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舒笑眼盈盈，意味深长的话语被一阵热烈的掌声打断，人群逐渐散去，林予站在原地，脑袋里仍然回荡着那句话。
很早以前？
脑海里有一只虫子，在血管内四处冲撞，记忆如锋利的碎片，流水一般袭来，乱七八糟的拼图，林予没有办法把它完成。于是她深呼吸，强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嗯，不用回想起来也没关系。
林予走回教室，发现大家已经井然有序的坐好，见她进来只是齐齐抬头看向她。她脸色苍白，紧抿着薄薄的双唇走进课室，拉开最后一张椅子坐下，一时间议论纷纷。林予慢慢扭头，对上一双圆圆的杏眼。
“又见面啦。”
程婉舒露出两颗小虎牙，朝着林予笑。
“想和新生代表套近乎吧…居然和她坐。”
“啊，我也看到了，她那表情，不会一见钟情了吧？”
议论声像蚊子在耳边嗡嗡叫，程婉舒也保持不了刚才那样明媚的笑，在桌子下悄悄捏紧了拳头。林予看出她的情绪，其实她也不太会掩盖，高兴就笑得见牙不见眼，生气就皱着眉头撅着嘴，像嘴里塞满了粮食的仓鼠。
林予伸手，轻轻握住程婉舒的拳头，又很快松开。程婉舒愣了一下，扭头盯着林予，从她不自然的神色中看出端倪。“林予…原来你是这么别扭的人啊！”林予看着她的眼睛，一双杏眼里装的高兴似乎马上要溢出来。
她最后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其实很羡慕程婉舒这样能将自己的情感表达出来，她很少感受到情感的波动，除了生理上的恐惧，她基本很少拥有其他的情绪，悲伤，快乐，愤怒，她很难体会到这样的感受。原因或许是她对自己上初三前记忆的缺失，但她不愿意去医院面对一双又一双似乎能够洞悉自己内心的双眼，一再拖延之下，也就没有任何想要去回忆的东西了。
第一晚的晚自习，是学生会的招新宣传，清脆的两声敲门声后，一个眉眼都显露出温柔之色的女生走上讲台。插U盘，拷ppt，转过身来面向全班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我叫温晚，温度的温，夜晚的晚，目前负责纪检部相关的工作。”
林予抬起头，觉得她的名字简直是量身定做的，她做的一切都刚刚好，不会过分张扬的发型，悄悄在嘴唇上放了点小心思的色彩，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和一份相当体面的职位…简直是电视剧里面的主角。程婉舒皱着眉头，用手肘撞了一下林予：“我讨厌她。”
“为什么？”
“…我就是讨厌她。”
笃笃。
又一阵敲门声。
程流站在门口，一副抬不起眼皮的困倦模样，手里拿着一大沓厚厚的纸张。
“该去下一个班了。”
温晚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跑到程流身边从他怀里抽出几张纸放到讲台上。
“你们有兴趣的可以填完申请表之后交到行政楼，谢谢。”
潇洒的退场，她路过林予身旁的时候，林予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水味。
“我哥来干嘛…又给纪检部打工啊？”程婉舒看着程流慢悠悠地往后走的背影，又瞄了一眼林予，发现她攥紧了拳头。
完，又一个被美色欺骗的女人。
“你哥也在纪检部吗？”
林予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不住地回想起那天看到程流斜斜地靠在机车上，慵懒地吐出烟雾时晦暗不明的双眼。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在学生会。
“算是吧，他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呆在学生会。”
程婉舒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
“不过这是我爸要求的，嗯…应该也不算要求，不如说算是一种约定？我哥说的，他自己也乐意这样。”
林予觉得这个人身上的神秘色彩越来越浓，越是深不可测，就越吸引她想去挖掘。
不过。
林予一拍脑袋，灌了一大口水。这种感觉能让她保持短暂的清醒。
林予，这不关你的事。
第二天上体育课的时候，林予有特批的假条，不需要参加剧烈的体育活动，是她小姨帮她申请的，她不清楚病因，她小姨也不乐意告诉她。她只是坐在角落看着程婉舒和其他男生打篮球。程婉舒很神奇，明明看上去很娇小，但是在打篮球的时候却很灵活，面对那些男生的严防死守也能突出重围，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她的准心太差。
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输出二百五。
林予觉得很无聊，趁着体育老师不注意的间隙偷偷的找了个隐蔽的消防通道准备回课室。
打开门，一阵烟味瞬间弥漫开来，林予一抬脚，踢翻了一个还没喝完的易拉罐装啤酒。
没办法，这时候出去肯定要被体育老师抓个正着，林予硬着头皮往上走，烟味越来越浓，再抬头，两个人影就出现在四楼楼梯间转角。
赵越和程流。
赵越正吞云吐雾着，忽然林予一阵咳嗽，吓得赵越忙把烟往地上一扔，脚狠狠地踩在烟头上朝四周张望，没看到人，又撑着扶手把脑袋伸出去，瞬间发现躲在角落里咳嗽的林予。
赵越的眼睛亮亮的，越过扶手往下跳到台阶上往下跑，笑眯眯的凑到林予面前：“小鱼妹子！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了！”
林予有点尴尬，朝赵越点点头，又看向正慢慢地抽完最后一点烟的程流。
“你们很熟吗？”程流抬眼，淡淡的开口。
“不熟。”
“熟得不能再熟了！”
程流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走向他们，然后一把勾住赵越的脖子，另一只手打开消防通道的门，勾起一个很浅的笑。
“下次也和我熟一熟？”
吱呀一声，消防通道的门关上了。
林予捂着心口，慢慢地贴着门背蹲在地上。脑海里有潮水般翻涌的画面，程流刚才那个很浅的笑莫名地印在脑袋里挥散不去，一股灼热攀上脸颊，烧得耳朵和脸都很热，林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快速的跳动，这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你…不就是喜欢我哥吗？”
听完林予的描述，程婉舒往她碗里塞了两块西兰花，嘴里还有没嚼完的菜，皱着眉头看她那副紧张的模样。
“唉呀，你紧张什么啊，喜欢我哥很正常。我哥长成那样，刚开始不被他那张脸迷惑的人简直不存在嘛。”
程婉舒腾出一只手，在林予脑门上猛地一弹。
“而且我觉得，你还是这样比较有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