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花吟昭睁大水灵灵的一双狐狸眼,看向赵观棋,半信半疑“到了?”

    “嗯,我会送你去扬州,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便是。我答应过你的,定是会做到。”他浅浅微笑着,继续道“当然,我也希望,花姑娘到了那时,也不要忘了答应我的。”

    花吟昭微微低眉“你要我做的,我何时不曾替你做到过。”

    赵观棋颔首。

    花吟昭继而忧心道“那铜雀台这边···”

    “你且宽心,你的赎身钱我会打点,无非是钱的问题。你走了,会有人接替你的位置。”赵观棋答道。

    “这些,那人都会知道吗?”她依旧是不放心。

    “你身上的毒都解得差不多了,何必还要怕她。她若是追上来,我自然找人阻截了。”

    花吟昭望向别处,凉风入窗,她本白皙的臂膀微微泛起红来,她缓缓将原本搭在椅塌上的披帛盖在了身上。突然笑起来,语气几分好奇“公子,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让你害怕的吗?”

    身居女室,多少几分不适。赵观棋的目光只停留在这一方插花的小桌,面对花吟昭的这个问题,他早想过不下数遍,他亦是人,怎会无所畏惧,只不过曾经历过的,让他只觉得如今连死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如今的他,怕的是什么呢,他沉静片刻,才想到。

    于是轻轻笑道“怕,是人都有畏惧之心。我怕,所作所为功亏一篑。所以,你可不能叫我失望。”

    --

    宋承恩自打和余氏闹了矛盾便称病不出,整日将自己锁在书房,墨秀玉几次想去探望都被赶走了出去。谢望将宫里所有闲杂人都遣到了一处,说是太子病了,见到人便烦躁。虽说打了个为恩师不满的由头,实则是藏了私心。

    万楚皇帝不满国舅已久,此事明眼人皆知,他堂堂太子,终日泡在网罗朝纲关系里,又怎会洞察不到。如今父皇身子大好,变数又大增。要他明晃晃的站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替舅舅颠倒黑白,清洗罪证,他却是怎么都做不到了。

    “薛大人到了?”宋承恩负手站在微微透光的细格轩窗前,微微侧头问身后的谢望道。

    谢望是才进来不久的,但见太子正对着窗户想事情便一直不敢出声惊扰,听到问话,当即回道“到了,在外头候着。”

    宋承恩微微颔首,表示知晓,回过身道“请进来吧。”

    谢望道是,微微躬身退了出去,不多时,请了一个中年红色官服官员进来,那官员面色微黑,且多褶皱,眉骨下方还有一十分显眼的刀疤。

    那官员进来时,宋承恩已坐于书房交椅上。

    “太子殿下。”官员声如其人,刚正响亮,他朝宋承恩方向抱拳行了一礼。

    宋承恩朝他淡淡一笑,朝侧方的椅座看了看,平淡道“薛大人请坐。”

    薛成界看了眼宋承恩,也不拘束,径直朝前迈几大步,坐了下去,开口询问“殿下找下官来,是有何事?”

    宋承恩似笑非笑,客气道“听闻薛将军此番回京是为了营州军饷之事,短缺多少,东宫一定双倍补上。”

    薛成界抬手摸了摸下巴,正色纠结,明知故问道“殿下是打算替国舅爷私下偿还军饷?可此事如今已经上奏到了官家面前,可没有多少挽回余地了。”

    宋承恩看着这个居功自傲的老将,心底虽有不满,却又不好如何,只得继续心平气和“将军当真以为父皇会对本宫的舅舅做出什么吗?当初攻打长景时,将军也参与了行军罢,那时军中的粮饷是不是余氏一族供给的,将军可还记得?”

    薛成界听此疑问,只是笑笑,面色上无丝毫慌张,从容道“自然,当初的余氏可是尹州首富。”

    宋承恩继续道“将军,本宫敬重你。也知晓舅舅犯下的不是寻常小错。本宫此番也是想替舅舅弥补营州军士。也恳请将军网开一面,咱们各退一步。”

    薛成界常年混迹兵戈血刃的沙场,但也并非全然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但他始终适应不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宁愿与北戎杀个你死我活,也不愿参与半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

    他干脆道“殿下想要我如何?臣此番进京并不想多做耽搁,不过是奉诏回来回几句话罢了。”

    宋承恩一双上扬的眼微微垂下,他扣了扣手上的玉扳指,不紧不慢道“将军乃我边防坚防,自然不敢让您多做耽搁。本宫又岂敢让将军舟车劳顿后再添劳累,请将军来,只为一件事,在营州军饷之事上,无论旁人要求将军做什么,本宫希望将军都误去搭理。待时日一到,本宫必命东宫亲卫一路护送将军,平安返程。”

    薛成界一双沟壑纵横的皮肤下,如猎鹰尖锐的眼看向宋承恩,宋承恩并未看他,只继续幽幽道“营州未来三月军饷,除去第一月弥补的,东宫为原数再添一半。”

    “东宫行事如此明目张胆,殿下当真不怕官家起疑?”薛成界沉声询问“到时非但东宫,我营州军士怕是也得莫名背上了一个谋反罪名。这等凶残交易,老夫可做主不了。”

    宋承恩此时看向他,笑了出来“薛将军当真把本宫想成糊涂人了,怎么会明目张胆。粮饷之事会由营州临近的北地世家曲家送去,以的是捐资之名。将军届时赏光或是任意差遣个下士过去曲家参加个他们的定亲宴便是给他们添光加彩了。”

    曲家?却是个世家大族,倒是先前也不曾听闻过与余氏有多少往来。薛成界心下思酌,且如今北地战事吃紧,官家当年之所为,实在背信弃义,北戎连年不撒手,铁了心要报复万楚。临京派过去的粮饷却一年少似一年,军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凡此种种,都让薛成界的心里有了动摇。

    不过就是答应他不参与政党之争和不咬死余启良罢了,能换来半年饱腹日子也是好的,薛成界咬咬牙便答应了下去。宋承恩见事情成了,便交代谢望再将薛成界秘密护送出去了,自去琢磨下一件麻烦事。

    --

    赌坊一案,朝廷之中暗流涌动,余氏一族的势力在渐渐松动,宋承恩因太傅之女一事执拗着不肯答应余氏同丞相府结“秦晋之好”。余氏为两桩棘手婚事操心不已,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定是被程思绵迷惑了。这程府的娘子,就如同曾经那个致使他学业荒废的宫女一样,是祸水,实在碍眼。

    且如今吕胜山见东宫迟迟不肯动作,本是在赌坊一案中持中立态度的相府一派,似有意无意开始站队,若是相府也与她的兄长敌对起来,难保官家会不会做出什么来,余氏的心惴惴不安着。前面朝堂之事她难以插手,而今能做的便只能是在后方为她的兄长提供支撑了。反正,只要她还是皇后一日,余氏一族就只会壮大,而不是败落。

    “素怡。”余氏微微抬手止住了后头为她按摩头皮的宫女的动作,将一旁侍候的素怡召到了面前。“你去将吕姒卿接到宫里来。”

    素怡微微踌躇,面露难色“娘娘,如今,丞相怕是不肯让吕娘子与我们有牵连。”

    余氏微闭的眼皮抬了抬,淡漠质问“难道要本宫给你出主意?”

    素怡慌忙一揖,道“不敢,奴婢这就去。”说完,迅速退了出去。

    --

    因太子与皇后因她的婚事生了嫌隙一事,程思绵心下已想出了无数个应对方子,闲着也是闲着,还画出了分析皇后人格的图纸来。不琢磨还好,仔细琢磨过后发现,这余氏并非善茬,虽身处母仪天下之位,却未有一颗包容天下的慈母心肠,单单一个福宁宫,微微惹她不顺便遭毒打致死的宫女下人便不在少数,若是她当真有颗睚眦必报的心,她当如何是好。

    心下正思来想去时,赵观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过来了,不过来找的人貌似是小扇,并未与自己相干,程思绵坐于阁楼上,往窗外望下去,就见两人在庭院里说着什么,隔得太远又听不清。自己想来想去也是徒伤神罢了,想到这,她悠悠起身,放下笺纸,走下楼去。

    “我不去,公子还不如让我死了去。”还未走近,便听到小扇的委屈声。

    “小扇,我如今身无权柄,也是迫不得已。”赵观棋平淡的语气里夹杂了几分为难。

    他们在她研药的缸子前僵持着,程思绵轻轻走了过去,欲开解气氛。

    “迫不得已什么呢?”

    她笑着关上身后的木门,走了过去。

    赵观棋早已瞧见她,但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小扇则委屈的鼓囊着嘴巴,可怜状道“小娘子,公子让我使美人计。”

    听过此语,程思绵骇然惊住,迷茫的看向赵观棋。一袭苍青色衣袍的他与墨竹相融,脸上的表情几分无言。

    虽说小扇模样灵动,可若说是实实在在的美人实为差了点,万楚而今风灵玉秀,山水灵气,一国境内实在不缺美人,轻罗还可以说是清媚勾人,小家碧玉的小扇却似有些“差强人意”了。再说,使美人计,赵观棋手下不还有铜雀台的花吟昭么,何必拿一个直爽惯了,做不出忸怩姿态的小扇去呢。

    赵观棋只好远远望着一脸茫然的她,道“姚文清被人抓走了,户部侍郎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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