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β

    传道者说,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人一切的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住地旋转,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万物满有困乏,人不能说尽。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呀,你醒来了。

    樱合起书册,走向那道令人如芒在背的视线源头。

    男人已醒来许久,身体带着高热后的绵软,动弹不得。

    一个沉静的女声从左边的上空隐隐约约地传来。他头脑昏沉,无法听得真切,用余光观察那个念书的女人,不一会儿便眼球酸涩。

    呀,你醒来了。

    这次他听清楚了,接着是书被合上的声音和一串脚步声。他的脸上盖上一层阴影,一只手探向他的前额,他下意识抬手抓住那截纤细的手腕。

    樱也不挣扎。

    "你感染了疟疾。那个站点的人说你三天前才开始出现症状,也就是说被携带病原体的蚊子叮咬在更早的时候。站点的抗疟药短缺,所以给你用了我们自带的奎宁。"她长长地说完一串,语速不疾不徐,接着停顿一下,视线落于病人干裂的嘴唇,"你要喝点水吗?"

    他盯着女人,而后缓缓将手松开了。

    樱甩动手腕,扶着他坐起来,又端来一碗水给他喝了。

    "你刚才说'我们'?"

    "他们在驾驶舱。"樱说,"你想再躺会儿吗?"

    "不,我想就这么坐着。"

    男人的下巴紧绷,半边脸上遍布着可怖的疤痕,说完一句话便陷入沉默。

    他不相信女人没有认出他,几年前的战场上他们还是兵戎相接的敌人。但他已经死了,至少在战场上他的确死去了。他知道这个粉发的女人,叫Haruno Sakura的女人,虽然她的形象发生了一些变化。她看着他死去,从一个完整的躯体,破裂粉碎成一些细小的尘埃。

    他死掉了,但没有死掉的实感。或者说,那种混沌而飘渺的感觉就是死亡的感觉吗?还是因为他碎成齑粉了,身轻如燕,不如一具尸体那般沉重。

    意识还没回笼前,他像一只瞎了眼的野兽,仅仅是一个魂灵,却充满狂暴的力量。凭借本能,凶猛地,盲目地,无畏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进。现在他清醒了,看清了世界的样子,又感到违和。这具被重塑的躯体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布满丑陋的痕迹。当发现这些伤痕的存在时,仿佛惨剧再次上演,他感到了刺痛,隐约察觉到有些事情原来不论如何也是避免不了的。

    他的记忆虽然模糊,无法想起来“有些事情”指的是什么,但仍记得自己叫Obito。至于,他的姓是什么?名字很重要吗?每当他告诉自己,你是Obito的时候,仿佛和他作对似的,脑袋里的什么地方总是会传来遥远的回声。

    我不是谁,也不想成为谁。

    Obito咀嚼着这句话,直觉心底应该升起一些情感。悲壮的、激烈的、压抑的、痛苦的、绝望的,什么都好,然而徐徐升起一片空虚。

    这个时候他的眼睛会很痛,变红发烫,像要流出什么液体。也许是泪,也许是血。他用力地眨一下,那阵热潮就过去了,伸手抹一下布满疤痕的脸颊,如沙丘般干燥。他的手向下移动,不大的胸腔里包含一个下垂的器官。譬如心脏,不住地在隐隐流血。他的身体里还有东西是在流动的,他还在呼出空气,而尸体已经停滞了,在死亡里慢慢干涸。

    你是Obito,他恶狠狠地告诉自己。那个可怖的回声又响起了。好在他还没睡过去,努力维持旁观,和真相之间仿佛只隔着一层薄纱。他感受着心脏的跳动,缓慢而规律,很快便觉得困倦。虚幻的美景在向他招手了,他马上要倒戈。

    +

    樱不去管那个雕像一般坐着的男人。他可能在沉思,或者是高热的副作用是令他大脑的一部分机能受损,无法做出其他举动。

    她钻进驾驶舱里去,装模作样地翻看航行日志,其实没看进去一个标点。许久一道阴影攀上纸页,她认出来那是佐助的影子。

    "你的远房亲戚醒来了。"她头也不抬,只是随口一说。

    佐助皱起眉,他对那个所谓的亲戚并没有什么概念。

    "我们不能总带着他。"他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樱翻过一页日志。她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佐助俊秀的字体和鸣人略带潦草的可爱字体,而后眼睛微微上翻地盯过去。

    "你要把他丢下吗?"

    "丢进河里?他很快会淹死的。"

    "丢在陆地上?那就是死于蛇毒了。"

    佐助噎了一下。

    "我没有这么说。我担心的是食物和饮用水,多出一个人可能就不够了。"他的手指攥在一起,不过很快放松了。他口齿清晰,语速越来越快,"我们可以把他放在下一个站点,带上药。如果有去下游的船,他就能返回去。"

    回哪儿去呢?佐助默默想着。不能说出一个答案。

    樱摇了摇头说他不会回去的。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佐助有点不屑地反问说他怎么会知道呢?

    其实他是有预感的,而且他确信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潜意识里他已经将远房的Obito的出现和那个更远房的宇智波斑联系在一起了。

    Obito为什么来这里呢?佐助默念着宇智波斑的那句话,一切都没有结束。他们要重蹈覆辙吗?在人群里挑起矛盾、仇恨和战争吗?Obito响应了宇智波斑的号召吗?还是去杀死他,终结他呢?佐助不知道。

    于是他又反问了一遍,透出些许不安,我怎么会知道呢?

    好吧,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樱向他抛出这个疑问了。

    我是跟你一起来的。佐助说。

    你可以不来。可你还是来了。樱微微笑着,沉着冷静。

    我知道你是知道的。因为你们被血缘紧紧联系在一起了。你还记得砂隐的三姐弟吗?毫不相似的长相,人们却仍能辨认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你为什么来?佐助问。

    樱将航行日志塞回抽屉里,晃悠悠地将舱门打开了,日光透进来。户外亮沙沙的,船航行着,枝叶的阴影不断变换。她走出去,而后转过半边身。这不是关键的问题。她说。为什么总是要寻找一个理由呢?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佐助从打开的门缝里望出去,看到甲板上那个晃动的人影,那个叫Obito的远房亲戚。他想去和他交谈,质问他,和他对峙,或者是安慰他,询问他有没有感觉好点。那个人影靠近了些,转过角度,露出一截布满疤痕的脸。佐助看着那些疤痕,指尖出现一些凹凸不平的触觉,紧接着联想到不曾体验过的剧痛。他扭捏地退缩了。后来风把门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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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人躺在床上。这张床并不舒适,在晃动的船身里变成一架吊床。他一开始还有些晕船的,躲着佐助偷偷吐过几次,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躺着,在晃动的船里看书,如果樱看见了一定会说他在糟践自己的眼睛,但不会真实地制止他。因为她自己也这么干。这是樱的原则,如果是自己也有的毛病,那就没有资格拿它去指责别人。

    这本《黑暗的心》是图书馆里借的,借来就再也没还过。书最后粘着的借书卡上,倒数第二个名字是樱,最后一个名字是波风鸣人。

    樱曾告诉他说自己借阅了所有的版本,鸣人没来由地想起这件事来,并且很迫切地打算在回国后考据一下。然后他才恍然惊醒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想了什么。眼前浮现出那排灰扑扑的联排公寓,这样的地方竟然也能被称为家了,鸣人感到一阵害怕。

    刚把带土扛上船的时候他烧得一塌糊涂。樱给他用药,鸣人觉得不完全是出于医者仁心,还有其他目的。樱有自己的打算,操控着一切的走向。樱只用说,笔直前行,船就会如她所愿地向前开了。至于要开到哪里,什么时候停,停多久——要停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往地图上扎图钉,还用红蓝铅笔画出一道粗粗的线。这是什么,战线吗?这里有战争吗?我们要穿越战场吗?佐助破天荒地问了许多问题,鸣人没和他斗嘴,因为他自己也好奇得很。樱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说该补给的时候就要停下,补给充足了就继续前进。她将铅笔戳在河口的位置,像一柄插进蟒蛇口里的剑,然后向上游划动,在鸣人的想象里,蟒蛇的头部就从中间被切开了。大概是这里吧,也有可能是这里。谁知道呢?她胡乱地划着。总之我们会在那里停下。

    粉色头发的少女是天真自负的君王,独自掌握着集会、驯服和前进。

    佐助的嘴唇抿得很紧,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回答的。不过他已经上了贼船,他们都上了贼船,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鸣人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开心起来,他也好,佐助也好,都被引诱着卷入涡旋。

    带土烧迷糊时嘴里胡乱地梦呓,痛苦又不安。鸣人平日里不是喜欢窥探别人秘密的人,那次守夜心血来潮地仔细听了一下,听出来几个名字,什么琳啊,卡卡西啊,还有那个宇智波斑。也许还有他父亲的名字,波风水门。鸣人下意识地将其忽略。

    用过几次药后病情就有了好转。他不会再整日整夜地呓语呻|吟了。

    带土和在战场上的时候变得不一样,鸣人敏锐地想起他的死亡,那可真是残酷。也许是死了一次的关系,他不再和从前一样具有攻击性。如同一把钝掉的匕首,虽然闪着寒光却也不足为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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