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贺玉已经离开,独留许紊一个人小声抽泣,纸鸢看着心里实在是难受,虽然心疼她也想哭却只是憋着安慰许紊。
纸鸢没办法,紧紧握住许紊的手,小心翼翼的擦掉许紊的眼泪,心疼道:“王妃,您别哭了,奴才……”
许紊不想让她担心,擦了擦眼泪,带着些哽咽的声音开口:“纸鸢没事,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就好。”
纸鸢心中着急,蹙眉刚想开口就又被许紊的话怼回去:“没事的,没关系,让我一个人待会就好。”
纸鸢也知道许紊倔,再说无用,只能带着些落寞起身离开,到门口后又实在不放心回头,再转头门外站着李裴,给纸鸢吓得“啊啊!”大叫。
尖叫声吓得许紊连忙起身,忙不得的起身关心纸鸢。
她将跌倒在地的纸鸢拉起来,问李裴要干嘛。
这个时候被吓破胆的纸鸢终于回过神来,她自己给自己顺气,看到许紊来扶她,纸鸢只是喘着气说:“小姐没事没事,我就是被李侍卫吓到了,一回头那么一张脸在面前。”
李裴听过面上看不出愧疚,却低头道歉道:“吓到纸鸢姑娘了。”
李裴刚才一直站在门边,所以纸鸢刚打开门匆忙看一眼的时候没能看到,他本想找个人通报一声,结果硬是没找到,想来是被许紊赶走了。
看纸鸢没了事,许紊也松了口气,抬头扫了男人一眼,身心疲惫的开口道:“李侍卫有什么事吗?”
李裴垂眸,面无表情回道:“王爷叫我来看看您。”
不说还好。
一想到贺玉那个混蛋许紊心里就气,李裴这个时候又往枪口上撞,她一时就想发怒。
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这是她和贺玉之间的事,她没理由迁怒别人,而且本身许紊与贺知礼相见就足以让她被处刑三百次,越想许紊越没底气,最后带着些尴尬抿了抿嘴,有些不自然的开口:“我…没啥问题了,李侍卫你回去吧。”
李裴不为所动,只是说道:“还不行,王爷让我安慰您。”
“啊?”许紊有些发懵,安慰?贺玉让的?他真犯病了吧。
不过一句话也确实激起许紊的好奇心,让李裴来安慰她?她倒要看看李裴这根木头能说出什么话来。
就当是刚才坏心情的一点解压。
想完,她就悠哉悠哉的走到小院里,躺在木椅上,李裴也就跟着她走动。
许紊挑挑眉,对着李裴说,“你家王爷让你怎么安慰我的?”
李裴没说话,想了想后开口:“王爷很喜欢你。”
好突兀。。
“?”
今天的许紊被李裴的话持续惊到。
许紊满脸不可置信,“不是,这算安慰吗?”
也许察觉到说错了话,李裴半跪低头道:“奴才不知道,奴才只是说了实话。”
许紊起身,看着跪地的他问:“为什么说他喜欢我?喜欢一个人会这样吗?”
她站,他跪。
她为上,他为下。
她为主子,这时的他为奴才。
李裴这时就是跪着也有曾经世家公子般的气度,他低头脊背却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的回道。
“奴才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有的人喜欢一个人只是远远望着,不敢上前、不敢努力。
而有的人喜欢一个人却是努力上前,抢也要抢过来。因为心中太在乎所以把她看为自己的所有物,王爷对您,就是这样。”
“可这不是正确喜欢人的方式。”
许紊的声音突然传来,她听着李裴说的话心里越来越无语,她认为的爱是一切尊重她,假如她不愿就放她离开,假若她愿意就跟她一起,从来不应该存在强迫,那时畸形的爱情,但她无力,如今所有的爱都是这样畸形的。
李裴听着她的话没开口,举动像是默认,但是不是,许紊实在不知道。
“李裴,你知道本宫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王爷吗?”许紊转头看向大门,此时正敞开,她可以看到门外的正殿和旁边长过墙壁的大树。
她看不到尽头,她又一次跟以前一样被困在了后院。
李裴并没有看到她的举动,开口:“是因为王妃不想卷入权利的漩涡吗。”
李裴问的明明是问句,可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京城名门都知道许紊无心嫁给权臣皇族,从小对这些只有抵触,不然到最后也不可能与贺知礼那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订婚。
许紊听到他的回答也知道,李裴是知道为什么的。
她随意走两步,又回到那木椅上坐着,“从小大家对我的称号最多的就是——宰相府嫡女,——许万的千金,——将来嫁的人不是你我能比的,这种话。
在很小的时候,我并不抵触,可在6岁时父亲很宠一个小妾,外界都在想父亲会不会精虫上脑宠妾灭妻,就连那个女人也一举觉得自己能把我那个年老色衰的母亲撵下去。
母亲没有管,父亲知道了后下令把那个女人直接赶出宰相府,可到了外人眼中,就是我母亲善妒逼迫我父亲把那个小妾赶出去。
可是凭什么?明明是男人管不住自己,却一定要女人之间争宠厮杀。
从那刻起,我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拼命挣扎不想被那张权利的网束缚住,到最后真心喜欢贤王,想着他就是娶小妾我也会善待她们,因为她们和我一样都是女人,都是决定不了自己人生的女人。”
“结果最后,我依旧逃不掉,身为宰相府千金我从前却为了自己放弃了满族荣耀。
如今这般结局,就当是对我的报应。”
许紊的话越说越多,直达肺腑,在脑海中不断回荡。李裴终于抬头看他。
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王妃,不算报应,当您有了权利后,您将能保护更多和您一样的人。”
“王妃,奴才以前不管是武术练的好,打仗打的好,全都是带着父辈的名字,说奴才生了个好家世,可奴才和您一样,奴才不服命。
所以奴才16岁带兵攻打敌国,不再拘泥于小战。
到最后,我爷爷没打赢的地方,我父亲也没打赢,我父亲没打赢的地方我打赢了。
那个时候,没人再多说一句我不如我父辈,往后提起李氏第一个说的,永远是奴才的名字。”
曾经的辉煌他许久未说,就连许紊都快忘记当初满京城的震惊。
许紊心里有了答案,却依旧落泪笑着问他:“那李小将军和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多年未听这个称呼,李裴心中一刹那的愣神,他早就不是将军,更不再年少,二十二岁的年纪,弱冠之年,别人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而他从头再来当起了低贱的奴隶。
他突然心里激动,表面努力维持,泪好像在眼眶涌动,却硬生生被李裴压回去。
他终于不再跟木头一样,嘴角带着些笑意说:“不管怎么样都不算结束,王妃看着无了前路和退路,但王妃可以走出第三条路,被权利纠缠,并非坏事。”
许紊看着他的脸,他确实和许紊以前记忆中的样子变了很多,十六岁的他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如刚升起的朝阳。
二十二岁的他沉稳冷静、不再事事激动想证明自己,像幽远的暮阳。
许紊扬唇一笑,对着李裴的想法改观,他还是李裴,还是那个不服命的李裴,“好了,你做的很好,谢谢你,回去跟贺玉复命就好。”
李裴听见也知道她不再悲观,显然也不会在把自己独留在那些伤感中,行了礼后就起身离开。
突然许紊又开口,“李侍卫!”
李裴停住,不解回头。
许紊莞尔一笑,下午阳光温和,打在她身上增添了几分活力,女人的鹅蛋脸因笑意变得圆圆,脸颊一边还有一个小酒窝,桃花眼中含情,许紊笑着对他说:“我相信总有一天,那些属于你的功名、荣耀都会回来,被你夺回来,别人心服口服。”
随后看了眼一直站在边上正打哈欠的纸鸢一眼,挑眉试了个眼色,纸鸢反应过来:“嗷嗷!李将…啊不是,李侍卫我送您!”
李裴站在原地,回眸一笑,他回道:“奴才相信王妃说的,奴才也会做到的。”
随后回去复命,大步流星纸鸢小短腿差点赶不上。
看着他的离开,许紊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回屋躺在床上,心中对权利不再是抵触,而且想,如何利用,如何改变。
……
……
酷暑变秋收,秋收变严寒,一年过的飞快,这期间许紊自己认为成长了许多,在闺阁中的孩子气逐渐消失,她越来越落落大方,一颦一笑变得更符合现在的身份,她不觉得是身份束缚了她,而且身份让她重新领略了另一种人生。
贺玉跟她也算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许紊始终无法内心里真正的接受他,她在做好她的摄政王妃。
如今大雪纷飞,许紊自费给流离失所的百姓做冬衣,一时城中贫民感激不尽,纷纷称赞许紊菩萨心肠,连带着对贺玉这个冷面摄政王都称赞了几句。
贺知礼自那次后一直被软禁,这是贺玉亲口对她说的,那时许紊没什么反应,好像真的对那段前尘往事放下,贺玉为此就是上朝时都带着笑。
但最近许紊想可能要见到贺知礼了,皇帝生日宴在即,贺知礼作为兄长和皇兄理应前来,贺玉告诉许紊他一直被软禁就是试探,显然许紊余情已了,贺玉就干脆把他放出来,不过还是不免警告了贺知礼一番。
想到见面,许紊心中不免有点点期待,最后还是按下去,全心放在为陛下的生辰礼物。
小皇帝又长了一岁,她打心底为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