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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残阳似血,染红了天际。

    少女的马尾一甩一甩,垂在白皙的脖颈后来回晃动,许宿艰难地提着满满一桶水,从一楼的水房提上来,放到教室后面的卫生角。

    他们班教室在三楼,不过二楼往上的水房都停水了,她只能去一楼打水。

    值日生只剩她一个。

    光洁的额头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许宿沉出了一口气。

    其实她没那么娇弱,不至于干这点儿体力活就累得气喘吁吁,只是今天例外,江忆楠说美食街上新开了一家披萨店,离得比别家近,约她放了学一起去庆生。

    今天是江忆楠的生日。

    因此,许宿想快点打扫完,赶去赴约。

    她抬头看了眼黑板顶上的挂钟,还好来得及。

    许宿庆幸着走出教室。

    一个人要干完几个人的活,肯定花费成倍的时间。

    届时,教学楼已然人去楼空,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许宿的脚步声。

    夕阳正好。

    本来江忆楠每天来接她放学的,但今天为了节省时间,她提议直接在披萨店会合。

    许宿早就迫不及待,脚踩在地上,心却已经飞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放学后的校园寂静无比,还没走到校门口,远远听到女生们的笑骂声,许宿后背霎时袭来一阵麻意。

    刘俐颜她们还没有回家,正在排球场打球。

    这个点学校其它几扇门都锁了,要走去大门,绕不开排球场。

    和暖初夏,一股凉气从许宿脚底一路直冲到了头顶。

    以防万一,她给汤若棠拨了一通电话。

    许宿假装若无其事的姿态,听着嘟嘟嘟的拨号音,内心急又慌。

    终于,电话被接听,不想吓到对方,她保持冷静:“若棠,你能不能来我学校接我一下,我有点事……最好带上你朋友。”

    汤若棠所读的职高,就在十九中旁边,挨在一起,过一条马路的距离,非常近。

    可汤若棠有些为难道:“不行啊,我现在和季铭铭在一起呢……”

    许宿失落地“哦”了声,尾音还残留着慌乱的轻颤,还想说点什么,被汤若棠截住话头。

    “而且你今天不是给江忆楠过生日吗,我过去干吗?”

    许宿被堵了下,她也不确定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什么,没法贸然向好友求救,被拒绝,就算了吧。

    让她做值日她都做了,刘俐颜她们肯定不会再找她什么麻烦。

    挂断电话,许宿如是想着,硬着头皮往前走,恨不得有瞬移的特异功能。

    差几步就走过排球场了,她心里正暗暗松一口气时,一颗排球直直飞过来,准确无误地砸到她的脑袋。

    她瞬间眼冒金星,脚下却一步也不敢停,几乎是本能地拔腿往前跑。

    可惜,刘俐颜那帮人还是迅速追了过来,挡住她去路,然后一句废话都没有,拎小鸡仔一样轻松把她提溜走。

    平整的水泥地上,留下了许宿竭力挣扎的凌乱痕迹,风一吹,尘土飞扬,模糊了它,也散去了许宿呼救的喊声。

    不巧,门卫大爷不久前刚接到电话,儿媳妇说临时有事接不了孩子了,麻烦他去接。

    大爷犹豫了下,想他在学校干了快二十年都出没啥事,孙子的小学离得也不远,心存侥幸,决定速去速回。

    于是,除许宿和刘俐颜几人外,校园里当真空无一人。

    十九中最早盖的那栋宿舍楼年龄太大,已被评作危房,前年寒假新盖了一栋,旧的宿舍楼便荒废了,也没有计划拆,当仓库堆积着各种废弃的桌椅等杂物。

    那栋楼实在太旧,平时都没有人过去,门锁坏掉了也没被发现。

    刘俐颜的小跟班把许宿扯到那栋楼的一个空房间,推搡着松了手,许宿一个不稳重重撞到墙上。

    直到此刻,许宿依然蒙在鼓里。

    以往因为她的家庭,受到的往往只是同学们的嘲讽和戏弄,怕留下证据给自己带来麻烦,她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可这个刘俐颜,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她……

    当下的处境,光是想想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四肢都被两个女生禁锢着,挣扎逃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能晓之以理,争取时间,或许还有那么一点获救的希望。

    她看着刘俐颜,问:“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一帮人以站对坐,睥睨她,最中间的刘俐颜未应,微笑着瞥旁边的邹怡一眼。

    一个耳光落了下来,耳边轰鸣。

    另一个小跟班走上前,讽刺:“这时候了还装什么好学生?平时看着安安静静的,没想到背后那么骚,勾引别人男朋友!”

    此话一落,锢住她的俩女生也作嫌弃状,松开手,故意往她衣服上擦了擦。

    被堵在堆积杂物的房间的角落,又挨了打,许宿看起来蔫极了,众人便放松了警惕。

    许宿半张脸麻得将将失去知觉,声音也散:“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童薪是俐俐男朋友!”

    许宿确实不知道,在班级里,没有人会和她八卦这些,她也不曾关心别人的事。

    她身边挨着窗,窗帘拉得不严实,一缕淡光穿缝而进,落在地上,是利剑的形状。

    一楼,没问题的。

    不怕,不能耽误,江忆楠还在等她。

    三、二、一——

    许宿猛地使出全身力气,一只手扒住窗户玻璃,使劲往右推——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赌输了。

    重回掌控之中。

    数条街外,实验中学放学了,学生如潮水般涌出。

    小跟班A去查看窗户,惊喜道:“窗户被封住了,根本打不开。”

    小跟班B“怜悯”地注视许宿,咋舌感叹:“真可怜,老天爷都不帮你。”

    一个又一个脚印冰雹般砸下来,污言秽语在半空盘旋。

    是不是软弱的人都会被人欺负?

    是不是胆小为原罪?

    是不是不会反抗,即活该?

    许宿无助地想。

    “我,我道歉,”许宿厌恶没有骨气的自己,从牙缝里挤出声,“我家里还有急事,能不能放我回去——”

    “急事?给你的弱智老爸换尿布吗?”

    小跟班A戏谑道,一帮人笑成一团。

    恰在此刻,许宿衣兜里的小灵通响了。

    邹怡眼疾手快地抢过去,扫眼来电显示,尖细地笑:“楠?一个字的备注,多暧昧啊哈哈哈,你真是个贱女人,勾引还不只勾引一个!”

    许宿哭了,伸手去抢,之前的两个小跟班又把她狠狠压住。

    邹怡像逗小狗一样,把手机伸到许宿近在咫尺的距离,在她触手可及时又收回去,反反复复。

    “她好像一条狗诶!还是蛮乖的那种哈巴狗!”邹怡回头看小姐妹们,嬉笑着揪了一把许宿的马尾。

    “这样吧。”一直充当旁观者的刘俐颜终于发话,平淡如水的口气,“你给我跪下道歉,我就让你接电话。”

    许宿惊愕地瞪大眼,一动不动。

    刘俐颜算错了,比起耻于下跪,这一刻她最不想做的事便是接这通电话,她怕江忆楠听到这边异常的动静,怕自己坚持不住向他求救……

    她不能让他知道,他不在,她过得并不好。

    漫长似一个世纪后,铃声安静地停止。

    许宿眼睑无力地低垂着,束起的马尾都塌了下来,缕缕碎发解脱束缚,散落至前,虚虚遮住她脸蛋,黑白分明,衬得她皮肤更加雪白。

    加上恹恹的神情,眼角的泪痕,看上去,一副楚楚可怜惹人心疼的模样。

    “真让人怜爱呀。”刘俐颜拿腔作调,音似鬼魅。

    她使了个眼色,许宿被俩女生架了起来,另外几个小跟班凑上前,许宿的衣领粗暴地往下扯。

    嘶啦一声,缝合的布料开线的声响——

    此后,哭喊、挣扎、羞辱、撕裂、反抗的声音交织着,汇聚成一曲声势浩大的交响乐。

    能奢求便宜的校服有什么质量,又能奢求恶魔有什么慈悲心肠。

    校裤裂成两片,飞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上衣碎成无法蔽体的无用布料。

    纯白色的文胸暴露在空气中。

    羞辱和笑骂更甚。

    刘俐颜心中冒起一股淤积已久的火气。

    她气初恋被人抢走,气有女生比她漂亮,气别人的优秀,气他人对自己的避之不及。

    她靠近几步,伸手抚摸许宿柔顺的头发,夸一句:“你发质真好。”

    而后一把抓住,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轻轻一按,紫红色的火苗倏地窜出来。

    随后,是烧焦的火油味。

    太快了,太快了,处于羞耻与悲愤中的许宿,隔几秒才反应过来。

    所幸火很快灭了,然而刘俐颜疯了似地,重新点开打火机,把火苗往许宿头发上凑。

    小跟班A胆小,劝说:“俐俐,咱们要不还是——”

    刘俐颜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时候出言阻止,又怒又惊,手一抖,打火机从手里掉下来,火苗偶然蹭到窗帘布。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眨眼间,漫起烟雾,火焰升腾着势要吞没整片窗帘。

    一帮人直接吓傻了,愣了愣,争先恐后地朝门口逃。

    原来架着许宿的俩女生早松了手。

    失去外力支撑的许宿瞬间跌下去,被踩痛的一双腿、一副身子,怎么都直不起来。

    惊慌逃窜中,小跟班A害怕地问:“要不要报警啊?”

    邹怡骂她说:“你傻啊,那我们干的那些事不就被警察知道了,她身上伤那么重,我们都会判刑的。”

    “那她逃出来报警了怎么办?”

    “赶紧把门反锁啊!”

    拥有丰富经验的一帮人,顺利地逃离现场。

    房间里,浓烟弥漫,熊熊火焰映照着少女慌乱又坚毅的表情。

    手机铃声还在响。

    许宿屏住呼吸,似受伤的爬行动物,一寸一寸,爬向手机所在的位置。

    那部小灵通还是江忆楠送给她的,那太贵重了,她攒了钱要还他,他却笑说买的二手,没几个钱,让她留着当话费。

    他说这下方便了,有什么事随时可以通电话。

    小灵通上挂着金色的铃铛手机链,那是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八岁那年的圣诞节,江忆楠要爸爸买来一棵圣诞树。

    江忆楠从不关心节日,无奈许宿总在耳边念叨圣诞老人啊,下雪啊,圣诞树之类。

    他本来想送份礼物的,但许宿好像对装扮圣诞树更感兴趣,是以选择了后者。

    圣诞节那天,雪下得很大,许宿和他在外面疯玩了一天。

    晚上,江忆楠神秘兮兮地带许宿到他家,三分炫耀七分献宝似地,把圣诞树摆到她面前。

    听到一声惊喜的“哇”,他得意又满足,眉毛快扬到天上去。

    打开装饰物的包装袋,他们开始认认真真地装扮圣诞树。

    在两人默契的合作下,圣诞树装饰得漂漂亮亮。

    最后剩下了一个小铃铛,没有浪费,被他们用在了过家家上。

    男孩子可能都有英雄主义情结,江忆楠没有借用超人、蝙蝠侠之类的名号,自己给自己编了个英雄头衔,郑重其事地把铃铛放到许宿手心,让她攥住,认真说:“小宿宿,只要晃一晃这个铃铛,我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然后叫她假装遇到了危险,摇晃铃铛,他就“从天而降”,英雄救美。

    后来演变成只要许宿晃铃铛,他就必须出现。

    幼稚的游戏,不经意间给小铃铛赋予了特殊的含义。

    烟与火蒙了视线,那金灿灿的铃铛,许宿都没法看得分明。

    她不要死,她还要和江忆楠一起过生日!

    艰难地爬出一段距离,一点点力气都没了,她不死心地伸出手,才堪堪摸到手机边缘。

    死咬住牙,又向前移动了一寸,她不敢再碰手机,怕把它推去更远,换了换角度,无名指幸运地勾到了手机链!

    在拿到手机的那一瞬,铃声戛然而止,屏幕变得漆黑。

    一遍遍摁住开机键也于事无补。

    手机电量耗尽。

    视野忽明忽暗,唯有小铃铛泛着金闪闪的光。

    许宿攥紧在掌心。

    ……

    太阳落山了。

    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江忆楠在披萨店里等了又等,等不到人,还打不通电话,莫名生出隐隐不安,离开店,骑车直奔十九中。

    清脆的车铃声响在大街小巷,穿过一条条马路和街道,终于抵达目的地。

    大门锁住,江忆楠用力拍门卫室窗玻璃,没有回应。

    命运捉弄,门卫大爷去接孙子,孙子见了他,哭着闹着要吃汉堡包,老大爷拗不过他,只得带他去肯德基。

    空旷的校园,静得可怕。

    衬衫被汗浸湿,晚风一吹,携来寒意。

    近来,许宿总是最后一个出校门。

    直觉告诉他,许宿还在学校里。

    母校,再熟悉不过。

    江忆楠轻松翻.墙而进,风一般直冲许宿教室奔去。

    街道无人,家家户户或坐在电视前,或忙碌在厨房里。

    跑上楼途中,江忆楠无意间的一瞥,从楼梯间的窗户,瞥到了那栋废弃的宿舍楼。

    潜意识指引他毅然决然地转身,飞奔下楼。

    手机没有信号。

    烟雾自门缝溢出,屏息快速撬开反锁的门,江忆楠在那个杂物乱堆的房间里找到了许宿。

    洁白的、布满伤痕的身体瘫倒在地,宛如一朵被风席卷的、枯萎的花,模糊地罩在浓烟和火光中。

    赤色火焰在他黑如深潭的眼眸中跃动,烈烈如焚。

    他不该盲目自信,不该莽撞冲动,不该不顾一切,没有任何防护地,就那么直直冲进去。

    淌过汹涌火海,江忆楠来到许宿身边,脱下薄外套,遮住她的口鼻,后要把她背起来。

    他拉住她的手,才搭在他肩上,就无力地垂落下去,像一只没知没觉的布娃娃。

    他再次拉住。

    耳边静悄悄的,气息如游丝般,听不真切。

    她没有死,他坚信。

    “宿宿!宿宿!”他拍拍她的脸,大声叫她。

    几声后,许宿身子轻轻一颤,困难地半睁开眼,看见是他,不知是否为幻觉,涣散的目光复而一亮。

    “生日快乐。”她奄奄一息,用气音说。

    浓烟呛鼻,江忆楠有一瞬的晕眩。

    他将许宿背起,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天空晴好,炊烟袅袅,世间一派宁静祥和。

    走啊走——

    终是江忆楠失了约,他停在了半路,没有兑现和许宿永远在一起的约定。

    我的少年,你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坦途,为何还要回头寻我?

    肯德基里,门卫大爷的孙子一边满足地啃着汉堡,一边摇头晃脑,掷地有声地背起古诗,讨爷爷欢心。

    童音响亮,穿透山和风,传至遥远苍穹。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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