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雨后山路泥泞不堪,萧煦调用家中二十来个护卫,一路狂奔,率先到达意外发生地。

    经过一日一夜的雨水冲刷,泥路上已看不太出打斗厮杀的痕迹,只有剩余的十来具徐府护卫尸首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斗争。

    萧煦骑在高头大马上,腰间配着黑柄玄铁利剑,雨水顺着发梢流下,他低头望了一下杂乱的尸首,紧接着抬起眼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山头,依稀可见踏断的丛草杂叶。

    他举起剑指了一下,声音冰冷, “顺着这条路,往上搜,务必要找到人。”

    护卫人人手持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剑,背上还背着箭筒,翻身下马,浩浩荡荡地上了山,而萧煦因腿脚不便,只在山下等待。

    雨虽停了,但山中淅淅沥沥的声音不止,间或夹杂着幼鸟的啾鸣声,徐祈年在山中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几味草药可堪一用。

    他将这些草药紧紧揣在怀里,脚下紧着步子往山林深处走去,前日受袭,南风、阿布护着他逃入深山,不知奔波了多久,才找到一处破败塌陷的屋子勉强容身。

    徐祈年身上无大碍,只有些刮伤蹭伤,可南风和阿布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这些草药采来也是为他们治伤所使。

    阿布靠在半截土墙上,头上是拿断掉的房梁支起的草棚子,最上面铺了一层破碎的油布,虽然仍旧有雨渗起来,但总比席地幕天好上不少。

    阿布脸色煞白,猛咳了两声,自嘲道: “我们两个可真没用,还要公子冒着风险出去给我们找药。”

    “你可宽些心吧,伤得比我重,思虑又比我深,这伤要等到几时才能好啊。”

    南风撑了撑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土墙角落中,她伤了腿脚,一支箭自她小腿肚子直穿而过,留下不少血迹来,好在当夜下起雨,洗去不少,也没有箭头留在小腿中。

    阿布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负责殿后,与那伙匪徒正面厮杀过,前胸后背处本就有几处砍伤,用一滚石才得以脱身,在追上南风和公子的途中又受一箭,伤在肩胛骨处,忍着伤痛,一找到容身之处,当下就疼晕过去。

    阿布扯着嘴角笑笑, “公子是有本事的,这屋子起先塌作一团,是公子连夜修整,这才辟了一方天地让我们好休息,后来天一亮公子又去收集山间雨水,采草药,处理伤口,我们这才保下一条命来。”

    南风后脑勺仰在土墙上,看着缝隙间透出的点点光亮,笑道: “公子变强了,就这两日他干了多少事,淋了多少雨,你可听他咳过一声?看来那堆不知名的铁器还真能强健筋骨,回去让公子也给我打一套。”

    “你这身子,一般男人可动不了你,还用继续强健吗?”阿布笑得扯动了伤口,发出嘶的一声。

    南风觑了他一眼,道: “活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阿布南风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握紧了腿边利剑,杀气凛然。

    山路崎岖难走,徐祈年绕了又绕,总算是循着自己的印记远远望见了土屋。

    他跟阿布、南风约定好了,他采药期间,让他们不要出屋,若是自己回来了,会敲三长一短作为信号,同时,他撕下衣上布条,在泥浆里滚了几番,挂在木板上的不显眼处。

    而此刻远远望去,一片平静,青黑色的布条却落入了泥浆中,徐祈年定住脚步,伏下腰身,凝神细看,土屋外的地面上平平整整,一个脚印也没有,可这几日他进进出出,不至于平整至此,倒像是有人特意修整过的。

    想到此处,他心下一沉,不详的预感萦绕在他脑间,有人来过,进了屋,而且在等他回来。

    屋里还有阿布和南风,徐祈年紧捂着怀中草药,目光炽热愤怒,他不敢往最坏处想,却又控制不住做最坏的打算。

    他俯身以草丛做掩护,如此片刻,看到土墙边隐隐有血迹渗出,他脸色一变再变,咬牙强自镇定,眼角边却流下滚滚泪水,猩红血丝布满他的双眼,是劳累更是愤怒。

    傍晚,秋风簌簌,姜与乐、姜明川与清安驾着快马驰骋在山路间,北风给她留下口信,兴国公已带兵出发,官家为表对此事的看重,又给兴国公增添了一队甲士,剿匪的任务也落到了兴国公头上。

    她盘算着袭击发生在半路,兴国公出发的早,午间必是到了的,可这都一个下午了,一点风声都没传回来,她实在是坐不住,便拉上清安亲自来寻,姜明川见了,也不拦着她,只是要求一道陪同。

    夜深人静,明月当空,皎月拨开云层,银辉铺满山路,引着他们一路前进,终于,在深深浅浅的晦暗中看到了成片的火光。

    他们快马加鞭赶至此处,姜与乐料想的不差,兴国公徐稷的兵马和萧煦都在此处。

    她勒马停下,口中高呼, “萧煦,现在是什么情况?”

    萧煦显然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皱了皱眉,旋即松散开来, “我的人没找到,兴国公亲自带兵上山了。”

    姜与乐看向前路未知的山坡,毅然决然翻身下马,夺过一个火把,三步两步爬上了山坡。

    清安不作他想,只默默随着,姜明川见了着急,也夺了一个火把忙跟上, “你进山做什么?兴国公带有大队兵马,尚且无消息,我们三个的力量微乎其微,不如老实在山下等着,有了消息也是第一个知道的。”

    姜与乐一边走,一边用铁剑砍断挡路的杂枝,语气坚决, “力量再微乎其微,也是一份希望,我想徐祈年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丝生的希望的。”

    徐祈年没有走进土屋,他知道有人在等着取他的性命,他只好原路折回,往山下去。

    既然对方已追进深山,保不齐山的各处也有他们的人手,他只好一面小心翼翼地前进躲藏,一面又在脑中复盘这几日发生的一切。

    是谁要对他下此死手?又是谁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此次昉州之行他们盘桓了数日,临近越县的几个县一道去了,是有一些收获,但不到能定罪的程度。

    若是提刑司的人为了此事要杀他,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况且他们离开昉州也是提前一日做的决定,并未通知当地府衙,他们又怎知具体时间,准确无误地安排人手在半路。

    还安排了一伙自称匪徒的人,可徐祈年看这三四十个匪徒个个不过二三十岁,虽然颌下沾了假胡子,但依旧看得出面孔白净,身手矫健灵活,不仅有佩刀,还有利箭,分明就是冲他们来的杀手。

    母亲派给他的那些护卫平日里也是得力的,但那日不知怎么吃坏了肚子,面对歹人毫无招架之力,纷纷命丧黄泉,只有分桌而食的萧煦、阿布、南风和自己身子无碍。

    他们在底下厮杀了一阵,眼看招架不住,混乱之中阿布和南风护着他上了山,他想拉上萧煦一起,却怎么也瞧不见对方,只好作罢。

    夜间的山温度低,他身上衣服又沾了雨水,眼下还湿着,更是冻人,他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只凭着感觉向着山下走。

    徐祈年双手不住地在身上摩搓,嘴唇冻得发紫,牙齿不停打着颤,精神高度紧绷着,脚下踩断一根树枝,他都要停下稳一稳,确定四周无人才继续前进。

    不知走了几个时辰,姜明川感觉双腿都不属于自己了,再一看冲在最前头的姜与乐,手持铁剑,气势十足,仿佛刚刚上山一般,她身后的小侍卫也如她一般不知疲倦,他只好硬撑着跟上他们的步伐。

    姜与乐抬头望了望,一轮明月正悬在头顶,差不多到子时了,她心下一动,扯起嗓子吼道: “徐祈年,握住手里的月光!”

    姜明川不明所以,问道: “乐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爬了许久的山,姜与乐其实也喘,只是凭着一口气罢了, “他现在的状况一定不好,听见这句话,或许会激起他一些求生的意志。”

    姜与乐记得这是她在桥边第一次见到他时说的话,他还说这是逗小孩的把戏。

    兴国公的人马与她们相隔一段距离,能看见火光,并不算太远,她的声线不同,即使与那些兵士混在一起,也是格外突出的存在。

    “徐公子!”

    “小公爷!”

    “徐祈年,握住手里的月光!”

    一时间,徐祈年感觉自己幻听了,他已挨饿受冻了太久,阿布和南风的境遇又给了他莫大的刺激,他不过是凭着一颗想报仇的心不眠不休走到现在。

    他摇摇头,眼前竟零零落落地出现了火光,他立马蹲下,仔细留意着对方行进的方向,避免自己落入贼人手中。

    可当火光越来越多,越靠越近时,声音也越来越清楚,他清晰分辨出其中还有姜与乐的声音。

    他不敢置信,心里又欢喜无比,想张口回应,声音却嘶哑不堪,只好重新起身,一步一步冲向前去。

    虽然呼喊他的人众多,但他清楚自己是朝着姜与乐的呼声去的,也唯有她,是自己全心全意信任的。

    “乐儿,你看,那是不是有个人?”

    姜与乐也看见了,那人行路不稳,身子东倒西歪,步速却极快,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徐祈年?”

    “是…我。”

    她忙大踏着步子,持着火把靠近,徐祈年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发白,嘴唇发紫,双手双脚也冻得不停抖颤,身上的衣服撕得零零碎碎,连洁白的里衣都变成了污土色。

    姜与乐眼眶一红,搀住他的双臂,大喊道: “找到了!徐祈年找到了!”

    随着火光往这边聚集,徐祈年脑内感到一阵眩晕,凭着最后的气力紧抓着姜与乐说道: “阿布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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