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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汤若棠的话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无意间自天地呼啸而过,席卷脆弱的嫩草、稚嫩的花苞、不堪一击的旧房,只留下一片残破废墟。

    许宿的心空了一个洞,那洞里杂草狂生。

    她辜负了汤若棠的好意,没有听从她的话安分工作,也不见病情好转的迹象。

    她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孤独症患者,没有好好待在医院,没有一技之长,没有生存能力。

    和正常人比,她已经糟糕透了,却连个异禀的天赋都没有。

    她活在这世上,不想给别人造成任何影响,做收银员的时候告诉自己她只是个机器,拼命抑制住张慌的情绪,生怕做出异常的举动,吓到别人。

    尤其是现在。

    每天迈着又轻又小的步子走进教室,沿着墙壁走,再小心翼翼地挪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去。

    也许是因为太小心翼翼了,神经极度紧张,反而给别人带来更多意想不到的影响与麻烦。

    比如在她翻书时,同桌的卷子会顺她掀起的风飘落到地上,又或者在上课起立敬礼之时,不注意用椅子撞到后面同学的书桌。

    每当那时,她都非常厌恶双唇仿佛被胶水粘上一样,连含有诚意且简洁的“对不起”三个字也无法说出口的、胆小懦弱的自己。并且会直冒冷汗,恨不得有瞬间移动的超能力,逃到无人之处。

    这样描述可能显得很夸张,但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汤若棠说得对,她“异常”,她好不了了。

    那待在这所学校还有什么意义呢?许宿悲哀地想。

    她看向教室第三扇窗窗台那株文竹,依然泛着柔和的绿,叶子却似一柄小小的剑,柔中带刚。她眼里,柔是大于刚的。

    陆司望?

    她听见同学们在聊关于陆司望的事,她的耳朵总能敏锐地捕获到他的名字,在此刻,像个荒诞的笑话,滑稽又可笑。

    响铃,数学老师抱着一沓卷子踏进教室,分给各个组最前排的同学,让从前往后传过去,然后说他有事出去一下,大家先做卷子,他回来后会讲错误率最多的题。

    上一节课林雪桉还在的,下课后她总会一溜烟不见人影,再踩着上课铃回班,走之前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前桌女生回头笑嘻嘻地调侃:“‘异地恋’真苦!”

    许宿不知道都上课了林雪桉为什么还不回来,她感觉地在晃,晃得她头晕,卷子马上就要传到她们这桌了,以往都是林雪桉往后递的。

    果然,没过几秒,薄薄一叠卷子就落到了她的书桌上。

    她想学林雪桉,把她们的两份卷子留下,而后自然地把剩下的传给后面,手臂却失去知觉似地,不听使唤。

    她两只眼睛盯着卷子,将将要把它盯出个窟窿,尝试和自己的手臂做心灵上的沟通,往后传,不难的。

    身边椅子突然的嘎吱声把出神的许宿吓一跳,即使那动静不大。

    随即,视野里出现一只粗壮的胳膊,拿起卷子,留下两份,再干脆地传给后面。

    原是帮许宿化解了危机,她却仍战战兢兢,这陌生的靠近已经超过了她心理上的安全距离,令她不安。

    “你看到我Q.Q发你的消息了吗?”童薪没头没尾地问。

    老师不在教室,本就没什么规矩的学生们更撒欢了,吵闹程度堪比菜市场。在这样的环境里,童薪的声音也压得非常低。

    许宿只听见声,没听懂话,无措地继续盯属于她的那份卷子。

    她其实很想把椅子往外挪一挪,离童薪远点儿,可是那么做太不礼貌。

    对于许宿的沉默,童薪不为所动,他还在自己的逻辑里,略显吞吐地说:“我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唉,算了,既然你现在还好好的,我也就安心点儿。”

    “其实,我当时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样。不知不觉,都过去两年了。”

    他自顾自地道,像个虔诚的信徒,在发自内心地向神父祷告。

    可他不停的言语让许宿如坐针毡,童薪的话进不到她脑子里,她应该回答,但不知道说什么才对。心里也有点自暴自弃的想法,她那么努力模仿正常人都是徒劳,还有必要坚持吗。

    童薪又开口了:“真的很对不起……因为那件事,我产生了极大的心理负担,中考失利,学习也再学不进去,只能走了体育生的路——”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许宿零零散散地听到一些,猜测他也许在为什么事道歉,终于意识到她过去可能认识他——这对她来说很可怕,因为她不记得之前的事。

    终究,她还是不愿周边人发现她的“异常”——特别是和陆司望相关的人。

    她快要无法忍受“陌生”的童薪坐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她抿了抿唇,嗓音干涩地说:“没……没关,系。”

    会走了吧……?

    如许宿所愿,童薪见她态度冷淡,灰溜溜地回了座位。

    憋在心里许久的话有机会能说出来,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不管许宿是否真心原谅,他自己心里那关已经过去了。

    如同信徒祷告不是真正为了得到上帝的宽恕,而是为减轻心理的负担。

    -

    状况发生在下午的第一节课。

    在学校的时光,逐渐融入了许宿的生活,成了她单调重复的一部分。

    这天午休结束,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在外面浪了一中午的学生们不情不愿地回了班,那股躁动劲儿还没褪去,坐在座位上前后左右地窃窃私语。

    同学A:“昨天晚自习轮到王秀芳看的吧?她都没来,今天这课咱还能上吗?”

    同学B嬉皮笑脸,“希望改成自习,老宋得给15班上课,顾不了咱们。”

    同学C:“估计够呛!听说王秀芳在家哄孩子从床上掉下来,骨折了,在医院养着呢,一时半会儿应该来不了。”

    同学B:“嘶——我同情她,她老人家在医院多养养吧。这节课上自习的话我也好把我的路飞x樱木花道画完……”

    一阵凉风从敞开的教室门吹进来,规律清晰的皮鞋脚步声紧随其后,看见来人,班里同学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代课老师人江湖人唤方老邪,大学毕业后刚带完一批高三,现任高一的班主任。他以严苛狠厉的教学风格闻名,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连把课堂当睡眠时间的社会哥都得端正身子老老实实听他的课。

    同学B见缝插针道:“我收回刚才的话,王秀芳俺稀罕你你快回来吧!”

    话音刚落,荣幸地收到了方老邪的一记眼刀。

    蒋霖叮嘱过林雪桉要好好看着点儿许宿,别让她惹出什么乱子,林雪桉一直没放在心上,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能惹出什么乱子,再乱能有他们班乱?

    可方老邪不是闹着玩儿的,在他课上走神都不行,她不得不轻轻戳了戳喜欢趴书桌上的许宿,低声说:“这节课一定要假装好好听讲,这老师恐怖得很!”

    她语速太快,许宿反应几秒,眨眨眼,缓慢地点了两下头。

    从正式上课起,许宿即坐立不安,原因无他,依旧是因为陌生。

    刚开始上学,许宿常常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小空间”,慢慢熟悉了每位老师的声线,以及班级同学们的身影,才能抬头目视前方。

    然而方老师第一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就要被迫接受,那种明明很心慌却必须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压迫感,逼得她喘不过气,眼神根本不能跟随老师讲课的节奏游走。

    这让她更紧张了,口干舌燥,细密的冷汗浸湿碎发,紧紧贴到光洁的额头上。

    她心神不宁,都没有听见其他同学翻卷子的声音,只呆坐着,迟迟没有动作。

    眼尖的方老师迅速发现她在“溜号”,看了眼座位表,厉声道:“魏筱!”

    林雪桉见许宿半天没反应,心里急坏了,偷偷在桌下揪了揪她裤子布料,悄悄提醒:“站起来!站站站!”

    在她重复第三遍时,许宿总算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

    方老师一脸了然,选择拿她开刀,在17班立个下马威。他冷冷一笑,“说一下第12题答案。”

    许宿煞白着脸,不知所措地望着书桌边缘被涂改液划的一道线,抿紧了唇。

    林雪桉在旁边急声道:“C!C!C!”

    此时,许宿接收不到外界的信号,她偏执地回想讲台上的人是谁,为什么只有她站了起来,林雪桉是在和她说话吗,怎么一点也听不到……

    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班级……

    不安感如狂风骤雨,毫不留情地侵袭许宿整个人,她止不住地颤栗。

    方老师看时机成熟,抬高了音调:“魏筱!”

    同学们见情况不对,想起陆司望的嘱咐,以及不想让班里出“冒名顶替”这么大事,连忙找补:“老师,魏筱生病了,刚才就想找老宋——不不不,班主任请假,没找着!”

    “对对对,她病了!”

    方老师狠狠剜他们一眼,怒道:“你们叫‘魏筱’吗?!我在问她,没问你们!”

    他的嗓门太大,落入许宿耳中,好似没了信号的、音量失控的收音机,刺痛耳膜的滋滋滋声不停响着,挑动她脆弱的神经。

    “魏筱!”

    又一声。

    许宿垂在身侧的一双手握紧成拳,纤小的指关节骇然凸起。

    “C!CCC!”

    求求了,给她一个安静的地方吧,或者,或者让她看一眼小铃铛……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她感受到整个空间无数只眼睛都聚到她身上,密密麻麻,像子.弹,把她打得千疮百孔。

    小铃铛?她猛然想起,下雨天……

    ——小铃铛在一个下雨天不见了!

    这念头令许宿慌乱更甚,漆黑的眼瞳左右转动没个定点……

    在全班同学及老师的注视下,许宿逃也似地跑出教室,她动作太大,椅子被连带着斜倒在地上,响声突兀。

    许宿一口气跑下五楼,刚出教学楼,就把跑出来的原因忘到了脑后。事实上,也没有确切的原因。

    下楼梯时踉跄了一下,蓝天白云草地在她眸中反转扭曲,一片混沌,有只无形的手捂住她的口鼻,令她没法呼吸。

    她只能不顾一切地飞奔向前,世界依然混乱,噪音拼命击打耳膜,她想逃离,逃离这一切。

    闭上眼,眼前浮现她坐在教室里,其他同学三两成对,只有她紧绷着身子,茫然地坐在座位上,犹如方枘圆凿的画面。

    “不是都说自闭症患者的智商很高吗——”

    我不是。

    “我听说自闭症患者们,都有自己的天赋和技能点,甚至可以说是天才!足够他们独立生存。”

    我没有。

    “我接受了你生病了的事,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我好不了了。

    她于他人是一个闯入者、残次品,她作为一个孤独症患者也不合格。

    不安与恐惧占据了她全身,她只能奋力地跑,跑到其他人看不到的、灰暗隐蔽的地方去。

    春风温和,却吹得她脸颊像刀割一样火辣辣地疼。

    跑,快跑,你是一个异类,不该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里。

    措不及防,额头重重撞到一个坚硬的胸膛,发出闷闷的声响,猛烈的撞击使得许宿牙齿都发颤。

    但许宿已然感觉不到疼痛,亦或是痛觉无法正常展露,无事发生般地凭着本能错过身又拔开腿。

    可是下一秒,手腕忽地被人攥住,随后是一声:“你去哪儿?”

    再熟悉不过的声线。

    许宿不由自主顿了一瞬,然后拼命挣脱,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她不要,不要让他看到她这怪异的样子!

    她是异类,是怪物,是精神病,不能靠近他!

    她用力地甩开手,却怎么都甩不掉。

    视线由清晰慢慢变得模糊,连自己的双脚都看不清了。

    少年后退一步,她小小的身子被巨大的身影全全包裹住,刺目的阳光消失不见。

    不要!不要看我!

    她再一次预备用尽全力跑开,少年似乎提前预料到一般,长臂一伸,双手牢牢锢住她薄弱的肩头。

    陆司望的力度恰如其分,不会弄疼她,也让她没法挣开。

    他疑惑地望着她,“怎么了?”

    只一声,天地变色,白云悠然地在蓝天流动不息,茵茵绿草享受地沐浴温暖阳光,世界依旧平静祥和。

    然而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许宿,你要离开,你永远和这一切格格不入!

    “不要怕,许宿,看着我的眼睛。”

    “像之前很多次一样。”

    头顶传来的话音充满力量,轻而易举地将许宿心底那点声音吞没。

    鬼使神差地,许宿终是抬起了头,缓慢地,把目光对上少年澄澈的眼眸。

    大海与阳光,鲸鱼和彩虹,万千美好,永远存在于他眼底,令她痴迷。

    她看见少年唇畔扬起一抹自信的笑,“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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