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赵观棋,我怎么会恨你,我心疼你还来不及。”程思绵终是没有忍住,说出了久埋于心的话来。从那日,他们一道去放河灯回去后,她就对赵观棋的身份开始耿耿于怀。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模样,可细心观察总是能感知到。他总是在隐忍着什么,他并不自由,她甚至开始怀疑,那官位权柄,根本不是他的心之所向。不然,以他的聪明智慧,用心研读几年,怎么可能不仕途畅达。

    虽说自己向来隐身明月楼,但前厅并非她不得涉足之地。一次月夜出走,她亲耳听到程渊的醉后之语,赵观棋过得太苦,太艰难,他心疼,他有罪。隔得不近,程太傅也只是随口提了几句,程思绵虽不能理清头绪,但能让一位向来严谨、博学多闻的长者为之涕泪纵横,他或许当真如太傅所言。经历过的苦痛,实在太多。

    他眼中露出迷茫异色“心疼我?”

    随之轻笑道“我医术比你精进,这伤口不过看着唬人罢了。”

    他不想告知,她也不会刻意去问。只是,她想确定一事。

    “赵观棋,那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二人距离本就不远,程思绵往前一挪,堪堪凑在了他身前。她紧盯着那双她从前总是看不穿的眼,此刻近在咫尺,她要看清楚,这墨玉一般的眼睛到底会不会骗人。

    赵观棋再一次被她这番大胆的举止吓到了几分,但此时他已没了方才病恹恹的样态,笑盈盈的看着她水灵灵的杏眼,道“那你还喜不喜欢宋书胤?”

    被倒打一耙后,她小脸一红,结巴道“那是,那是年少无知。错把恩情当成爱慕了,誉王殿下,曾经救过我一次。”

    赵观棋依旧含笑,但一双玉手已放下了柴火,往衣裳上擦了擦过后,直接揽上了她的腰际。

    “那我如今也是为了救你受了伤,所以你如今对我也是,错把恩情当爱慕之情了?”

    程思绵哪里知道这人伤病好了些以后便少了那么多拘谨,一时间羞恼的结结巴巴。

    “不,不是。我从前只是不敢喜欢你,赵公子生得玉树临风,赏心悦目,哪,哪有人会不喜欢。可你曾亲口对我说过,让我把你当兄长,你不就是只有将我当成妹妹的打算么?总是让小扇对我说你待我这般,那般的好,你就白生了一张嘴?”

    赵观棋侧目沉吟,似乎在回忆自己是否真的说出过这番话来,许久才含笑道“我那时也是年少无知。”

    程思绵亦是将双手伸开,搭上了他宽厚的肩,温声细语问道“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见赵观棋抿唇含笑不语,火气霎时间又涌了上来“若是不喜欢,等回去了,我立即收拾东西回江淮去。你这辈子也休想在见到我。”

    他轻揽住她腰际的手腕瞬时用了几分力气,忙说道“你不许离开。”

    顿了顿,又道“喜欢,是一日不见会如隔三秋的喜欢,是想将我所有的最好都给你的喜欢。你不能离开我。”

    两颗孤寂凌乱的心此刻紧紧靠在一起,似有千言万语想对对方吐出,可又一时不知从何处来说起。

    程思绵满意的弯起唇角,她从他那双幽深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慌乱,也看到了坚定,这是她想要的答案。她静静欣赏着眼前人秀美的无可挑剔的脸庞,右手忍不住的从他肩头抬起,指尖轻轻触碰上他的面颊,想要细细勾勒他的轮廓出来,一切仿佛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的指尖慢慢滑上他墨染般的眉梢,又点上他的眼角,柔如轻羽,他纹丝不动,只是任由她静静瞧着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慢慢游移,最终覆到了他的唇边,轻轻摩挲着。如同小孩儿得了一个好玩的玩具一样,不时间喜笑盈盈的轻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渴了,我给你取水去。”她看着他干裂的唇,轻轻笑道。

    语罢,想要离了他身边而去。哪想,赵观棋直接拉回了她的手,放回了他的肩头,将手轻扶在她脑后,让她回到了自己身上,干裂的唇即刻袭向她的粉唇。

    他心内有一股火气,再也忍受不住,心中又有一股酸涩的苦楚,明明她就在自己眼前,明明他们已经朝夕相伴过了许多天,心里却总感到异样。仿若他们是那么多年不得见,像是久别重逢,像是下一秒她就会离自己远去。他只想将她抱近自己,感受她的气息,感受她的温度,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想与她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他疯魔般向她掠夺而去,交揉缠绵。

    程思绵憋得喘不过来气,睁开眼睛想推开他,却看见他闭上的眼颤动着,眼角有泪珠在不断滑落,他哭了。

    她微微抬起的手最终落了下去,又一次闭上了眼,任由他温热的唇攻城略地。

    鼻尖萦绕的清苦梅香此刻也显得暧昧万分,循着这气息,程思绵心头有了十分清晰的痛觉,这痛感深刻又熟悉。她的头也微微痛了起来,不知是否是喘不过气的缘故,伴随着这隐隐痛感,随之而来的是翻天卷地的记忆,小时候忘却的事仿若泉涌,纷纷回到了她的脑中。可一切都混乱又交织,令她排斥。一个男人的身影这时又浮现在她的记忆中,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她的心告诉她,她认得他,他之于她很重要。

    那人曾无数次出现在她儿时的梦境里,每当她醒来后,梦里有关于他的记忆又会全部烟消云散,回忆不起分毫。这下,她好像又尽数记了起来,虽是模糊,却令她十分心痛。忍不住也落下泪来。

    就这般过了许久,赵观棋轻柔的松开了她,程思绵只觉无力又晕眩,软下了身子靠在了赵观棋怀中。

    “你,怎么哭了?”他连忙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的泪痕,紧张道“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瘫软在他怀中的程思绵摇了摇头,睁开眼睛看着他,道“是你先哭的。”

    “被你看见了。”他轻笑了下,看向她的眼睛柔和温暖。

    “或许,我们真就是命定的鸳鸯呢。”她目光炯炯的看着赵观棋,认真的说。

    赵观棋抿唇笑了笑,欲说什么,还未开口,只听崖洞上方传来了阵阵人语声。

    “难不成都被豺狼虎豹啃食了不成。”一人道。

    另一人粗声粗气的骂道“公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被老虎豹子叼走了,咱们也得把骨头找出来。继续搜!”

    马蹄声踢踏,有人马闹出了动静,赵观棋本想要说的话止在了唇边,转而冷静道“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不能让他们找到。”

    程思绵也听到了方才的人语声,依了他起身,问道“他们离我们好像不远,从哪里逃去。况且,你腿上的伤···”

    赵观棋顺目看了眼自己的腿腹,说道“无碍,我们先走,能走多少便是多少。方才我已经召来信鸽去传了信,让轻罗去找誉王殿下搬救兵,他们应该赶得到。我们只要再拖延片刻便好···”

    这一次,他没有把握长公主是否会放过他,但他相信,若是被她带回去,程思绵一定会死。只有能令长公主让渡几分的人出现,程思绵才能够活命。

    程思绵这才注意到他的衣角残缺了一块,指尖也有凝固的血痂。担忧的凝住了眸子,用带回的芋头叶将烤鱼细心取出,挑了最鲜嫩的一块出来,不容赵观棋反驳的说“吃了,你吃了这块我们便赶路。”

    赵观棋听话的一口吃下,接过了程思绵找过来的一根木柴,在她的搀扶下,两人才小心翼翼凑着岩壁边缘,缓步离开。赵观棋的腿受了伤,实在走不快,程思绵担忧他如此折腾会落了旧疾,便用力去支撑着他的手臂。

    好在天公作美,既无狂风暴雨,也没了电闪雷鸣,二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片毒林,那些枝叶丝毫沾染不得,那岩壁却是无毒的,上面寸草不生,又能很好地替两人遮挡住了上方的视线,赵观棋不愿太压迫到程思绵,便将这些石块作为了很好地支点来支撑自己。

    高林下的灌木生得极密,且越往前所看到的长得越高,已经差不多可过了程思绵的脖颈。这是一个易于隐蔽的好地方,等到他们寻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程思绵如此想着,于是扯了扯赵观棋的衣袖,将目光看向前方凸出来的矮石,向他示意。赵观棋往更远处看了看,方才微微颔首,表示答应。

    空间逼仄,程思绵便将矮石头让给赵观棋坐下,自个儿抱膝坐下,蹲在那儿,想了片刻,转头对赵观棋道“月奴还在那儿呢,你且在这歇息,我得回去接它。”

    “那只黑猫?”赵观棋疑惑的垂首看向她问道。

    程思绵胡乱点点头,就要起身去。赵观棋却伸手搭在了她肩头,说道“方才我们动身时,我就看见它醒了,应该是能跟过来。”

    “那你怎的不提醒我?它若是被那群恶抓走了怎么办。月奴是你我二人的救命恩人。”程思绵几分愠怒,就要去扒拉开他的手。

    赵观棋并没有要拿开手的意思,依旧是想要稳住她“我自然知道。我也知道这只猫非同寻常,你看它如此神通哪里像一只寻常猫,这猫曾是宋千怡花了大价钱得来的通灵之物,曾经忤逆她的意思被丢进来这毒林子过,里头的豺狼虎豹,瘴气毒树没有可奈何得了它的,区区几个凡夫俗子哪里逮得到它。你捡到它时可能恰好是它从剑雨飞失中脱逃的那一次,否则,这猫是不会安于人宅的。”

    程思绵耐心听完他的说辞,还是忧虑“可,若是它找不到我们,如何是好。”

    “那我们便出去找它,但不是现在。我现下不知宋千怡是何意,若是她要我二人就地伏法,你我此刻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再耐心等待几个时辰,等宋书胤的人过来。”他劝慰道。

    程思绵只好点头,垂首咬了咬唇,清亮的眸子迎上那双冷静思酌的眼,道“赵观棋,你上知天文又下知地理,皇室宗亲都仿佛被你玩弄于鼓掌。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顿了顿,忙跟上“你若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可你强大到了这般,从前一定吃过许多苦楚吧,你就是将那些苦水向我倒倒也好,一个人郁结久了,心里是不会好受的。”

    赵观棋避开她的目光,默不作声了半晌。忽然审视一般的看了她许久,程思绵不免心里一咯噔,困窘的笑了笑,说道“你要是不乐意说,那就不说。”

    “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我的身世,连我自己都陌生了。可它总归是印刻在心脏上的。”他好不容易温下来的声线此刻变得冰冷低醇,微微颤了颤。他没有看程思绵,轻咳一声,平和下来继续道“长景三十一年,尹州州牧联合义军与北方戎狄攻破长平,诛杀长景宫城皇室三十五人。那一年,我五岁。”

    长平?不正是如今的临京城,前朝旧都,但万楚建朝之后并未迁都,程思绵心下思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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