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许苑心跳依旧没缓和过来。
后天陆忱星是要帮她过生日？
那……是单纯地帮她过生日，还是有其他事情？
又或者是她自作多情？
如果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陆忱星以后再说些让人心烦意乱的话，她该怎么办？
他太没有边界感，根本不觉得那些话有什么，她要用什么理由让他闭嘴？
摊牌吗？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明天周末，苏宜和赵菲跟着登山社一起做社团活动去了，宿舍只有李欣雪在，见她神色恍然，不由问了句。
“没什么，有点担心我期末的体育成绩。”许苑扯了个借口，把摇摇奶昔放她桌面，看着她满桌烧烤炸串零食残余还有两个喝完的啤酒罐，诧异道：“你大晚上是怎么了，大开吃戒啊？”
“别提了，”李欣雪狠狠摇了两下摇摇奶昔，插上吸管，“遇见个不想见的人。”
许苑的桌子在她对面，她坐下，随口揶揄：“遇见不想见的人，可不值得狂吃一顿夜宵，这得多少卡路里啊。”
李欣雪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你有喜欢过人吗？”
许苑微顿，语气如常说：“当然，这不很正常吗。”
“军训给你送吸汗贴的哥哥？”
李欣雪戏谑调侃了她一句，并没有一定要她回答的意思，转而问：“你觉得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
这话似曾相识，许苑以前怀疑她和陆忱星之间的关系时，问过周佳琳。
她思量片刻，没说太过绝对：“有，但很少。”
李欣雪喝了口奶昔，“我今天遇见以前的朋友了。”
许苑顺着她问：“男的？”
“嗯，”李欣雪说，“我们俩初中高中是朋友，一直都挺纯洁的，高三那年，艺考之后，我被文化课成绩愁得不行，他辅导过我一段时间。那会儿，我好像突然发现他的高光之处，对他有了点别的想法。高考后闲着无聊，想谈恋爱，就告白了，然后被拒绝了，之后再见面就很尴尬。”
“你尴尬？”
“他尴尬。”李欣雪语气愤愤拍了下桌子，“我真是日了狗了，我都不尴尬，他有必要吗？”
许苑：“……”
“其实……感觉到尴尬还好，最起码不是以被喜欢沾沾自喜，把别人的喜欢当资本炫耀。”许苑安慰道：“说明你这朋友人不错。”
“是挺好，不然我俩也不可能当了那么多年朋友，”李欣雪声音低下来，“周围其他男生多多少少都有点我难以忍受的毛病，也就他一个顺眼的。”
她不理解，“我要求也不高啊，就干净、脾气好、不低级。”
“干净这个要求可太难了。”许苑给电量不足的手机充上电：“长相，气质，身体，心理。”
李欣雪：“……有道理。”
沉默须臾。
李欣雪轻叹了口气：“我就是有点气他的态度，又有点可惜，之前那么多年的关系。”
“如果当初忍住做朋友就好了。”
许苑心中某根弦狠狠颤了下，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她和陆忱星。
她一直以为自己还算干脆和潇洒。
有些人做不成情侣，做朋友是如何都不甘心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大胆做出尝试，赌一次，要么如愿以偿，要么彻底放下。
总好过一直忐忑不安，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压抑着想亲近的欲望。
可真的到了即将看见曙光或者步入黑暗的这一刻，她有点近乡情怯了。
她也成了犹豫的一员。
她没有自己以为的勇敢，勇敢到去触碰那个未知的结果，因为承受不起失败，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
如果陆忱星对她有意思，那她就等着好了。
不是说男生真的喜欢一个人，只要条件不差、不过分自卑，会有所行动的。陆忱星那种游刃有余的架势，也不像不敢追的。
如果没有，妹妹就妹妹吧，她会好好珍惜这三年能和陆忱星相处的时光，等到陆忱星毕业。如果他还是单身，她会去告白的。
反正毕业后，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了，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毕业那天，她会——
以爱之名，送他一束玫瑰满天星。
-
当夜，许苑因陆忱星一番话，东想西想，辗转反侧睡不着时，收到了罪魁祸首星的信息：【考虑好了吗？】
许苑：“……”
她晚上给陆忱星的回复是——考虑一下，舍友和她哥那边的情况不一定，还不确定生日怎么过。
舍友睡了，许苑手机调了静音，回复过去：【你怎么还没睡】
陆忱星：【提心吊胆，怕被拒绝】
许苑有了一点点平衡感，他也会因此睡不着吗？
陆忱星又问道：【你呢，怎么也没睡】
许苑自然没说实话：【陪舍友吃夜宵】
陆忱星：【那几串关东煮都吃不下，结果转头就和别人吃夜宵去了】
陆忱星：【是我让你没有胃口了？】
明显是看穿她撒谎了，但第二句话扑面而来的委屈感，让人有点想笑，许苑忍不住嘴角上扬。
紧接着，陆忱星又发过来：【还是故意想让我吃？】
许苑：“……”
有被气到。
许苑：【委屈你了，要不你吐出来吧/微笑/】
陆忱星：【……】
陆忱星：【生气了？】
许苑故意回：【没有呢/微笑/】
陆忱星以退为进地装：【那就好，是我狭隘了，我们星星宽容大方，怎么会生气。】
陆忱星：【还有，】
陆忱星：【喜欢对我微笑，等见面了，你可以亲自笑】
许苑：“……”
尼玛！
喜欢对你微笑？
多、大、脸？
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知道“微笑”表情有嘲讽意味，陆忱星不可能不知道！
许苑不想搭理他了，锁屏把手机放到一边。但手机正面自欺欺人地朝上，很快屏幕亮了下，陆忱星发过来一条语音，她翻出耳机插上。
像是已经猜到她不回消息的反应，他语气带了点哄的笑意，低沉嗓音通过电流放大更显磁性，让人耳朵发痒：
“小朋友，早点睡吧，晚安。”
许苑揉了把发热的耳朵，把语音收藏。
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渐渐进入梦乡。
……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苑这天晚上梦到了初二过生日的场景。
那时候，盛淮宇刚转学走，大概是被盛父管得严，跟许苑的联系有限，而许母一直是比较清冷的性子，从小对他们兄妹俩的关心就不多。
那是许苑第一次孤家寡人地过生日。
可小时候过生日是天大的事，比儿童节都重要，乍被遗忘，难免失落。
许苑下午放学后，没有回冷冰冰没有人气的家，在路边长椅上抱着书包坐下来，看着夕阳发呆。行人如织，车来车往，仿佛都有要奔赴的目的地，只有她，不想回家，甚至异曲同工地体会到几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伤感。
那会儿班级里正兴起一个传说——把心愿写到纸条上，折成千纸鹤，然后烧掉，愿望就会实现。
当时正在一个矛盾的年纪，一方面知道所谓的童话、传说不可信，一方面又忍不住验证。
许苑不会折千纸鹤，所以买了一叠星星纸，她抽出一纸张条，先写下“哥哥陪我过生日”，写完，静静看了好久，把哥哥批掉，改成了“有人”。
折成星星太小，不好烧，许苑折一半，留了个小尾巴，拿出准备好的打火机，正要点燃，头顶落下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小朋友不学好啊，还玩打火机。”
许苑手一抖，恰好一缕晚风吹过，纸条飘走了。
视线追过去，看到夹着纸条的手指，白皙修长，再往上，手背青筋明显，小臂清瘦流畅，很有力量感，她不自觉开始在脑海勾勒线条，直到对上那张痞帅散漫的俊脸。
不，不能说俊，他这会儿嘴角带着明显淤青，非常影响观感。
陆忱星骑了辆黑色山地车，长腿支地，松了车把，捏着纸条就要继续折：“折不好星星就烧，你这个小朋友脾气还挺——”
他语气卡了下，许苑也瞬间意识到自己写的东西没全部折进去，心一慌，起身就要夺过来，陆忱星往后一撤，轻笑了声，仿佛没看到纸条上的字迹，自然而然接上：“不是还挺，是非常，暴躁。”
他把折好的星星递了过来，“帮你折好了，来。”
许苑抿唇看着他，双手抠着书包带子，没动，也没解释。
她自尊心向来高，被发现心事的羞耻感爆棚，陆忱星这会儿稍微说错点话，她就能哭出来的程度。
“生气了？”
陆忱星收手，把星星放进了她左边口袋，“我请你吃饭，陪个罪行吗？”
许苑动了动唇，还是没说话。
难为情夹着点恼羞成怒，不知道如何开口。
陆忱星轻叹了口气，一副“我逼不得已只得放弃面子实话实说”的架势，发出请求，“我刚打完架，无家可归，你陪我吃个晚饭行吗？”
当时的许苑，尚不明白自己那些别扭心理，只是凭借本能选择自己可以接受的理由，和他一起吃饭。
后来餐桌上出现蛋糕的那一刻。
很安静。
陆忱星什么也没说，许苑什么也没问，谁都没有挑明，像是在共同守护一个公开的秘密。
陆忱星没用店家给的火柴点蜡烛，用了许苑手里的打火机，点完蜡烛后，往兜里一揣，据为己有了。
极为自然的说：“许个愿？”
一切都在沉默地进行。
吹灭蜡烛后，陆忱星流程般问，语气不怎么在意，“许的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许苑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有点认真，又有点故作坦率，“不过这个愿望只有你能实现，我可以告诉你。”
“哦？”陆忱星来了点兴致，“说说看。”
许苑说：“希望以后见你，你没受伤。”
陆忱星一怔，抬眸，眼中散漫缓缓褪去，直勾勾看过来。
被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许苑没由来心慌，下意识的，她捏紧了蛋糕叉，补充道：
“就，挺丑的，让我看到，我就也受到了伤害。”
陆忱星：“……”
陆忱星长那么大估计没被人说过丑，一时间真实地愣住。
足足愣了好几秒，他突然笑起来，肩膀都在颤，吊儿郎当的架势：“不好意思啊，有碍观瞻了，下回我打扮好看一点，过来给许苑小朋友过生日。”
“……”
他漫不经心一句戏言，她记了好多年。
只可惜，没有后来。
那是唯一一次，陆忱星陪她过生日。
不热闹，不开心，不完美，平淡得不值得回忆，却清晰地印刻在记忆里。
其实，他不记得说过要再给她过生日，是理所当然的。
许苑绝大部分时间觉得自己不了解陆忱星，可偶尔，她又觉得自己是懂他的。他是随心所欲又随遇而安的那种人，洒脱、散漫、无所顾忌，所有能跟他产生交集的时刻，全是巧合，是缘分，是冥冥之中。
她人视若珍宝的相遇，是陆忱星眼中随口一提、随手一帮，根本不过心的赏光之交。
许苑毫不怀疑，如果当初在酒吧遇见，她目不斜视地走开，陆忱星是不会主动开口叫住她的。
而往往不主动争取的，都可以被看作是可有可无的。
但最近，陆忱星应该是在主动吧……
生日这天，许苑化了一个精致的初恋妆，柔顺栗发扎起来，挽了一个蓬松的丸子。白色及膝系带长筒靴裹出纤长细腿，黑色的连衣裙到大腿中部，外面罩了一个浅灰的风衣外套，清纯又靓丽。
许苑没觉得自己这打扮有什么问题，可陆忱星一眨不眨看着她的模样，仿佛她穿了多古怪的奇装异服。
她坐在副驾驶，扣上安全带，面无表情道：“我知道我好看，你也不用这么看，跟痴汉似的。”
陆忱星轻笑一声，没否认。他移开视线，放下手刹：“你知道今天降温吗？”
“知道。”
“那你穿什么裙子。”陆忱星啧了声。
许苑：“衣服只有好不好看之分，没有季节之分，任何温度可以穿任何衣服。”
“……”
不想听陆忱星继续对她衣服说教，许苑干脆转移话题：“我们去做什么？”
“去买东西，”陆忱星轻转了下方向盘，车子拐弯，驶出校门，“我只准备了一份礼物。”
许苑啊了声，客气道：“一份就够了。”
“不太行，”陆忱星偏头看过来，懒懒道：“错过了你成年生日，哥哥今天不得给你补回来？”
“……”许苑突然怀疑陆忱星是不是和她一样做梦梦到之前的事情了，怎么就突然提起之前了，她抿了抿唇，梦中那点耿耿于怀的不舒服开始瓦解：“那你要带我去买什么？”
陆忱星：“看你喜欢，什么都行。”
这话跟“随便”没差。
许苑觉得他有够敷衍，暗暗咬了下牙：“你就不怕我买到你倾家荡产？”
“没关系，”陆忱星非常爽快：“如果还不够，我把车卖了给你凑钱，关键你也不忍心哥哥睡大街，到时候就去你家借个宿，行吗？”
“……”许苑无语：“卖车跟住宿有什么联系，你怎么这么会忽悠人呢？”
陆忱星一本正经：“实不相瞒，我不在学校的日子，都是在车里睡的，车子是我的第二个家。”
他这话听起来尤其假，可许苑想到他的家庭情况、豪门斗争，又觉得不算夸大其词。
许苑不知道该怎么接，会不会无意冒犯他，索性换了个话题：“那前几年的生日礼物还补吗？”
陆忱星；“不补了。”
许苑挑眉：“怕真的倾家荡产？”
陆忱星别有意味笑了下：“不太方便。”
还是未成年。
他想了想，补充道：“但是你可以买很多个十八岁礼物。”
“为什么？”许苑没看他，盯着窗外的车流，声音故作平稳：“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以前是，现在也是。
让她有种她是特殊的错觉。
陆忱星说：“你觉得为什么？”
问题又被踢回来，许苑憋得慌，冷冷说：“这么爱反问，你以为你是对方三辩吗？”微顿，她忍无可忍地嘲讽道：“你是不是被什么传销给洗脑了，去医院治治吧。”
陆忱星垂眸瞥她一眼，语气几分荒唐：“……对你好还得绞尽脑汁想个理由，还被你误会，我惨不惨呐？”
惨不惨不知道，但挺会卖惨的！
许苑胸口闷闷的，不吐不快：“陆忱星，你这样真的不好，渣而不自知你知道吗？”
“愿闻其详。”陆忱星好说话地应。
许苑说：“女孩子都很小心眼的，必须要全心全意的喜欢。如果我男朋友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还对她特别好的话，我肯定会吃醋的，可能就会分手！”
陆忱星考虑两秒，若有所思的语气：“那怎么办，这样看来你把我给耽误了。”
“……”
陆忱星笑着瞥过来一眼：“你是不是得对我负一下责啊？”
按逻辑来说。
她耽误陆忱星找女朋友，要对他负责，就是帮他找女朋友，或者更深一层的意思，成为他女朋友。
许苑故作镇静对上他的目光：“怎么负责？”
陆忱星：“你想怎么负责？”
许苑将计就计：“我想不负责。”
他拖着腔调叫了一声“妹妹”，看过来的目光很深，带着极强的暗示性意味：“真不懂我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