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悠长的沉睡中醒来。
永无止尽的藻类般柔软的杀意，裹挟进连绵的水波，意识里尚且保留着一些令人不快的梦境残片。
许久不曾活动的四肢仅仅是与躯干相连的模块。大脑发出的信号沿神经传递，手指依此指令动了起来。
然而，这是我的手吗？如此，只有陌生的触觉。
撑住床板坐起身后摁下电铃。缓缓转动脖颈时，僵直的颈骨如铰链般咔咔作响。
>春野
等待护士前来病房的时间，少女长久地注视着右边的手臂。
那条手臂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神经回路也没有出错。只是少女注视它的眼神过于可怖，宛若手边有刀子的话，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砍掉。
在旁人看来正常的手臂，被少女视为异常。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截手臂应早早地就断掉才对。
那天发生的事，从现在看来，已经十分遥远。不过多亏了记忆的存储功能，可以清晰地回想起来。就连那一击所带来的痛楚，如今也会令人浑身震颤。
打断思绪的，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说话的是一个留有金色长发的女人，额间有一枚浅紫色的菱形印记。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床边走来。
千手纲手。少女的目光追随她，在脑中念出这个名字。
不是普通的值班护士，而是五代目火影亲自前来。我的问题很严重？见到女人的瞬间便下意识地做出了这样的推测。
纲手回到木叶的话，那中忍考试已经结束，三代目也已经牺牲了。以及，宇智波佐助已经叛逃了。迟钝的大脑缓缓检索出这样的讯息，少女用力摁住太阳穴的位置。果然是太久没有思考，连简单的回忆都会引发疼痛。
“头痛吗……”
金发的女人，还是称她为千手纲手吧，抚摸着下唇喃喃说着。
“属于正常现象，无须担心。”
“基本恢复的话，我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少女略带凉意的嗓音压过了千手纲手的低语。
“你感觉没问题的话，今天就可以办理手续。”
“啊，对了。药物和床位的费用，你的指导上忍帮忙垫付了。有疑问的话，就去找他吧。”
少女在听见"指导上忍"这几个字以后就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
旗木卡卡西，被这孩子讨厌了吗？千手纲手忍不住揣测了一下。
双亲那里，卡卡西是怎么交代的来着？巨型流感，需要留院隔离观察，还是虽被毒蛇咬伤但并无生命危险？记不清了，到时候再查一下文件记录吧。反正那家伙长着四分之一张亲切的好人脸，说什么都能糊弄过去。
总之……还是得从原址搬出，保护起来比较好？
一时间，两股不同的思绪在病房里游荡。
安静坐着的少女，呼吸轻微得难以察觉，宛如人偶。
在睡梦期间不知不觉重新长长的樱色发丝从颈侧滑落。参差不齐的发梢掠过皮肤，带来噬咬般的痒意。
少女像是被惹恼了一般地捻起一缕，喃喃地嚅动嘴唇。
“长得这么长了，真可恶。这里有剪刀吗？……啊，抱歉，我只是在自说自话而已。”
平直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抱歉的意思，接下来才如进入正题般地坐直身体。明明是常识一类的举动才对，此刻却如恍然想起来似的，询问了女人的身份。
“在那之前，请问您是？”
“你的主治医生，千手钢手。不过，现在应该称我为五代目大人喔。”
金发的女人沉着地微笑着，若有若无地释放出威严。但没有计较礼节方面的问题。
“至于剪刀，这里是没有的。要理发还请去发廊。”
“明白了，五代目大人。”少女依言改口。
“还有一个问题，是关于我的右手。”
“那个啊。”
千手纲手罕见地露出苦恼的神情。
“不是我接上去的喔。”
"欸？"
“原来的手臂，据说已经腐败了，大抵丢弃在哪个角落，被微生物进一步分解了吧。所以是一条新的手臂。当然也不是人工制作的，现在的医疗水平还远没有达到这个级别……从神经到血管都一模一样的手臂，且不会产生排异？我倒也希望如此简单啊。”
“没有如此简单……"
少女近似自言自语地接续了下去，"那再生的话？（笑）也没可能吧。人类，其他人我不敢保证，反正我是绝对没有这种程度的再生能力的吧。”
“况且，连以往留下的伤痕都保留着，如果是再生，应该是崭新的手臂才对。”
少女摩挲着一处曾被钉子划伤而留下的疤痕。表情还是平静的样子，只是越来越大的，几乎要搓下一层皮的力气，显示出少女正为此而烦躁不安着。
“是啊，这也是令我感到困惑的地方。”
“皮肤和指甲，都不像是新生儿娇嫩的状态。甚至连破皮流血后从伤口里新长出的皮肤都比不上。”
“啊，没有资料在手边，完——全说不清楚。竟然连我也是一脸困惑的样子。”千手纲手放弃般地拍了拍手。
“明天下午的这个时间来火影办公室找我好了。嗯……就这么办。至于那种麻烦的走程序的预约表格，我会让人送去你家的，到时候签字就可以。”
“想太多会头痛吧，今天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没问题吧？”
使用了征询意见的疑问句，如果称之为命令，也太过亲切了，一下子让人丢掉戒备心。然而，正是因为太亲切了才无法否认，事实仍是不容拒绝地要求着。
接下去办理出院手续吧。
与新上任的五代目火影千手纲手分別后，我再次按下电铃。
值班的护士很快前来，替我拔掉了吊瓶的针头，又在那个小得看不见的针眼上贴了一块胶布。
>春野
其实还是看得见的吧，仔细看的话。对自己的身体很珍爱的人，一点点细小的伤口也能察觉到。就像对房间很珍爱的人，角落里的灰尘和污渍都不会放过一样。这么遮起来，不过是掩耳盗铃。
樱发的少女一面这么想着，手背上的小孔如是仿佛灼烧起来，一面沿楼梯缓步下行。
经过窗户的时候，将手伸出窗外挥舞。大抵是为了消去那种发热的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