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十八年三月
择五品以上官员家中13～17岁的女子入宫采选，德容言工俱佳者入宫为皇妃及皇子妻妾。
检查过相貌身形诸类后剩下几十号人，全由安排在毓秀宫，这些秀女有勋贵清流、京城地方之别。
金慕颜抱着自己的包袱进安排给自己的房间，同住的有一个粉衣秀女，小圆脸，娇俏可爱，笑起来脸颊上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你也是住这间的秀女吗，我叫杜蕊珠，这几天我们住在一起。”杜蕊珠很自来熟，先做了自我解释，她爹是当朝大学士。
“我叫金慕颜。”金慕颜大大方方地说。
杜蕊珠听说金慕颜她爹是大将军，眼睛瞪圆，小嘴微张：“你爹是大将军，那你是镇北大将军府大小姐的妹妹？”
“你认识我姐姐？”金慕颜微疑惑。
“京城里的贵女哪一个不认识将军府大小姐，她可是京城双姝之一诶。”杜蕊珠两眼绽放出崇拜，她可是从小听金舒雅的事迹长大的。
金舒雅从来都是“别人家的女儿”，温柔美丽，才华横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以及女工针黹样样精通，可堪完美。
可惜她年纪和金慕颜一样，比金舒雅小五岁，和金舒雅不是一个圈子的。
金慕颜是金舒雅的妹妹真是太太太惊喜了，要是和金慕颜做朋友，那以后还愁不能见金慕颜她姐姐吗。
杜蕊珠当即一拍大腿，金慕颜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
进了宫，其他秀女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极尽展露自己的美貌，金慕颜打开了新世界。
回想自己前十几年，从来都是素颜朝天，活得那叫一个糙，只觉得那些年都白活了，简直白瞎了自己这般美貌！
若不是她还记得进宫前金夫人反复的交代，一直端着姿态，她才没原形毕露。
金夫人和长姐金舒雅也有先见之明，给她准备了得体的衣服首饰，否则妥妥一群贵女里混入她一个土鳖啊。
金夫人虽是嫁给寒门出身的金大将军，但也曾是百年世家清河崔氏的嫡女。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就将金慕颜从一个边关野丫头打造成众人眼中知书达理、高贵优雅的大家闺秀。
当然，这些也只是表像，没有里子，面子总是不能少的，能骗骗人就好。
这期间，也有秀女被宫妃召见过，要么与宫妃有些关系，要么就是宫妃感兴趣的秀女，就连金慕颜也被传见唤过一次。
到了选秀后半段程，皇后召见诸位秀女前往御花园赏花，听到管事太监传话后，金慕颜便与杜蕊珠同行。
“颜颜，云菀菀今儿又去云妃宫里了。”杜蕊珠说道，云菀菀是她们同屋的另一位秀女，出身顺国公府，性情高傲，不怎么与两人来往。
杜蕊珠也看不惯云菀菀总是鼻孔朝天傲得不行的做派。
“她是云妃的亲侄女走近一点也没怎么。”金慕颜习以为然，进宫后云菀菀便常常去云妃宫里，其他秀女都很眼热。
云妃育有八皇子蜀王，也到了适婚之龄，大家都猜测云妃瞩意让她的亲侄女云菀菀做儿媳妇。
适龄的皇子就四皇子秦王、七皇子平王以及八皇子蜀王，蜀王妃内定，那就只剩秦王妃和平王妃两个让几十来个秀女瓜分。
僧多肉少，秀女的竞争更加激烈了。
金慕颜本就是个喜欢八卦的性子，只是她要装大家闺秀，不好和其他秀女一起八卦，忍得十分辛苦。
幸好同屋的杜蕊珠也喜欢八卦，经常把听来的八卦说给金慕颜听。
金慕颜瞥到一处的时候，悄悄拉了拉杜蕊珠让她别说了，同时仪态不动声色地摆正。
现下正是三月，春暖花开，御花园中花团锦簇，栽种的鲜花的品种数不胜数，能看到许多彩蝶在花丛中蹁跹。
秀女们看到这些美丽的花，不禁心动，征得同意后便各自挑选中意的花饰带在云鬓上。
金慕颜尤其喜欢一盆金黄色的月季，也不知花匠是如何培育的，枝头上热热闹闹地挂着七八朵橙红色的花儿，花型饱满，花瓣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流转琉璃般的光泽，妍丽又华贵，简直是花中绝色。
犹豫再三，金慕颜还是放弃了，这花太明艳夺目，不符合她的人设，也跟她今天的淡雅的衣裙不搭。
她今日穿的是蓝紫色的齐药襦裙搭配半臂，挽着银灰披帛，女子的婉约柔美尽显出来，最后纠结地选了一朵洁白无瑕的玉兰花。
杜蕊珠也很快挑选了一朵艳丽的杜鹃花，和她今天俏丽的青粉襦裙很相衬。
众人差不多都选好花的时候，沈皇后和各宫娘娘都到了，沈皇后一身正红拖地宫装，金丝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仪容气度由内而外，一显无余，即使第一次见也能一眼分辨皇后与周遭的宫妃的区别。
后妃们端坐于亭中，而秀女排列在亭外，春色满园，日光融融，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好像给人洒上一层金光。
皇后与后妃们皆在此，让秀女于此时施展才艺。众人心中明白，这是应该就是对秀女的最后一道考核。
秀女们激动起来。
金慕颜这时候才明白平时相处的那些秀女多么深藏不露，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时候就十八般才艺尽出了。
琴棋书画应有尽有。
有一位秀女一边作画一边起舞，不仅舞姿优美，画的凤穿牡丹图更是技艺高湛。
还有一位秀女，展露了一手反弹琵琶，据说是失传已久的技艺。
就连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杜蕊珠，也弹了一曲悠扬婉转的《春江花月夜》。
金慕颜：“……”
目瞪口呆不外如是。
各位实力要不要这么强啊。
夹在一堆实力强悍的对手中间，金慕颜瑟瑟发抖，相比起这些才艺百出的秀女，她简直弱、爆、了。
现在速学一门才艺也来不及了啊，早知道她以前就不偷懒了。
轮到金慕颜，她深吸一口气，面上不显，走到皇后与众妃面前，姿态优美地朝上方盈盈一拜。
皇后微点头，礼仪不错。
上方的何淑妃轻笑一声：“你就是大将军之女？你长姐当年可是京城双姝之一，博学多才，名动京城，你是她的妹妹，想必也是不凡。”
姐姐是才女，妹妹就一定是才女了吗？
不，也有可能是草包。
金慕颜：淑妃娘娘我跟你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啊，你要这么坑我。
金舒雅是贵女中的贵女，别说金慕颜一个边关来的丫头，就是一众京城贵女，自幼由家族精心教养，不也比不过金舒雅。
要说何淑妃不知道金慕颜是从边关来的，那简直是假话，也不知道哪来对金慕颜这么大的恶意。
“好了，淑妃你过了。”皇后发话，和颜悦色地说：金二小姐，你要表演什么才艺？”
金慕颜屈了屈膝道：“禀皇后娘娘，臣女自幼长于边关，不敢在皇后与各位娘娘面前卖弄，若是娘娘不嫌弃，请允许臣女能亲笔写一幅字奉上。”
金慕颜也不蠢，她本来就没什么才艺，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一开始她就承认自己比不上长姐，不扭捏的作态赢得皇后一丝好感，不是一定要你胜过别人什么，有时候太争强好胜也并非什么好事。
以前在边关的时候她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唯有书法还算拿得出手。
原因是她娘金夫人族中历朝历代出过许多书法大家，她本人也写得一手好字，认为字如其人。
金大将军一向对金夫人的话奉为圭臬，其他金慕颜不想学的金大将军都纵容她，唯有这字请了大家压着金慕颜练。
教她书法的那老头看了她的字总是摇头，让她不要到外面说是他的弟子，不想丢人。
不过比不上书法大家，比普通人还是要好的嘛。
她不想写太复杂彰显有自己多么有才气，只写下一句简单应景的话：“兰叶春葳蕤”既恰和时节，又合满园“花色”。
诗也罢了，倒是这字，皇后看了赞一句：“你的字写的不错。”
“皇后娘娘谬赞了。”
金慕颜依旧端的宠辱不惊的模样，沉稳，大气，髻发上玉兰洁白无瑕更添几分姿色。
“皇上驾到——”
众人一惊，皇后率众人迎向皇帝请安。
“朕听闻皇后在御花园宣秀女召见，就过来看看，皇后不必拘谨，都平身吧。”皇帝虚扶起皇后。
在外面前皇帝很给皇后体面。
趁没人注意，金慕颜偷偷往上瞄了一眼皇帝。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帝本人。
皇帝虽然人到中年，但看着比实际年纪要年轻，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帝王的威仪凛然，不怒而威。
只是似乎身体有些虚。
不过天子嘛，三宫六院，佳丽三千，也可以理解。
“这是在做什么？”皇帝问道。
“皇上，臣妾与淑妃她们正看秀女展示才艺，您看金二小姐这副字如何？”皇后微笑答道。
皇后的话引起皇帝的兴趣，看了看那字，摸了摸胡子道：“字体遒丽圆润，确实漂亮。”
“金二小姐，就是镇国大将军的次女吧？是哪一位？”
金这个姓氏在大周官员中还是比较少见的，除了大将军金护皇帝想不出第二个人。
皇帝倒是听过金大将军还有一个次女，这次也会参加选秀。
眼神扫视一圈秀女，看不出哪个像大将军的女儿。
金慕颜上前一步稳稳地行礼：“臣女金氏兮颜见过皇上，皇上金安。”
皇帝仔细端详一番。
长得好确实是个加分项，纵是上位者也会对其宽容几分，这个由古至今的真理放在看脸的皇帝身上尤为合适。
金慕颜低眸不敢直视皇帝，一张脸完完全全展露出来，皇帝见她眉目如画，鬓边簪着玉兰花，宛若仙子。
花美，人也美。
皇帝叫金慕颜起身，感叹道：“这玉兰花倒是开得好，朕记得这花花期快过了吧。”
皇后笑着附和：“确实是，往年这个时候只注意到御花园的梅花，没想到这玉兰花开得竟也不差。”
皇帝赞美了一番玉兰花还没完，竟还让金慕颜当场赋诗一首。
十有八九是看到金慕颜，就很容易让人想起她那才貌双全的长姐吧。
虽然同样姓金，但金慕颜真想大喊一句：她只是个俗人，不要对她期望太高啊！
如果做不了诗，这么多人面前就下不了台了。
不能慌不能慌！
金慕颜没昏过去，睫羽轻颤，作思索状，不一会儿便像做好诗，像前方的帝后盈盈行礼，然后开口吟道：
霓裳片片晚妆新
束素亭亭玉殿春
已向丹霞生浅晕
故将清露作芳尘
皇帝有些诧异，不是诗不好，而是很好，将军府一个行武之家，所出两个女儿文采居然都很不错，皇帝抚须笑道：“没想到金大将军不仅骁勇善战，教养的两个好女儿都是一等一的才女。”
金慕颜表现的好自然要赏赐，皇帝就赏了金慕颜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
总算是有惊无险。金慕颜悄悄松了口气，她这算是过关了吧。
还好阿姐事先替她准备了一些诗让金慕颜背下应付，否则她这个时候就完了。
还是阿姐靠谱。
后面秀女展示才艺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顺顺利利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