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恍恍惚惚出了酒吧，逃离了灯红酒绿的迷离氛围，被秋夜的凉风一吹，许苑颤动的心脏才安稳下来，人也清醒了几分。
她慎重考虑起来一件事：被人追的正确反应是什么？
正要解锁手机搜一下，周佳琳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她今天生日过得怎么样。
注意到陆忱星似乎在和代驾打电话，许苑走远几步，和小姐妹悄悄分享了她和陆忱星之间的事情，询问道：“我现在该怎么表现？”
“正常表现啊！”周佳琳毫不迟疑：“让他继续追！”
“男人也就追你的时候最殷勤，该有的仪式感一个也不许少！”
许苑咂摸了下，“可他话都说那么明白了，会不会显得我很拿乔。”
“他说什么了？”周佳琳恨铁不成钢，“表白了吗？”
“……”
“就算表白了，也可以装作不喜欢让他追，你家哥哥一看就很会追，你不想领教一下？”
许苑说：“可如果追到手就开始不上心，那这样的男朋友也可以尽早踹了。”
周佳琳安静几秒，说：“是这么个道理，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人会变，感情会淡，都不是自己能左右的，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当下。人生还长，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情况？所以啊，先把能享受的福利享受了，咱以前班主任不也是这么教的吗？”
许苑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眼神渐渐失焦，各色光线浅浅晕开。
道理她都懂，可他是陆忱星。
她没敢想过未来。
却也从没想过不爱。
……
挂了电话，一转头，撞进陆忱星漆黑的视线。他插着兜斜靠在车门，一手捏着两张明信片，态度自然得跟从前无任何区别。
他把手里的卡片递过来。
许苑接下，扫了眼，语气惊讶：“殷情的签名？！”
他怎么知道她想要？
殷情那群人太没节操，如果当时自己再要签名，他们肯定还会揶揄陆忱星，所以许苑没再开口。
但…陆忱星怎么帮她要的，会不会又被奚落了一番？
“眼珠子都快挂他身上了。”陆忱星语气很淡，那丝酸溜溜的味毫不掩饰地表达出来。
许苑当没听出来，镇定回：“有那么夸张？”
陆忱星不答反问：“有那么帅？”
“你看到漂亮的女生不会多看两眼吗？”许苑好奇。
陆忱星缓缓偏头看她，目光有点复杂，藏着许苑看不懂的情绪，说出的话丝毫没有求生欲：“我对你所谓的漂亮没什么概念，自从我有印象起，就觉得女孩子很麻烦。”
“……”
许苑没想到他真的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刚挑明追她之后。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陆忱星懒得招惹麻烦。
初二有一次去篮球场看他打球时，听见两个人聊天，在说陆忱星那么多人追，为什么不谈恋爱。
另一个人说，他觉得女生麻烦，看见都想退避三舍的程度，一个眼神都不多给。
那还是有人上赶着往前凑啊。
谁让人长得好呢。
像乍然灌了一瓶冰水，从喉口凉到胃里。
因为那时候，许苑刚麻烦陆忱星帮她开了一次家长会。心瞬间提了起来——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麻烦？是不是因为自己小所以不忍拒绝。他是不是后悔对自己说盛淮宇不在可以来找他……惶恐和忐忑如潮水铺天盖地包裹上来，漫过胸腔，覆没口鼻，让她难过得几近窒息。
后来无数次，许苑表面上减少了去篮球场的次数，开始像当初偷偷去看盛淮宇一样，偷偷去看陆忱星。
那时候，她们虽然见过那么多面，却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在她看来，显然是规避麻烦。
她喜欢得畏畏缩缩，追逐得小心翼翼，到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勇气。
她不知道陆忱星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真的只想玩玩，她就把他睡了，然后把他踹了。
回过神，许苑正要玩笑般问句：“我也很麻烦吗？”
陆忱星像是后知后觉，补充道：“你是例外。”
要问的话噎住，许苑卷长的睫毛颤了颤。
陆忱星歪着脑袋瞧她，眸光几分晶亮笑意，疑惑得很认真：“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同样的事情，在你身上没有麻烦的感觉。”
他微微弯腰，俊朗的五官一点点逼近，独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侵略过来，许苑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几乎忘记了呼吸。
“妹妹——”陆忱星拖着腔调，在呼吸可闻的距离停下来，漆色眼眸紧紧锁着她，隐藏着将人溺毙的蛊惑。他声音极轻，却仿佛立体音响，将她牢牢捆缚：“你对我下什么蛊了？”
……
到底是谁对谁下蛊？
车后座，许苑心不在焉刷着手机腹诽。
一路安静。
陆忱星似乎有意让她消化一下他的追求，也没说什么调侃的话，狭窄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从他的呼吸过渡到他的呼吸，沾染着暧昧的温度，时刻提醒着许苑他在酒吧说过什么。
也是因为被分散了注意力，许苑下车才发现，陆忱星带她吃饭的地方，竟然如此简陋，连桌子都没有。
就在马路边的长凳。
只是，这条凳子，许苑也有印象。
是她第二次遇到陆忱星，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她给他创可贴的地方。
也是她第一次自己过生日，他途径此处，抢过她的星星，说他无家可归，让她陪他吃饭的地方。
是她以为，只有她心心念念记得的地方。
其实，他也记得。
陆忱星变戏法似的，从车载冰箱拿出来一个四寸的小蛋糕，放到了长椅上。不远处站了盏路灯，暖黄色的光融融洒过来，树叶被风晃出轻响。
车水马龙在面前穿行而过。
热闹又安静。
陆忱星拆开蛋糕盒，拿出一支星形的仙女棒，插到蛋糕上，歪脑袋瞥她一眼，“怎么不说话？被我吓到了？”
“……”许苑在蛋糕另一边坐下，“没有。”
陆忱星把星形仙女棒点燃，火花呲呲燃烧，映亮了两人的面容，他伸手越过蛋糕，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和火光一样温柔：“许个愿？”
许苑早就过了还相信愿望的年龄了。
闭上眼睛之前，她脑袋里还空空如也，只是世界陷入黑暗的一刹那，一种潜在意识在脑海响起——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仙女棒很快燃烬，许苑切开做工精致的蛋糕，给陆忱星弄了一块，递过去的瞬间，两人指尖不经意接触到，许苑小臂不受控制一抖，蛋糕差点翻了。
她心如擂鼓，收回手，低头继续给自己弄蛋糕，不敢跟陆忱星对视。
却听陆忱星慢悠悠道：“本来没想那么早说开，怕你不敢收生日礼物。”
“……”许苑跳过不好回答的问题，只问：“生日礼物是什么？”
陆忱星从外套口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丝绒盒，推过来。
许苑打开盒子，眼睫毛轻轻颤了下，是一条四叶草手链。
寓意是——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如果陆忱星在餐厅请她吃饭，而不是他曾经遇到的地方，那许苑不会觉得陆忱星知道这个寓意，但现在，他一定是知道的！
或许是她盯着手链的时间有点长，陆忱星轻声问：“不喜欢？”
许苑没回答，而是说：“这只是生日礼物，收下并不代表什么其他的吧。”
“……”
陆忱星一顿，似笑非笑睨过来一眼，“看来是我多虑了，我本来怕你觉得我对你有意思，你就不好意思收礼物了，正打算用你说的这个理由给你洗脑，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不尴尬，别怂，许苑合上盖子，也装得很自然，“哦，我收下了，但是你要记得，我不喜欢你。”
陆忱星有被她的理直气壮笑到：“不喜欢我还敢收。”
大概人紧张到一定的程度，是发现不了自己厚脸皮的潜力的。
许苑顺势还倒打一耙：“你本来就欠我好多年的礼物，不收白不收。”
陆忱星一瞬不瞬盯着她：“真不喜欢我？一点点也没有？”
许苑：“没有。”
“可能是你爱而不自知，”陆忱星沉吟几秒，说：“要不我帮你测验一下？”
“？”纵使两人离得不算近，许苑还是撑着凳子，条件反射向后仰身，语气警惕，“你想干什么？”
“是想干点什么，”陆忱星朝椅背一靠，轻笑一声，“这不是还没追到。”
“……”
许苑看不惯他这么游刃有余的样子，挑刺说：“你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
“哪里不符合？”陆忱星拧着眉思索几秒，终于想到她以前说过的择偶标准：“艺术修养？”
他笑着侧头，眸色清亮，戏谑味明显：“我现在去报个绘画速成班？小许老师出题不要太难。”
许苑说：“这是其次。”
“嗯？”
“我谈恋爱是要认真谈的，跟你不太合适。”许苑不动声色试探。
“觉得我不认真？”陆忱星坐直身体，神色正经了点。
许苑：“你自己对自己没有定位吗？”
“什么定位？”
“渣男定位。”
陆忱星叉着蛋糕的动作愣住，“你对我的误解哪来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这一点，许苑毫不心虚。
陆忱星说：“我没谈过恋爱。”
许苑舔了舔唇上的奶油，甜而不腻，心情忽的飞了起来，她努力压着嘴角，“传言也是这么说的，渣男嘛，只暧昧不谈情。”
“……”
许苑补充：“而且我记得之前说过，男朋友必须比你优秀。”
陆忱星挑眉：“你都以我为标准了，我还不可以吗？”
“嗯，”许苑郑重点头，“必须得，比你优秀。”
“口出妄言的是过去的陆忱星，你也只是想找一个比当时的他优秀的人。所以我其实也符合要求的，每时每刻都有在进步，让我帮你打他的脸行吗？”
“……”
许苑从来没见过如此巧言善变，诡计多端的人。
这简直是一个类似“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哲学问题。
“那可不一定，”许苑拿学渣的理论硬往陆忱星身上套：“很多人知识水平，高考即巅峰。”
“进步不是那么算的。”陆忱星回。
“那怎么算？”
陆忱星直勾勾盯着她，唇角轻扯：“喜欢你是我正在做的最优秀的事，而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
“这才叫进步，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