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正在这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孩童跑了过来,不管不顾的往宋书胤身上撞了去,发觉撞疼了这才停了下来,一个不稳便摔倒了去,仰着脸就要哭起来。

    不过垂髫小儿,身子矮小,带了个虎头帽更是挡住了大片视野,应是没看清楚便撞了过去。

    宋书胤忙蹲下身子过去扶起他,柔声哄道“可是撞疼了,别哭啊···”他轻轻拍拍小孩的双肩“别哭别哭,不识得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程思绵看着这圆溜溜的孩童,双目凝泪,粉唇嘟囔,委屈巴巴的模样,站在一旁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那娃儿的母亲迅速找了过来,好似已经看见了全程,只将孩童一把揽了过去。

    还十分愤怒的拍了他一巴掌,斥责道“叫你不要乱跑,冲撞了大哥哥还不快道歉!”

    宋书胤站起来半弯下腰忙说不必,只见那小孩泪眼汪汪的抬头,在看到他时,本就又大又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方才呼之欲出的眼泪也立马收了回去,只呆呆怔怔的模样。

    宋书胤还当她是吓着了,谁知那小孩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糯声糯气的惊呼了出来“好漂亮的姐姐!”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全场顿时静默无声,那妇人也是十分窘迫“胡言乱语,这是位哥哥,还不道歉。”

    小孩抬起袖口擦擦鼻子,天真无邪的傻笑着“这位哥哥长得真好看,像个美人姐姐一样好看。手指头比阿娘还嫩。”

    宋书胤脸唰的白了,只是尬尬的笑笑,将手上拿着的兔子灯塞到了妇人手里,拉着程思绵的袖口回身便走。程思绵实在憋不住脸上的笑意,只感叹这誉王是真的长得惊艳绝伦,肤白貌美,都能被小娃娃认成美人去。

    “别笑了,怪难为情的。”瞥到程思绵憋红的双颊,宋书胤轻声道。

    “殿下怎的不高兴,小孩子夸你好看呢?”她好笑道。

    迎面走来的赵观棋和小扇见程思绵笑意盎然,宋书胤却一脸菜色,不免茫然疑惑。看到程思绵弯起的眼角,赵观棋心里不禁几分不快,却还是装作淡然“殿下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宋书胤朝他看一眼,心下郁闷,将赵观棋拉过来到程思绵身侧道“累了,想先回去了,你们继续逛。”

    说完就步调加快朝前去了。

    赵观棋不置可否,默默与程思绵隔开几步,看了眼小扇,小扇会意,带了剑匆匆跟上。

    程思绵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赵观棋面色淡淡,低头看她,轻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程思绵仰头看他,一双清澈的眸子在灯火掩映中更显晶亮,好笑道“方才在那边,有个小孩子,把他当成姐姐了。”说完,忍不住又笑起来。

    赵观棋听后,眼里一抹笑意闪过,却不说什么,换了个话头“那还要朝前走走吗?”

    程思绵眉眼弯弯,微微笑着“我想去放河灯?”

    赵观棋点头,便道“好。”

    二人便一同朝紫金门口的柳泉河过去,到了时,河面上已有无数盏河灯竟相辉映,照得河岸两旁的夜景分外动人。

    赵观棋将方才从老阿婆手里买来的河灯给了程思绵,她微笑道谢接过,慢慢走近河岸,站在夜风里,轻轻闭上了眼,小河灯被她捧在手里。

    赵观棋只是静默站着,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瞧,这是由他一手生造的脸,他怎会不知她的模样,每一寸肌骨皆在他的控制里。可此时看去,皎皎孤月下,莹莹灯光中,微风了拂过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她轻闭双眼,睫毛轻颤,双颊被冻得微微泛红,一副娴静温柔模样,如水中柔荇,令人顿时心中忆起佳人在水一方一句,看得他心中隐隐有了悸动。

    许下心愿,她蹲下身子,将捧着的灯轻轻送出,看着那灯在水中悠悠而去,方才心安的起身来,这才注意到一旁站了半天,纹丝不动的赵观棋,他手里依旧拿着剩下一盏河灯,就没有要放灯的模样。

    “你,不许愿吗?”她依旧蹲着,回头轻轻询问。

    赵观棋只是把剩下一盏灯递过去给她,摇了摇头。

    “我已经许过心愿了,如果再许一个,上天会责怨我贪心的。前一个怕是都不能实现了,你许一个吧,如果河灯飘远了,就证明,上天听到了你的虔诚,一定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她对他如此说道。

    可赵观棋依旧不为所动,只是默默收了河灯,他向来不信什么天遂人愿,若是上天能让他如愿,那为何当年他只有让母亲与他平安活下去这一祈求时,都不让他如意,还狠心将母亲从他身边夺走。他后来再不信神佛,他只信自己。

    “你若是不放了,那我们便回去吧。”他淡漠的看了一眼河里飘飘荡荡的河灯,程思绵的那一只渐渐飘远了去,他想知道那一只莲花灯里承载的是什么。

    程思绵缓缓站起身,只觉得他此刻很是怪异,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还是他本就不喜欢这些迷信的东西。但若他执意不愿,那她也不会强求,只好几步过去将他手里的灯拿了过来,微微一笑道“你要是懒得放灯,那我替你放。”说着又回岸边去,自顾自道“这是我替你放的灯,上天就不会责罚我,而不实现我的愿望了。”

    他没有拒绝,只是由着她,再去看她适才放出的灯,却已隐于茫茫灯海中,不见了踪迹。

    她细细思索了下,却又不知赵观棋最想要的是什么,又不好询问他,只好将灯默默置于心口,自己替他想了一个“望今后,赵观棋能实现他的雄心抱负,登上高位,但也希望他心里的事少一些,真心快乐些。。”

    “走吧,我们回去。”她将河灯轻轻推远,起来朝他笑笑。

    赵观棋轻轻一笑,待她走到他身前,方才转身,二人一道原路折回。

    已是深夜,万楚的律法里,这些盛大的节日里通常是不设宵禁的,街道边依旧车来人往,火树银花。

    “我一直觉得事在人为,许多事要靠自己去争去抢,才能得到。并非对天上的神仙再三哀求,就能不劳而获。”他没有敢去看她,只是平视前方,不紧不慢道。

    “那不是哀求。”程思绵仰头看一眼他冷峻的侧脸,正经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宣之于口的心事,很想实现的心愿有时候也是心事,是秘密,对谁也不能说,可是不说出来多憋闷啊。我们可以将心事向上天倾诉,说不定他就听到了呢。”看着路过的人们脸上喜悦的神采,她顿了顿,继续道“生活总是需要点盼头的,真的很苦难的时候,唯一的希望只有神明了。”

    就像她与全家人一同陷入牢狱之时,她唯一可寄托的希望便只有那茫远苍天。

    他没有回应她,每个人见解不同,但对彼此相异的看法,也不必刻意争执。

    二人于太傅府门前分别,她目睹着赵观棋慢慢隐于黑暗之中,方才踏入门而去。

    --

    正愁苦着,本想着这些时日会被宫里来的人催促和相府的婚事,倒是没等来福宁宫里的人,也不曾等到相府的帖子,而是等来了东宫出事的消息。

    太傅也不得前去讲学了,方才从东宫折返,元吉就将消息带到了明月楼,说是太子殿下病危了。

    “前几日坊间传闻看来不假,只是当时未敢全信。传什么国运衰微,惊得官家当即叫了司天监过去择定日期,要去往扬州望江台祈福。”

    万楚崇水,每逢大典都会祭祀江神与海神。官家下扬州本就是既定的行程,谁知是不是去祈福呢。程思绵拖着脑袋看着元吉道“太子殿下当真病危了?”

    若真是病死了,那她的一切不就全都付之一炬,付水东流了。

    “谁知道呢,我们被拦在了东宫外,但东宫应当是有事发生的。”元吉思索了下,故作严肃状。

    小扇跳起来拍了拍他的头“这用你说?竟说些没用的。你这些都是早上去市集上,卖菜阿婆同你讲的吧。”

    元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瞪着小扇“才不是。”

    “好了你们俩。先出去会,我想静静。”程思绵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

    小扇和元吉听了便往外走下楼,却依旧吵吵闹闹。

    “这太子莫不是听闻了咱们小姐要被嫁给丞相府吓得病了,还是相思成疾。”元吉小声道。

    小扇气不打一处来,又给了他一下“思你的头,他本来就有病,你整日里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元吉揉着脑袋愤然“你莫再打我的头了。”

    --

    赵观棋得知宋承恩闭门东宫的消息后,几次三番寄了书信邀约宋书胤出来商讨赌坊案之事,趁此时机可以给余启良的势力沉痛一击,偏偏宋书胤也是着了魔般,闭门不出,派白月龙过来同他商讨。

    赵观棋扶额,只觉无奈。

    “殿下怎么了?”

    白月龙方方正正的坐着,老实答道“殿下忙着射箭,习武。”

    “嗯?”赵观棋疑惑,只当他有了从军之志。

    没曾想白月龙又老实交代道“赵先生,殿下说有人说他的手像女子,他实在郁闷,已经将自己憋在马场许久了。您劝劝他罢。”

    联想到元宵夜之事,一切豁然开朗,赵观棋只觉他眼界狭隘,不顾大局,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喝完茶,白兄弟先回去吧。”赵观棋看了眼白月龙,不温不火道。

    白月龙还没将手拿上桌案来过,只搭在双膝上,听了此言,便木讷的将手拿上来,将茶水一饮而尽了。他本是习武之人,也曾在营州立过军功,当过将军,按理来说,赵观棋如今还只不过一个庶民身份,应当是他畏惧自己。可他亲眼见证了誉王殿下经过他的扶植,一路的改变,他心觉此人实在不可小觑,如今又凭借一手妙手回春之术,取得官家圣心。若誉王当真要能迎风振翅,扳倒东宫,不得不凭借此人神通。

    待送走了白月龙,赵观棋只得先搁置下余启良之事,将赌坊案交托给姚文清继续整合,带上轻罗,自行前往铜雀台去。

    花吟昭练完早上最后一批歌姬,同老鸨纠缠半天,最后还是赵观棋拿银锭子堵住了老鸨的嘴,才得以让二人前往五楼单独相处一炷香时间。老鸨以近来时间新人太多,需要花吟昭多费心思为由,限制着二人。

    花吟昭满面疲惫,只剩强颜欢笑,将花茶奉给赵观棋,自顾自道。

    “挺可笑的。说是铜雀台头牌,却不如一只栓了链子的狗,还可以撒泼打滚。”

    赵观棋接过花茶,低头轻抿,没接下话,待花吟昭落座后,方才开口。

    “你以后不用再过这种日子了,也可摆脱了那人的桎梏,时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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