了撂挑子走人,却又不放心谭怡病情,左右为难纠结之下,便冲着锦华背影大喊道:“你什么都不说,难不成想公报私仇?”
闻言,锦华果然一顿。只是片刻,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并没有被殊清的话激起愤怒或者内心的波澜。
她知道殊清在怕什么,可是她确实无能为力。
她与幻谷鬼医同出一门,只不过一个用毒一个为医罢了,可纵然她研毒多年,确实断定不出那人究竟身中何毒,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她中了毒。
眼下的办法,除了直接去问,就是取血分析。
想到这里,锦华直接出了府。
眼见锦华头也不回的离开,殊清又气又急,在原地跺脚干着急,却又无能为力,他不会看病,也不会解毒。于是又连忙跑回房跪坐在床边,以最笨的方式缓解自己内心的恐惧:“小怡,你还好吗?”
床上的谭怡面色苍白,但在殊清叫唤之后,眉睫颤了颤,指尖也跟着轻微的动了动。
只是殊清没注意,越发焦急的想以倾诉唤醒她:“小怡你可不能有事,听到没。你赶紧醒来好不好?早知上京如此凶险,我是一定会阻止你来的。这才多久,你先是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又成了这样。这要是在以前,谁能伤你?”
“老十九,能别跟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吗?锦华没说出的病,就不是病,兴许他就是累了想休息。你起来,别在这瞎叫,扰人清梦。”一身紫服的男子边摇白玉骨扇边从外屋走进来,径直走到床边,弯腰看了看床上的人,便用伞头狠敲了殊清的头,顺势拉他起身:“走,陪我喝几杯去。”
“不去不去,小怡都这样了我哪有心思陪你喝酒!你要喝,找你家锦华去。”殊清甩开殊琉锦的手,气的又蹲回床边。果然是同一路货色,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小怡危在旦夕,他还有闲心找他喝酒。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殊琉锦见状,眉头紧皱,又多看了谭怡一眼,问道:“父皇让你娶丞相之女你不干,选了十多位大臣之女你愣是一个没看上,老十九你老实说,是不是压根不喜欢女人,而是……”
“你瞎说什么。”殊清忽地从床边站起来,打断殊流锦的话,小脸噪红,害羞不已。
见状,殊琉锦遂勾起唇角,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看来,被他说中了。
于是道:“是不是瞎说你心里最清楚,我先声明,这事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不过身为兄长,友情提醒你一下,此人诡谲狠戾,非你所能企及。纵是你师兄,也未必有结果。”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好了好了,快走快走。”殊清起身把殊流锦往门外推,他对小怡确实存了心思,可头一回这么赤裸裸的被戳破,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三哥,他实在有些尴尬。
“行行行,我走我走。不过你最好想清楚。他是个男的……”殊琉锦拗不过殊清,只能识趣的离开。
烟月阁门口,锦华被阁里的姑娘拦住驱赶:“姑娘想是走错了地方,我们不接女客。”
说着,妖娆女子竟回身一指被左拥右抱进阁的男子。
想到男子入阁会做的事,锦华脸色倏地一红,冷冷地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了离开了这里:“去告诉梅姑娘,她主子病危。”
她真搞不懂那臭丫头究竟在做什么,这都是哪跟哪,好好地府邸不待,跑这里做什么?
正如是想,一红衣女突然从天而降拦了去路。
待她细看,红衣梅已经走了过来:“锦华小姐,你让人带的话究竟何意?”为了配合谭心台的人设,她被安置在烟月阁,近日并未去过府邸,也未见过谭怡。
锦华皱眉:“来北羌之前,你主子可遇过麻烦?”
“麻烦?”事关谭心台身份,锦华又与谭怡不对付,梅不敢冒然乱说,只为难道:“不曾。”
“你不说也罢,不过我提醒你,别仗着你家主子有鬼医,就肆无忌惮不知收敛,若再饮噬魂,就是大罗金仙也未必救得了她。”锦华说完,绕开梅径直走了。
梅皱眉愣在原地,看来,锦华已经知道主子用酒压毒的事了。
“等等!”于是她一步跨上去,又拦住锦华问:“你用毒多年,最善毒术,难道也无能为力?”
锦华脚步一滞,果然同预想的一样,她中了毒。
“何时何地中了何毒?”
梅有些犹豫。
锦华脸色一沉,低吼道:“说。”
梅一咬牙,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陈述了一遍:“两月前,主子曾替宸王引毒,结果在冰室逼毒时被意外打断,毒素未尽,便余在了身体里。因主子体寒,那毒也不曾发作,主子便说那毒似无碍便不予理会。主子爱饮噬魂,许是噬魂有温养压制的功效,一来二去,毒素变异,便无解了。”
“混账,逼毒时你为何不在她身侧护法?”锦华突然怒斥。
“……”她是想,可是届时她并不在北羌。“我……”
梅想解释,锦华却又冷斥道:“失职就是失职,莫要解释。”
梅咬牙,只能咽下委屈。让主子受损,她确实失职。“那眼下要怎么办?总不能任凭毒素蔓延不理吧。”连毒王锦华都束手无策,她当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这会儿知道着急了?”锦华恨恨道:“带我去见被引毒的人。”眼下只有先看看她自己引的是什么毒,寻其根源才能找到破解之法。
“啊……”想到王府大婚,梅又犹豫起来,看了看日头,此时千辰睿只怕正和楚倩拜堂洞房,未必见得到人,于是解释道:“今日怕是不行。”
“为何不行?”
“那人今日成婚。”
“成婚?”锦华显然吃了一惊,能让谭怡愿意以身引毒,想来两人关系匪浅,那人必然在谭怡心中是很特别的存在,怎会另娶他人?
“是。”怕锦华没听清,梅又强调了一边:“此时当正在拜堂行礼。”
锦华当即生气,也不知是气那人负心薄情,还是气谭怡自作多情,为他人做嫁衣。最后道:“成亲又如何?究竟是你主子的命重要,还是他亲婚燕尔重要?”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梅儿犹如醍醐灌顶,便再也不纠结,遂闪身离去。
洞房花烛于每个女子而言,都是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美好的时刻,两心相悦交颈鸳鸯,恩爱夫妻。
楚倩更是如此想。
与楚洛这么些年,虽然她过得很辛苦,可总算修成正果。
就算他心有所属又如何,可最终站在楚洛身边的,还不是她楚倩。现在是,以后更是,她将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楚倩蒙着盖头坐在床上等,直到宴会散尽,都不曾等到楚洛。她遂掀了盖头扔在床上,推门出去找。
刚开门,便见回廊下楚洛正与一女子说着什么,楚洛神色着急,随后脱下喜服扔在廊下便跟那女子走了。
楚倩想喊,人却已经不见了。
楚倩气的咬牙切齿,也跟着出了王府,直到她看着两人先后进入谭府,一颗心骤然一疼。
果然,又是你谭怡,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