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萧然把自己给他了，有冲动，也有无可奈何，更多的好像是，累了。
程舟临过去拥着她，问：“以后想做什么？”
萧然睁着眼，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但还是不理他。
“出国吗？”
“还是和我结婚？”
萧然轻笑一声，说：“不敢。”
程舟临不喜欢她这样说话，阴阳怪气的，但自己也不占理，只能哄着她。
“怎么呢？我只有你。”
“程舟临。”
“嗯？”
“你好脏。”
萧然推了推他，没推动，只能由着他抱着自己。
萧然叹了口气，说：“我想睡了。”
程舟临很小声地说：“我在改了。”
“其实，我不是那样的。”
萧然听得有些累了：“嗯，睡吧。”
第二天萧然醒得很早，她一动，程舟临也醒了。
两人睡了一晚，又是早上，没感觉是假的。
“我没精神。”
程舟临没说什么，翻身下床，进了浴室，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萧然看着地上的衣服，没动。
等程舟临出来，她还是维持着侧躺的姿势，看着窗户外。
卧室是落地窗，窗外是滨江。
滨江东是全沪宁最繁荣的地方，也是整个沪宁压力最大的地方。
萧然能想到，对面的人是一个怎样的状态。那也是她最常有的状态。
沪宁这一年，萧然看了太多太多。
自以为傲的东西在美国时就打了她的脸，回国后巴掌更响。
滨江西就是富人区了，住着老板太太小姐少爷们。
滨江东的确繁荣，但真正的纸醉金迷在滨江西。
而如今，她就在滨江西，在视野最好的豪宅里，在程舟临家里。
滨江寓居。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这里醒来，萧然笑了笑，又抱紧胸前的被子。
程舟临打电话让人送了一套衣服过来，又订了早餐。
萧然在卧室里面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程舟临，这种事你很有经验吧。
过了会儿，程舟临进了房间，问她：“要不然先洗个澡？”
萧然嗯了声，坐起来直接掀开被子就走进浴室了。
卫生间是两部分，程舟临本来想进去把浴巾放在架子上，想了想还是没进去，把浴巾搭在了门把手上。
“开门的时候小心点，浴巾在门把手上。”
里面没说话。
半个小时后，萧然出来了，程舟临把衣服递过去，萧然没接。
“怎么了？”
萧然笑了笑，说：“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能穿上阿玛尼的西装。”
“算了吧，我怕我穿上就脱不下来了。”
程舟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感觉她有弦外之音。
程舟临大气不敢出，看着她最后还是穿上了自己的衣服，衬衫纽扣都掉了一颗，裙子也扯了。
但萧然并不是很在意，自顾自地坐在餐桌前开始吃早饭。
程舟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嚼着东西，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原先他哥骂他花言巧语油嘴滑舌，面对萧然，他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
电话响了，是人事部经理，萧然开了免提。
“然姐，老板让你今下午三点来办离职手续。”
“辛苦了。”
萧然喝完最后一口豆浆，看了眼时间。
八点四十。
程舟临问：“我送你回家换身衣服吧，你这样不太方便。”
萧然说：“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我送你吧，正好行李箱也在车上。”
萧然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行李还没拿。
她笑着说：“麻烦程总了，帮我去开个门。”
她笑得明媚，不像假的。
“萧然……”
“嗯？”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萧然笑得更灿烂了：“我已经没有在乎的了，我连我自己都不要了。”
所以，才心甘情愿给我吗？
这一句，程舟临没有问出口。
他知道她有和安菲的会谈，知道她想去国外继续深造，知道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程舟临不叫醒她让她错过了时间，的确是有自己的私心。现在的程舟临恨不得抽自己。
她肯定更讨厌自己了吧。
程舟临觉得萧然是天使。
天使，怎么能碎掉呢，怎么能哭呢。
但她好像更不高兴了，更破碎了，是因为自己的私心，程舟临慌了。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程舟临想去牵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程舟临看着她，萧然还在笑着。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挺尽兴，我也挺舒服的，我倒觉得谁也没吃亏。”
“还有啊，你不要太在意你耽误我工作那件事，说实话，我还要谢谢你呢。毕竟，我拿不下安菲。”
程舟临最终还是开口。
“那件事我很抱歉，还有，我没开玩笑。”
“你不用抱歉，我也没开玩笑啊，真实感受，也是真的谢谢你。”
“我是说我想娶你，我没开玩笑。”
“你爱我吗，我不想再有一段没有爱的婚姻了。”
“我想我是爱你的。”
他问：“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程舟临，别破坏秩序。”
这是萧然的回答。
她还说：“你想什么？没准明天你就不是这样想的了。”
萧然倒地铁坐公交两个多小时才到家。
萧然想，大城市真好啊，根本没人注意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到了家，她又洗了一次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去了附近的药店买避孕药。
程舟临都弄进去了，她怕怀孕。
十一点，萧然在外面蹲着抽了根烟，戴上口罩，准备去公司。
中午刚吃完药，她看见工作相关群里就进了个新人，是顶替她的。
够快的啊，萧然心想。
萧然在群里说了一句：我已经被公司辞退，麻烦各位同事和我互删一下，谢谢。
本来就没多少感情，除了工作基本不说话，删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
萧然是提前到了公司，带着工作证，还有一堆文件。
离职手续办得很快，老板好像还是念旧情，给了她一笔不小的遣送费。
萧然看着手机短信通知，给老板发了个谢谢，删除了。
不拖泥带水。
这家公司对她有救命之恩，但最后也没有顾情分。
萧然很感谢这家公司。但是今天过后，不会再有情分了。
她这次格外奢侈地打车回了家。
坐在车上，她想起来，在沪宁这一年以来，自己从来没有打过车，这是第一次。
上次因为程舟临熬夜加班老板给了200，萧然第一反应就是，这200块钱够我打车到公司，不用赶公交挤地铁，也不用在公司门口匆匆忙忙换高跟了。
到了家，躺在床上，她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醒不来的梦，秩序永远不能打破，也打不破的梦。
她不是太想在沪宁了，可是不在沪宁又该去哪里呢？
去找个有认识人的地方吗？那样会好生活一些吗？
当初回国时不过就随便选了个经济发达的地区，也就是沪宁。
她和同学们没什么联系。大部分同学留在了北京，熟人没有在沪宁的。
逢年过节送祝福的时候，同学们还会非常佩服地夸萧然。
萧然面无表情地回着祝福话。
亲戚朋友更别说了，她连家都没有。
去哪里不一样？都是自己。
最后也要靠自己。
萧然想，如果那句“人生一半是顺的，一半是不顺的”是真的，那我岂不是只能活到56岁？
虽然前些年遇到的事更多，起码都克服了，也不叫不顺吧？
那我未来28年岂不是受大罪？
萧然被自己逗笑了，喃喃自语道：“想什么呢？先活过今年再说吧。”
“明天，是九月了啊。”
程舟临在家里待了会，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他在萧然公司对面的咖啡店里，看见她面无表情地出来，上车走了。
他知道，她被辞退了，因为自己那幼稚可笑、无人在意的私心。
程舟临开车去了公司，他犯了个错误，但他没办法自己缝补。
程运正在打电话，程舟临直接推门进来，吓了程运一大跳。
程运匆忙解释两句挂了电话，看着程舟临。
“你……”
“哥，她被辞退了。”
程舟临没有和程运坦白他们的事，他想，程运大概猜得到。
萧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被敲门声吵醒。
萧然伸了个懒腰，喊了一声：“等下！”
她下床洗了把脸去开门。
是程舟临。
程舟临里面穿了件白衬衫，外面穿了件黑色大衣，和她招手说：“早。”
萧然放开门把手，往屋里走，程舟临也进去了。
“你先坐吧，等我会。”
萧然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程舟临坐在沙发上，四周看了看。
其他地方还算干净，茶几上就乱得不行了，酒瓶子，烟，打火机，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张卡片上面有很多烟灰，程舟临拿起来一看，是她的名片。
上面写着，萧然经理。
“看什么呢？”
萧然走了出来，边走边说，“早就过去了。”
萧然坐在他旁边。
两人离得很近，萧然没太在意。她刚刚简单洗漱了一下，现在穿的还是睡衣，随便扎了个低丸子发。
程舟临觉得不施粉黛的萧然更美，更自然。
她很熟练地抽出一支烟，点燃。
程舟临愣了。
“你在家里抽烟？”
“懒得下去了。”
程舟临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回头看着正在抽烟的萧然。
素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烟雾围绕着她，有一种颓废的美感。
程舟临没话找话：“这边视野不错。”
萧然不理他，又吐了口烟。
程舟临也觉得没意思，又坐了回去。
他刚坐下，萧然就掐了烟，扭头看着他，问：“什么事？”
很平静地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她这副样子让程舟临是放心的，起码，她没表现出反感。
于是，他开门见山地说：“我哥想让你去程氏。”
萧然点点头说：“好啊。”
程舟临说：“你可以和我去住。”
说完这句话，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又成什么了，明明知道萧然不会接受自己，那晚也是她冲动过后的结果，况且，她好像很讨厌这种话。
程舟临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到萧然说：“好啊。”
“正好，省了房租，节省了时间，也如你所愿。一举三得。”
她笑了笑，说：“程舟临，我不想当什么纯情女了，我本来也不是那个。”
“我也累了，我想了好多，觉得你的办法的确是很好的办法。”
程舟临不太相信她说的这些话，但她的确说出来了，云淡风轻。
所以，那一晚是谁，你也会接受他吗？
这一句，程舟临也没有问出口。
程舟临喝了很多酒后，才决定和她说。
萧然下班回到那所房子，程舟临躺在沙发上，桌子上一堆酒瓶子，萧然就已经猜到了。
她走过去，以为程舟临已经睡着了，看到的却是他亮晶晶的眼睛和通红的双颊。
“你喝了多少？”
萧然记得他很爱喝酒，千杯不醉的那种，今天怎么了？
萧然边问边去拿酒瓶。
程舟临笑着，拉住她的一只手，萧然回头看他。
“萧然。”
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她名字。
最开始他打趣她：“萧经理”，后来床笫之欢，他一直叫她：“宝贝。”
两人认识时间不算长，但因为程舟临，两人一直处于一种暧昧不清的关系。
萧然坐在他旁边，问：“你怎么了？”
程舟临起身抱住了她，萧然被酒气给熏了一下，皱着眉问：“喝这么多干吗。”
程舟临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萧然也用手迅速拍了他后背两下，用哄孩子的语气问：“怎么了啊？”
程舟临停了动作，紧紧抱着她。
“萧然。”
“嗯？”
“你不快乐。”
萧然迟滞了一下，说：“还好吧。”
“对不起萧然，我以为你和……”
“和她们一样吗？”萧然笑着问，“我已经不在乎了。”
“程舟临，你不用多想，你就把我当作和她们一样的人对待就好。”
程舟临嘟囔着：“我没有……”
很久很久，程舟临终于松开她，两人四目相对。
他说：“出国吧。”
“在我身边你以后肯定会疯的吧。我以为这样，我会开心，你也会开心，可我们好像都不开心。”
萧然觉得和他在一块后，生活变得越来越不现实，一方面是因为这人总语出惊人，说一些不太符合他人设的话，让人难以信服。
还有一方面是萧然自己疲于抗争，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事变成了现实，依靠别人过上了所谓的好日子，觉得先这样凑合下去也没什么。
“程舟临，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嗯？”
萧然给他看她原来的微信运动记录，说：“我原来上班，从家到公司要两个多小时。”
“公交地铁来回换，我还要继续步行。”
“我都是在公司门口换下来高跟，再进去上班。”
“说实话，挺累的，但也是麻木了吧，每天按照固定的路线打卡每一个熟悉的地点。”
程舟临握住她的手：“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萧然说：“我现在挺开心的啊，省了路费，省了房租，也没什么压力。”
她笑了笑，说：“这是我第一次在沪宁生活。现在想想，成年后最容易的时候好像是在北京读大学那几年，因为有地方住，兼职的地方多。”
“其次是现在，因为有你。”
“我不会疯的，我也挺开心的，你也开心点。”
后来萧然也喝了点酒，没多说什么，那晚两人又在一起了。
第二天醒来，萧然没那么抗拒程舟临，只是还是背对着他。
她的后背紧贴着程舟临的胸膛，能感受到他不太平稳的呼吸。
萧然笑：“你是在紧张吗？”
“确认一下不是在做梦。”程舟临边说边搂紧了她。
萧然想了想，还是说：“程舟临，如果哪天你不需要我了，我会走的。”
程舟临没有回复她这句话，而是说：“你还是不相信呗。”
“不相信什么？”
程舟临不说话了。
萧然感觉这人真有点神经，话要说一半。
两个人都收拾干净后已经九点半了，程舟临给她煮了碗面，坐在餐桌旁看着她吃。
萧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你饿不饿？”
“不饿。”
“哦。”
然后萧然继续吃面。
程舟临笑着问她：“还真不管我啊？”
萧然说：“你自己说不饿的。”
“好吧，我现在觉得饿了。”
“自己再去煮一碗。”
程舟临撑着脸看她，忽然问：“出国吗？”
“说这个干嘛。”
“你不是想去学奢管吗？”
“原来想，现在不想去了。”
萧然又说：“你家公司和奢侈品也没什么关系，我学了对公司帮助不大啊。”
“那就去别的公司呗。”
萧然看着他，逗他玩：“我不能做对你没有帮助的事啊。”
“干嘛？我哥要挟你了？”
“没有啊。”
萧然已经吃完了，她放下筷子，和程舟临郑重其事地说：“我是跟你了，所以，我要为你想。”
程舟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什么意思？那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萧然想了想，说：“大概是吧。”
程舟临说：“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反正我是跟你的。”
“那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