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

    贺燕安生辰，举国同庆，表面是为了为贺燕安庆生，实际就是为了彰显皇族气派，所有人盛装出席。

    许紊和贺玉代表摄政王府献出稀有珍品，表明了阔气和家底雄厚。

    许紊也见到了贺知礼，她心中确实激动，可许紊知道，她和贺知礼再也没有以后。

    贺玉也自看到她与贺知礼见面后就死盯着许紊，许紊装成满不在意，一步一步离贺知礼越来越远，她甚至能感受到两人炙热的目光所带来的刺痛感。

    如今见到心爱的人，她连看一眼的权利都没有。

    后来许紊想开，既然无结果，那就不再守。

    从今往后天高任鸟飞，她彻底断了前尘往事，断了很多年的情爱和缘分。

    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宴会上宫廷乐队奏乐，舞女载舞，好不热闹，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多半是放在贺玉和许紊身上，倒显得贺燕安那边有些冷清。

    好在他也不恼，一杯又一杯的喝酒，太后那边来过个场子就走了，他又没立后，一时身边无人。

    明明自己才是宴会的寿星，偏偏无人在意，许紊不忍看他这样，静静等待，等着贺玉和那些大臣聊的差不多时，许紊扭头，扬唇开口道:“皇上又长了一岁，看着与小时候变了许多，祝皇上万寿无疆。”随后起身给贺燕安敬酒。

    话落，一时的冷场。

    突然的恭贺让贺燕安愣了一会，随后带着些激动的拿起酒杯回酒。

    在许紊开口的时候贺玉就扭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些宠溺和笑意，看着无人开口起身大声道:“臣等，祝皇上万寿无疆！”

    重臣看贺玉表态，也都不紧不慢的起身道:“臣等！祝皇上万寿无疆！”

    场面壮大，有些惊到从未受过重视的小皇帝。

    话题一瞬间又往贺燕安身上引，小皇帝开心，聊的话就多，许紊看他高兴，心里也欣慰。

    贺燕安顿时有很多想跟许紊说，千言万语也道不完他的欣喜。看去许紊的方向，想看看如今她正干着什么。

    察觉到小皇帝的目光，许紊也扭过头，看着贺燕安感谢般的眼神，许紊笑着摇了摇头，口型说道:“没事。”

    千言万语比不过一个眼神的对视，心灵自然的相同。

    一扭头对上贺玉挑眉吃醋的眼神猛地给许紊吓了一跳。

    主仆二人还真的……喜欢搞出其不意啊。

    发现贺玉还在用质问的眼神看她，许紊有点绷不住，尴尬的咳嗦两声。

    贺玉足足盯了她一盏茶的时候，有人来示好、问话都被贺玉给无视，渐渐所有人都几乎察觉到了摄政王夫妻之间的别扭。

    许紊实在忍不了了，小声开口质问贺玉到底要干嘛。

    贺玉一脸“你还要我自己说？”的表情，死活就是不开口。

    “你！”刚想怒怼，察觉到众人奇怪的目光还是忍住，随后起身跟众人回道:“实在是对不住，本宫突然有些晕，先告辞片刻。”

    然后盯着众人的目光和贺玉依旧带着质问的眼神离开。

    这个天杀的，许紊回头一看他居然还黑着脸。

    算了，不管有病的人了。

    许紊被纸鸢搀扶着在皇宫走来走去。

    心中越想越气，到了一个小湖边就不走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变了很多，换成以前她出了大门就得闹起来，现在她居然顾着身份不仅没骂贺玉，还平静的走了这么远路。

    如今正冷，小湖结了冰，许紊心中郁闷，蹲下用石子一下又一下击打湖面，许是觉得自己跟自己置气实在没意思，又或许是外面太冷，许紊渐渐想离开，可是腿已经蹲麻了。

    寒冬腊月，许紊在湖边站都站不起来，被纸鸢搀扶了好一会才起身。

    一抬头，看见另一边的贺燕安晃晃悠悠，俨然一副喝醉的模样，身边没跟着人，显然喝醉的贺燕安也没能看到站的远远的许紊。

    看着他越走越远，万州也不在，许紊心里有点担心，左右看着这也无人，许紊还是跟了上去。

    一边跟一边跟纸鸢念念叨叨:“从小皇帝就这样，有事绝不叫人跟着，每次出了事别人都不知道，可让人担心。”

    纸鸢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嗯嗯嗯”的就是点头。

    等走到一间小亭，贺燕安才终于停下。

    看他不乱走，许紊才安了心。

    贺燕安走的实在是太快，累的许紊直喘气，大冬天的，她们愣是跑出了汗，她们二人一路小跑的走过来，距离还是离得贺燕安很远，要不然不能听不见声音硬是不回头看许紊一眼。

    想着许紊就想上去问贺燕安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跑那么快干嘛，想象中贺燕安可怜兮兮的跟她道歉，许紊一时内心就开心的不行。

    她刚想上去就被纸鸢拉住。

    纸鸢气喘吁吁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贺燕安的另一边。

    许紊没当回事，只觉得是她累了，跟她说:“纸鸢你先休息，我一个人也……”

    话被打断，纸鸢依旧死死揪住许紊的衣袖，开口道:“王…王妃，你看皇上另一边！”

    许紊蹙眉，猛地扭头发现贺燕安身边有个黑乎乎的影子。

    贺燕安站在月光下，是明。

    那人站在阴影处，是暗。

    月光照在他脸上，刚才醉酒的样子浑然消失。

    他面上带着冷酷，表情全无，再也不像宴会上那个懦弱、无能的小皇帝。

    阴影中的人渐渐走出，惊的许紊大了双眼。

    王勇，一个武将，想来和贺玉不合，但他手握兵权贺玉暂时无法动他，许紊心中不好的猜想涌现，她看着纸鸢，摇了摇手，又指了指嘴，纸鸢会意。

    许紊轻轻向前，贴着墙角偷听。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她觉得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只是有点小心机，只是想讨好众人，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她不信，内心不管怎么样都不信，努力欺骗自己，却在贺燕安的一句“杀了贺玉”后彻底被击碎。

    王勇虽然赞成，却开口道:“皇上您又无权，哪来的胜算能成功？而且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语气满是轻蔑，显然对贺燕安的话不够重视。

    贺燕安不在意，勾唇道:“朕自然敢说，就已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王勇，你想不想当正一品将军？”

    一句话勾起了王勇对权利的欲望，但依旧有些不放心，问道:“您有什么把握？他身边可是有李裴这个前将军在。”

    贺燕安抬眸看了眼月亮，寒光照耀，轻柔的月光落在贺燕安眼中，眼中对贺玉的憎恨被照出，他开口:“你现在不是还和灸国做斗争吗？”

    王勇不懂，贺燕安又开口:“一月时他们会继续攻打卿朝，那个时候你只需装出一副打不过的样子，反正你一直和他们死缠也没打赢，输了不会有人怀疑，朕早就暗中和他们联络，到时候你交出兵权就行。”

    “交出兵权？！你知不知道我就靠着手中的兵权才不被贺玉杀害！你！”王勇怒不可遏，可贺燕安不在乎。

    听着王勇的那些骂语贺燕安没管，反而是等他说完后平静说道:“又不是叫你全交出去，你说你抵抗多年，身心俱疲，却依旧想保家卫国，希望能给你一有能力之人共同抵御外敌。”

    这时王勇才听出些门道，“你是说…那时贺玉就能把李裴交出去？我们就能刺杀了？”

    “大差不差，满朝上下，只有李裴一人成功抵御灸国，虽是父辈努力后他窃取成果，但如今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合适的人。但刺杀，得等候时候。”

    “为什么？”

    “……”贺燕安无语，王勇这人恐怕脑中装的只有打打杀杀。

    “因为李裴刚离开，想要刺杀贺玉的一定比想象中多，他那时更会多加防备，要等待他彻底放下心来时才能一击致命。”

    王勇这时点点头，觉得贺燕安说的不无道理。

    “那你到底是给了灸国什么好处他们才会和你狼狈为奸？”

    “……”你现在恐怕也是狼狈为奸……但贺燕安没说出来。

    “不过是几座城池，一些银子，朕夺权后，将全部夺回来。

    你只需要跟着朕做就好，剩下的，朕来做。”

    他们聊了很多，可许紊没能听下去，在贺燕安问王勇想不想当一品将军的时候她就离开了。

    许紊捂着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被纸鸢拉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离开。

    原来她的弟弟早就不是当初的样子了吗，原来他连骨子里的一切都变了吗，原来他变了那么多，她这个当姐姐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许紊在外走了很久才回了宴会，她嘱咐纸鸢什么都别往外说，胆小的纸鸢早就吓破了胆，许紊本以为她也会害怕，可最后只是一步又一步的回去，再一次成为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

    主座的贺燕安又变回了那个懦弱皇帝，她又一次深深望着那个少年，少年的目光与她对视，这次许紊先带着笑意也先回了头。

    贺玉终于说出了生气的原因，他问许紊到底为什么老看贺燕安。

    可现在许紊没精力处理和回应，只是单单说一句:“只是看着一个小弟弟长大了开心而以。”

    小弟弟，小弟弟……小弟弟成为真正的皇帝了。

    宴会结束，坐在马车上，许紊撩开车窗，车外繁星在黑夜灿灿生辉，纸鸢等一众婢女提着灯，从远处看灯火阑珊，许紊这时才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贺玉，你对权利到底有多喜爱？”

    贺玉看着一个晚上都不对劲的许紊，眼神从她看的窗外转移到她的身上，女人山根高挺，却如一副大师所做的水墨画一般流畅、秀美，星光透过她落到车内，同时照亮了贺玉，那颗黑痣贺玉看不清，却将目光放在了那颗眼尾上方褐色的小痣上。

    他看的入迷，也回道许紊的问题:“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本王喜欢那种掌控众人的感觉，喜欢站在顶峰时的快感，那种别人俯首称臣时的得意和满足。”

    贺玉说的，许紊一半听进去一半没有，她看着窗外，又张开了口说:“那假若有人要跟你抢呢？”

    贺玉以为许紊跟他说的是贺知礼要抢她，一时有些嘲笑贺知礼的意思，故意把话说重道:“敢跟我争，跟我抢的人。全都得死。”

    话落，许紊没有回答，贺玉觉得她有了答案，许紊也觉得她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