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八岁时的一天。
那一天,我比平日晚地从忍者学校回家。
现在看来,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也许从这些细小的异变中便已初现征兆。
走进族地时,异常安静。
昔日的繁荣和谐相继幻灭,仿佛如今显现的景象才是真实。
红色在石板路面上潺潺流淌。
那些东西已经无法称之为「人类」,仅仅是死去的残骸。
熟悉的面孔蒙上衰败的气息,亡魂游荡,构建由血液与尸体堆叠而起的封闭地狱。
太过真实,以至于灵魂都为之惊颤。
是幻觉。
一定是在做噩梦吧。
我心里这么想着。
因深深畏惧这可怖的图景,我跌跌撞撞地逃向一个足以令我安心的地方。
然而,可悲的是连这样的地方都不再存续。
一间十二叠的居室,在家中充当茶室的作用。
幼小的我正在其中哭泣。
因为眼前陈列的,两具涓涓流出血液的身体,是父亲和母亲。
严厉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已然是死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悲恸地哭泣着。
隔着尸体的另一端,站立着一个我熟悉且亲近的男人。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我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却仍自欺地向男人寻求慰藉。
男人没有应答。
唯有手中仍在滴血的太刀静静反射月亮的银辉。
真相昭然若揭。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要把父亲和母亲杀了呢?
为什么大家都死了呢?
为什么我还活着?!
幼小的我,已濒临崩溃。
我愚蠢的弟弟啊。
男人开口,嗓音低沉。
似恶鬼的召唤,令幼小的我不由自主地后退。
想要杀我的话。
就憎恨吧!怨恨吧!
然后丑陋地苟活下去。
不断地逃离,只是为了活着。
血红色的覆有奇特纹案的虹膜,视线如捅穿心脏的利刃,我止不住恶寒,夺门而逃。
室外血月高悬。
我陷入那个男人施加于我的幻境。
死亡循环。
刀刃在皮肉里搅动的声音,咕嘟咕嘟血泡破裂的声音。
扩大无数倍,让人害怕得发狂。
我痛苦地叫喊着,眼泪肆意奔涌。
我无法思考,纷杂的情绪将心脏缠绕成一团乱麻。
意识离我而去。
再次醒来时,唯留憎恨。
你太弱小了。所以才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
幼小的我不留情面地嗤笑,我无法反驳。
还远远不够。
我还,不够强。
但是,我会更强,更强,直到……
某种东西变得坚定不移。
由死编织而成的永恒梦魇,我日复一日地身于其中。
是地狱吗?
或许我早已堕入。
同族的鲜血浇淋我的身体,仇恨的烈火炙烤我的心脏,宛若生为人类的生命也在此终结。
不过,我乐意至极。
我愚蠢的弟弟啊。
想要杀我的话。
就憎恨吧!怨恨吧!
然后丑陋地苟活下去。
不断地逃离,只是为了活着。
然后,等到和我有一样的眼睛时,再来找我!
那个男人留下了宣言,同时也下达一份战书。
我是一个复仇者,为杀人而活。
我不需要一切,只渴求杀人的力量。
而此刻,这力量正不断涌现。
我将要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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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口中咬着一卷绷带,单手笨拙且颇为粗鲁地捆住断肢的上截,按压止血。而后将左手压于腿下,借力掰回向后弯折的指骨。
右臂,连带着右半边的身体全都失去感知。
然而,这具神经麻木的残破躯壳,在复位断骨的剧痛刺激下,仍是狠狠一颤。
放松对身体控制的少女,几近要痛呼出声,却又于瞬时压抑在喉间,转为细弱而尖锐的啜泣。
气温炎热。断肢若不进行低温储藏,很快就会腐败,失去接回的可能。
到时候要怎么办?
要装义肢吗?
还是,将惯用手训练成左手呢?
少女思索着,目光扫过某三人藏身的树丛,最后定格在后方的洞穴。
阴冷妖邪的查克拉点点溢出。
宇智波佐助,你差不多也该醒来了吧?
左边的视野,余光里闪过一道影子。
少女抓起太刀正要挥出,便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却带着哭腔的声音。
“小樱,对不起!”
“是我太懦弱了,没能及时来救你!对不起!”
高傲的金发少女眼中含泪,明艳的脸庞皱成一团。
她扑过来,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友人肢体上的创口。
随之现身的,是奈良鹿丸和秋道丁次。
“一定……很痛吧?”
“已经不痛了,井野。麻掉了。”少女用毫无起伏的音调应答,也懒得故作坚强扬起嘴角,“有止血丸吗?我的用完了。”
金发少女一愣,而后幡然醒悟般地在忍具包中翻找起来。
“B级任务,很辛苦?”奈良鹿丸说道。
少女了然,知道他是在帮自己保持清醒。
“那两个家伙比较辛苦,我只是负责委托人的安全而已。”
“不过,这次换我来保护他们了。”
她仰头,干吞下井野递来的止血丸。
“呸呸,一股铁锈的味道。真是的,什么时候才能把口味改进一下?”
“就等你来改良配方呢。”鹿丸姿态轻松地笑了笑,又微微皱眉。所以,别死啊,你这家伙。
“呐,我说。如果我的脑袋被削掉了。你会怎么做?”少女问道,“我们两组,拿的正好是相反的卷轴吧?”
“啊。”奈良鹿丸注视着少女的眼睛,“不如说,我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抢夺你们的卷轴。”
“嗯……毕竟,大家都很强……挑弱者下手在情理之中。如果我死了,佐助和鸣人也还在昏迷,是敞开的空门呢。这种机会,你不会白白放弃的吧?”
“没错,没有道理放弃。我大概,我们大概会先把这些家伙统统杀了,然后再拿走你们的卷轴。”
“唔,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奈良鹿丸闻言惊异挑眉,少女神色竟是出人意料的认真。
几近实体化的查克拉,卷起强大的上升气旋。
爆裂。
“喂喂,这家伙是宇智波佐助?”奈良鹿丸喃喃道,神情是恐惧与无奈的混合,“到底发生了什么?简直是,非常不妙啊。”
“井野,鹿丸,丁次。卷轴争夺战,时间很宝贵呢。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少女走出几步后侧过身来,“那么,高塔见。”
目送三道身影离去,少女来到苏醒的少年旁边。
“佐助君,你醒来了。”
“啊。”黑发少年吐出一个沙哑的单音节。
咒印覆盖了半边身体,肌肉在痉挛着,却感觉不到疼痛。预示不祥的眼球里,两个勾玉正缓缓流转。洞悉一切的视线从少女的脸上,移动到右手的狰狞伤口。
“小樱,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佐助君,请你冷静下来。”
“啊……我很冷静。”
“至少先把咒印逼退再讲这种话。”少女冷淡地说道。
妖异的血红之瞳在少女脸上扫来扫去,佐助一只手捂住脖子上发烫的咒印,艰难地开口。
“不愿意说就算了。”
这种事显而易见。只是因为那三个家伙已经爬不起来了,我也没必要白费力气。
“我昏迷了多久?卷轴呢?”
“卷轴已经集齐。”
少女将天之书与地之书放在二人之间的地面上。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大抵是大蛇丸的指示吧,好让你运用咒印的力量试水。”
“结果……被当成弃子还不自知,真可怜啊。”
少女的话音断断续续地传进听觉神经,传入大脑进行分析。字句的意思逐一在脑海里浮现而出。
咒印没有褪去,随着絮乱的心波,气势汹汹地蔓延到身体的另一边。
他死死咬紧牙关,陷入苦境。
让我,毁掉一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
破坏的欲望,杀人的欲望,他听见自己叫嚣的渴求。如本能一般,使血液沸腾。
杀了那三个人,来证明我的强大。
“佐助君,请加油。我知道你是意志坚强的人。”
话虽如此,有镇静作用的针剂已悄然捏在指间,随时准备刺入。
「来吧,到我这里来」
「你没有理由拒绝我的,佐助君」
「你需要力量,不是吗」
「运用这力量吧,杀了他们!你会变得更强」
如梦如幻的沙哑低语,在脑内回响。魔鬼引诱痛苦的人类,欲使其成为嗜杀的怪物。
混蛋……我要杀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怎么能被这种东西夺去心神!
给我滚回去!
交战时长五分三十七秒。
天之咒印转动几周,外溢的咒纹尽数退回。
第一次暴动终止。
佐助大口地喘着气,感到浑身酸痛。
少女将手臂断掉的部分用绷带缠在一块,伪造出没有断裂的表象。
“不愧是佐助君。你要去洗一下吗?河流就在附近。”
佐助点点头。
“那么,我去把鸣人叫起来。”
“不要告诉他咒印的事,拜托你。”
少女口中咬着绷带,歪了歪头,而后比出「OK」的手势。
一小时四十六分十一秒后,三人再度启程。
在林间飞速穿梭的少女,不显疲态。只偶尔在枝干上借力腾跃,优雅宛如飞鸟。
“呐呐,樱酱。后来发生了什么的说?”
“后来啊……发生了不少事。”
“那个恶心的家伙被佐助君用火遁忍术烧了个半死,嗯,惨叫连连,脸皮都化掉了。总之,虽然是个强悍的对手,但终不敌佐助君,放弃夺取卷轴落荒而逃了。”
“欸?真假?!”
“嘛,其实,是那个恶心的家伙拜倒在了我的美貌之下。不仅因为自卑落荒而逃,还留下了我们需要的天之书。”
少女随口胡编着,眼睛都不眨。
她口中那个「佐助君」的原型在一旁沉默不语,也有可能是无语到说不出话来。而鸣人是一副完全死机没反应的样子。
“运气好的话,我们半个小时就可以到高塔了。忍耐一下吧。”
少女慢悠悠地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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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那扇门,进入塔内的空间。涂抹着淡灰色油漆的墙面反射着白色吊顶灯淡淡的光辉。我们站立的地方类似于天井,两边探出露台,用铁制栏杆围起。正对门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书法。
若无天,则知智,以备机。
若无地,则逐原,以求利。
若开启天地双书,危道则归为正道。
此乃人之极致,是为领导之才。
以上,为悬挂在高塔内壁上的文字,署名为三代目火影猿飞日斩。大抵是「中忍心得」一类的训诫,要求我们牢记于心、躬身践行。
根据文字的提示打开天之书与地之书后,卷轴自动施展了通灵术的术式。白烟散去,出现名为海野伊鲁卡的中忍,也是忍者学校的老师。
“首先,恭喜你们!”
我将明显受伤的右手背在身后,听海野伊鲁卡传达口信。他说了一些鼓励的话,讲述了墙壁上那副训诫的含义。
提到请客吃一乐拉面的时候,鸣人一扫疲惫,兴奋地冲过去一把抱住了海野伊鲁卡的腰。那个皮肤黝黑的中忍无奈地笑着,说鸣人,你先让我把话讲完。
佐助呼出一口气,坐在地板上。鸣人那家伙真是精力充沛。我坐在他旁边,等海野伊鲁卡讲完最后一句。
“伊鲁卡老师,现在塔内有医疗班吗?”
“欸?医疗班,应该是没有的。”
“可以说明一下原因吗?”
“嗯,因为目前第二场考试仍在进行当中。根据事先呈现在「同意书」上的条例,木叶中忍选拔试验委员会,对考生的身心及生死一概不负责任。同时,只有在120小时内,取得一对卷轴且没有失去行动能力的小组才算合格。故委员会不在考场内部设置医疗班。”
“我们第七班现在算是通过了?”
“是的。所以我才说,恭喜你们!”
“既然考场内不配被医疗班,那么可以申请到院治疗吗?”
“……欸?小樱你是怎么了吗?”
“这个啊……倒也不是啦。啊,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伊鲁卡老师。带队上忍现在在什么地方?”
佐助暗示性地咳了一声,又瞪眼过来。他肯定以为我要告诉卡卡西咒印的事,然后让他痛失考试资格。
海野伊鲁卡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而后开口道,“抱歉,我无法告诉你。这有违中忍选拔试验的规则……”
“这样啊。想要离开这里去医院是不被允许的?”
“没错。小樱,你是需要……治疗吗?”
“不,只是随口一问。接下去的三天我们得待在塔里么?”
“这个不做强制,活动范围为整个44号演习场。”
“原来如此。多谢啦。”
海野伊鲁卡完成自己的任务,消失了。我猜他是去向御手洗红豆报告情况。
右手不能要了呢。
这具身体已经到极限了,精神在48小时的不眠不休后也变得十分疲乏。
“接下去的几天,好好在塔内休整吧。往后的考试,只会更残酷。”佐助说道。
伤口不会一直麻痹着。厚厚的七八层绷带,正在一点一点变红。血液流掉了,疼痛填补进去,变得更痛。突然一下就超过阈值,痛到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我跪在地上爬不起来,视线模糊。佐助和鸣人也许在说话,也许没说,他们也许向我奔来,也许只是我朝那个方向倒下了。耳鸣的声音里混杂着血液奔流的声音,我什么也听不见。灵魂被封在身体里,像在水底,拼命叫喊也不会有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