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不知该算幸还是不幸,我活下来了,并未在那35人之中。我是长景帝第九子,若是当时也在宫城,必然也是难逃其劫。只因恰好母妃经父皇批准,带了我回荆州省亲,来回耽搁了几日,恰巧避开了。”他平静沉稳的说完了这段话,默了默,而后看着程思绵,继续道“所以我做的这一切的确如你所想,并非是为了功名利禄,我也无法确保,用如此短短时间能考取什么功名。天下英杰,我才思远远比不上的数之不尽。”

    日月变换,朝代更迭,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只要战乱平息,一切日子又能如往常,照旧过下去。之于苏家,那却是一个良好契机,苏府的功勋恰恰是建立在长景王朝的败亡之上。

    程思绵只觉心口咚咚跳着,不是十分安宁,苏家曾助如今的万楚皇帝上位,赵观棋应该是知晓的。他要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自己早已成了埋于地下的灰了。她眼里几分躲闪,惴惴不安的用手抱住双膝。

    赵观棋看穿了她,含笑“若是跟随过宋无疾的朝臣士卒,我都要去一一记恨报复,凭我一人之力,更是寸步难行,我也不是不通事理。”他眸底黯淡几分,“我所做的,不过是想让这德不配位的君王偿还他该偿还的业障,让曾经伤我母妃的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罢了。以让母妃的在天之灵得以瞑目。”

    所以,他的最终目的是那位高堂之上的九五之尊么。若是如此,他要对抗的不正是整个天下。还是真就只是让那人偿命,匡扶誉王登基呢,或是让誉王亲手弑父?程思绵只觉越想越可怕,这可不止是报复了那位君王,这也伤害了那位生性纯良的殿下。

    她的心不住的跳动着,面前这人难怪看去便是生来矜贵的主,原是前朝王室血脉,若是他想要,他完全可以拥兵自立,自称为帝,可他此时甘愿俯居人下。他说他对自己有情···

    “你想光复长景吗?”她仰脸,真切的看着他问道。

    赵观棋看着她小心谨慎,惶惶不安的模样,含笑摇了摇头。伸出手去,往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你不必为我忧心这些。”

    “那你。”程思绵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来“若是让你在这天下与我之间做选择,你会选··”

    什么二字未说出来,忽觉自己怎么这般幼稚了,她忙将小脸埋了起来。

    赵观棋笑意浅浅“选你。我不爱江山,爱美人。”

    程思绵只觉更羞怯了,脸上烫乎乎的,直接不敢露面了。而她看不到的是,说完这话的赵观棋耳朵已经红透了,还佯装淡定自若。

    但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他对江山本就没有半分念想。他甚至恨透了权力纷争。

    见她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半天,赵观棋只觉不对劲。他伸手扶起了一直蹲坐在地上的她,将她拥入怀中,见她原来是躲在那里偷偷流泪了,便轻柔的用拇指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无奈道“怎的又哭了?我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她将脑袋深深埋进他的臂弯,只是摇头,身子轻颤,不住的吸鼻子落泪。

    长久以来,程思绵似乎从未如今天这般心安过,经历过家破人亡,生离死别的她,在济世救人的医术与危机四伏的百毒谱间,执了念头便是要学毒术,那时的她以为这一生再想寻得一处避风挡雨的安稳处只得靠着自己。任何事都习惯了从坏处开始想。见到温暖纯良的宋书胤时,觉他会是光耀自己的明日,仔细想来当年的出手相助,或许不过是他无意之间觉得自己可怜罢了。

    可她却时时、处处忽略了这眼前之人,告诉自己要活得明媚之人,还总是对他无理取闹的置气。他却半分苦楚也不愿对自己吐出。国破家亡,比起自己,他更是难上许多,权力纷争,新王登基,怎么会不费尽心力铲除旧患,也不知他走到今天的一步步是如何过来的。自己当时还有他派遣过来的轻罗、小扇陪伴着,而他呢。

    “我送你的香露呢,是不是旧疾犯了,止不住泪?”他低头担忧道。

    “不,不要香露,我就是想哭,你让我哭···”她含含糊糊道,泪水浸湿了他的胸襟,透进了他的胸膛,湿热一片。他无奈,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臂膀,无声安慰。

    明明说可怜事的是他,这小娘子却哭得梨花带雨,让他实在不知所措。

    哭了一阵过后,程思绵在他怀中静静靠着,鼻息已是渐渐平稳,像是已经睡熟了过去。赵观棋勾头去看,见状确实如此,她双眸已经合上了,浓密微翘的睫毛上依旧有细小晶莹的泪光点点闪动,因为哭过,眼眶边上与鼻头上都红了,嘴巴微微张着,像是想要说什么,又像是因呼吸不畅。

    他连忙调整了抱着她的姿势,让她的脑袋得以再往上靠一靠,这一动却牵动了自己腿上的伤,蚀骨钻心般的剧痛袭来,痛得他皱眉咬牙,额上渗出了汗,但紧紧抱着程思绵的手却不敢松懈下来丝毫,只是微微往前坐了坐,让小腿得以屈伸。

    他抱住她往崖壁上靠了靠,许是太累的缘故,闭上眼的瞬间,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几声尖锐的猫叫声传来,两人这才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

    “月奴?”程思绵躺在赵观棋怀里,睁眼便看见了在上方崖壁上的月奴,它正蹲坐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叫唤着。

    程思绵连忙从他怀里起来,赵观棋身上麻痛,舒展身体时,面上不禁露出几分痛苦神色,不过被他很好的掩饰了过去。他也注意到了黑猫的叫声,仰头见黑猫朝不远处张望着,便意识到了什么。

    “有人过来了。”赵观棋这般对程思绵道。

    “那怎么办?”程思绵埋怨自己道“都怪我,昏了头睡过去了。”

    赵观棋支撑着木棍起身,双眼微眯,看了看天色,平和道“无碍,他们此时才找过来,危险已少去了几分。”

    果不其然,凌乱的脚步声正在林子外围徘徊着,来了不少的人。

    赵观棋朝程思绵微微一笑“我们出去吧。”

    程思绵犹豫了会,方才点头,道“好。”

    她如来时一般小心搀着赵观棋,两人原路走了回去。

    看过天色,之于他放出信鸽到如今,已是过去了五六个时辰,毒林就在公主府脚下,快马加鞭,除非宋书胤没有收到消息,不然找几个利落的人,怎么也都赶过来了。

    果不其然,见到那群人时,行于一行人前列的人中有誉王府的人,宋书胤的近卫,白月龙。还有带了面罩的轻罗,见到二人时,她的一双素来清冷的凤眼透出了微微担忧之色。领头是的公主府侍卫长,王雄。横眉冷眼,身高体庞。

    “哟,赵公子,可是令在下好找。”王雄冷冷一笑,面上的横肉抖动,眼里露出几分不屑之意。

    王雄素来看不惯赵观棋这样的人,对他的下属亦是常常冷言冷语,公主府的侍卫大多是看起来端正秀气的成年男子,唯有他是例外。因他是驸马都尉、那位逝去的大将军遗留的部下。万楚皇帝执意让他留守公主府,长公主无法回绝,且万楚皇帝下了令将侍卫长一职交由他,好让营州军卫心安,长公主只得听命。至于他对待长公主有几分诚意,那就不可得知了。

    赵观棋举起木杖,含笑拱手“辛苦王大人了。”

    “带回去。”王雄对身后侍卫摆手,侍卫们闻令即动,四人上前,手里拿了粗绳,想要捆束住二人。

    “王大人。”白月龙拖长了声调,看向王雄,阴恻恻笑了笑道“这么多人看着害怕人丢了不成。况且这位如今可是我誉王府上的门客,如何处置还得看殿下的意思罢?”说着,看了看程思绵又道“那位听说是太傅府的千金,那太子对他这位老师可尊崇了,若是他老泪纵横去太子跟前说上一嘴,到时候··”

    “怎么?长公主何时竟不敌两位晚辈了。”王雄眉头一皱“白将军也是会说笑,况且我是官家派遣来的人,不过是照公主的话办事罢了,白将军还想挑唆我抗旨不成。”

    四个侍卫闻言,立马利落的捆缚住了二人的双手,将绳子一端握在手里,似是押解流放的罪人那般。

    赵观棋见王雄模样,不想再生事端,对白月龙笑笑,又对王雄道“大人说的是。”

    王雄收了长公主派人带过来的话,只是捆缚住两人,让二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捆的老老实实,方才带上所有人,一道回府中去。

    宋书胤果真已经来到了长公主府上,正在园子里高台上的亭子里同长公主相对而坐,但二人之间并无任何交谈。通传的侍卫将一众人带来时,宋书胤正笑意浅浅的在低首品茶,长公主则长发披落,身着白衣,盘膝而坐,静坐于蒲团之上。

    “公主殿下,人带回来了。”王雄于台下抱拳高呼。

    见他垂首恭谨的模样,赵观棋心里已有了几分答案,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程思绵见他笑了,小声好奇道“你在笑什么?”

    赵观棋亦低头对她小声道“没什么,救星来了,喜不自禁。”

    程思绵仍有疑惑,但只是哦了一声,不再追问。

    高台上风吹幡动,宋书胤闻声转头看向亭外众人,在与赵观棋对视的一瞬,眼里露出几分疑惑神色,赵观棋对他恭敬的点了下头。

    宋千怡并未睁眼,莞尔一笑,开口道“书胤,这二人你只能带走一个,莫要让姑姑为难。”

    宋书胤轻轻放下手中茶帚抬眸看她,温声道“姑姑,我还是想问,赵观棋与程小娘子是犯了何事,惹恼了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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