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镇北大将军府

    一辆马车驶进权贵云集的朱雀大街，在大将军府门前缓缓停下，帘子掀开，还不等丫环搀扶，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便自个儿跳下马车。

    约摸三十来岁雍容华贵的贵妇与一年轻女子焦急等候了许久，看到那姑娘立刻上前。

    这姑娘叫金慕颜，是这将军府上的二小姐，大将军金护之女，将军府上只有金夫人一个女主人，金家一子两女皆为金夫人所出。

    长女金舒雅

    次子金少峥

    幼女金慕颜

    金将军长年戍守边关，金夫人便是在边关时生下的金慕颜。

    只因幼女出生时身体孱弱，不宜长途奔波劳累，便留在了边关，金夫人与长女返回京城（本朝规定，凡一品武将亲眷皆需留守京城）。

    今年宫里大选，金慕颜将将及笄正好符合大选的要求，金大将军不得已只好把女儿送回京城。

    一见到小女儿面色红润，健健康康地站在她面前，金夫人立即红了眼睛，眼睛微微湿润，用绢帕轻轻擦拭眼泪，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金慕颜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是亲母女，但这么多年没相处过，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母亲，今日与小妹团聚，应该高兴，您怎么反而哭了。”长女金舒雅柔声安慰母亲，对幼妹笑得温柔亲切：“小妹，母亲这是看到你回来太高兴了。”

    金舒雅相貌姝静婉约，真真画中仕女走出来一般，连同为女子的金慕颜都看呆了半晌，直到金舒雅笑着握住她的手。

    这么美的女子竟然是她姐姐。

    “对、对，外面风大，我们进府里去说吧。”金夫人连声道，面对金夕颜下意识放轻声音。

    对于小女儿金夫人始终是觉得亏欠的，长女自幼长于她身边，由她教导得知书达理娴淑大方，而小女儿却只能长于荒僻的西北之地。

    金大将军是个大男人，平日军务繁忙，哪里会照顾女儿，把女儿往军营里一丢就不管了，金慕颜自幼是跟她大哥一样当男孩养的。

    等到金慕颜长大几岁，金夫人本想将人接回来好好补偿，可金慕颜早在边关野了性子，边关不比在京城自在的多。

    有一回她人小胆大，竟然瞒着金大将军和她哥自己一个人偷偷跟着商队到关外去……

    这些金夫人都还被瞒着，金夫人柔柔弱弱的，金大将军怕她听说了金慕颜的事受不住，没敢没告诉她。

    金慕颜刚回来，看到娘和姐为她做了这么多，不愧是亲的，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流。

    金夫人就早早布置好了她的朝颜院，位置仅次于主院云水院、金舒雅的漪兰苑，里面的布置金夫人思量了又思量，无一不是用的最好的。

    金夫人不愧是出身百年世家出身的贵女，无论是眼光还是品味都无可挑剔，金夕颜一进去就喜欢上了。

    金慕颜换了衣服，新制衣裙满满一柜子，款式跟边关的很不一样。

    感觉很新奇，她挑了一条一字肩粉色花枝苏绣襦裙穿上转了一圈，欣喜地问：“阿姐，我这样好看吗？”

    要不怎么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样穿扮上她竟也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整个人都跟前面不一样了。

    不过，一说话就打回了原形。

    “嗯，特别特别的好看。”金舒雅轻轻一笑，点点头，伸手帮她整理下衣裳。

    金慕颜笑容更加灿烂，坐到梳妆台前，看着桌面上满满当当的首饰，不仅咂舌：

    “阿姐，阿娘已经给我打了好多首饰，我以前的也有，我戴不下这么多了，你不用再给我买这些。”

    “傻丫头，你以前的那些首饰都是边关的样式，往后跟贵女来往再戴着就不太合适，我和母亲给你准备了好些，这首饰就跟人的脸面一样，你若戴边关的那些，别人只当看轻你。”

    金舒雅声音温温柔柔的，很像江南的吴侬软语，细雨春风一般，她挑了一只芙蓉石桃花发簪轻轻插入金慕颜发鬓中。

    “还有这讲究啊——”金慕颜杏眼微微瞪，京城里的规矩可真多。

    金舒雅微微一笑。

    京城权贵群集，再繁华富贵不过，有些人会结成小团体，贬低排斥外来的人，虽然不免荒谬了些，但世态如此，金舒雅只能替幼妹提前避开。

    她知道妹妹自幼跟随父兄在边关，性子单纯，不懂得京城的这些，她把道理捏碎了说，金慕颜听得似懂非懂。

    这些日子金舒雅时常便回金府教导幼妹京城的礼仪规矩和世家的人际关系。

    “衣裳母亲已经替你备好，对了，我有个丫鬟绾发手艺极好，明儿我也给你送来吧。”

    “阿姐你最好了。”金慕颜眉眼弯弯，笑起来灿若春花：“簪玉手很巧的，阿姐你让人教她几天就好啦，那个丫鬟就别给我了。”

    阿姐对她这般好，她总不能总占她便宜。

    “傻丫头，我们是亲姐妹，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金舒雅摸了摸金慕颜的发髻失笑道。

    眼看时间不早了，金慕颜让金舒雅回去，金舒雅已经嫁人了，夫家姓许。

    许家百年望族，世代公卿，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金舒雅与她夫君是青梅竹马，两人情投意合，五年前便已成婚了。

    婚后夫妇感情和睦，公婆明理，生活的十分美满，已经生有一对儿女。

    因为娘家幼妹初来京城需要照拂，金舒雅这段日子时常回娘家来。

    许家宽厚，并没有责怪她已是许家妇还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反而还从公中拿了许多东西给长媳让她带回娘家。

    金慕颜很是羡艳，如果她以后嫁人日子也像她阿姐这样舒心就好了。

    金舒雅摸了摸她的发髻，眉眼柔和，唇畔含笑道：“小妹这般好颜色，选秀过后定也能寻得如意郎君。”

    未来夫君好不好金慕颜不知道，她娘金夫人已经快奔溃了。

    纵使看自己女儿千般万般的好，可金夫人不得不承认，金慕颜的礼仪规矩不是一般的差。

    在边关，金慕颜的父兄都对她疼爱有加，金慕颜不想学礼仪只知道玩也不勉强。

    所以说溺爱儿女要不得，否则就导致孩子长大了什么也不会。

    金夫人那个愁啊，长女是从小教起才那样出色，再过一个多月选秀就要开始了，她哪有那个时间再教导小女儿。

    那些世家夫人挑儿媳，不仅看容貌，看家世，最重要的还是看姑娘家的品性，能不能撑得起一家的内务！男人在外做官，女人需能打理好内宅操持内务，不让男人分心。上要孝顺公婆，下还要照料好一众妾室孩子，与妯娌处好关系……

    光幼女这仪态，这规矩，那些世家夫人能从头挑剔到脚。

    金慕颜瑟瑟发抖，她娘说的那些，她好像都不太会？

    “没……那么夸张吧，不是还有选秀的吗，那么多皇子，总能挑一个吧。”

    金夫人轻扶额：“那时候就是他们挑咱们，哪轮得到我们挑拣皇子的。”

    金舒雅好笑，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小妹，便是选秀也有落选的啊，皇子才有几个人，若女子都给配给皇子了，那其他公子怎么办。”

    她总不至于沦落到嫁不出去的地步吧，金慕颜笑得有些勉强：“那、阿爹给我攒了蛮多嫁妆，总有人看在嫁妆的份儿上愿意娶我的……吧？”

    金慕颜也不太确定。

    金慕颜几岁的时候她爹金大将军就一直叨叨着给她攒嫁妆，攒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了，可东西都在边关，等她定下婚事嫁妆才能送回来。

    金夫人叹了叹气。

    哪有她想得那么简单的，舒雅当年才貌双全，名声在外，是世家夫人们眼中完美的儿媳人选，若非与许家早有婚约，恐怕金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踩烂了。

    对于舒雅的姻缘金夫人是一点没费过心的，如今到了幼女这里，她总算明白那些夫人们挑女婿的心了。

    更何况，如果世家夫人是看中儿媳嫁妆的，那还不如娶商户女嫁妆更丰厚。

    时间紧迫，金夫人只能给幼女上一个速成培训，寻思着，仪态就算不能有十分，但只要大体没出错即可，至于各种规矩，先让金慕颜先且囫囵记了下来。

    金舒雅也经常回娘家教导幼妹。

    本以为就是回来参加个选秀，也没指望自己能选得上，金慕颜没怎么放在心上，但阿娘和阿姐比她还紧张，弄得她也紧张起来，真觉得自己嫁不出去了。

    等到选秀开始，金慕颜着装打扮好好，抱着娘和大姐替她收拾的包袱。

    “记得在宫中少说少错，你礼仪规矩这些学得差不多就好，宫里我已经打点好了。”

    金夫人嘱咐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教的都教了，金慕颜只囫囵学了个大概，让她一个人去宫里她真放心不下。

    好在她对小女儿要求不高，又不是真让小女儿去竞选皇子妃的。

    “小妹别紧张，你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宫里人不会为难你，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和母亲。”金舒雅柔声说。

    “……嗯嗯，我知道了，阿娘阿姐，我走了。”

    该交待早早交待清楚了，临了又不放心零零碎碎说了很多，耽误了不少时间，金慕颜才在金夫人和金舒雅担忧地注视下坐上宫里接秀女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