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船

    阿姀皱着眉,“你再说一遍?”

    心想,我可并无这种癖好,怎么就要我负责呢!

    这话说得仿佛她欺辱了小金氏,做了什么地痞流氓般的荒唐事一样。

    佛前净地,可不能瞎说啊。

    小金氏见状,嘴巴一瘪,竟是急了,“那,那怎么办啊,我都有了!”

    阿姀惊讶地张开口。

    什么叫有了!

    这字反正也写不下去,阿姀干脆一推镇纸,人冲了过去,“你什么就有了?”

    阿姀的身形高挑,小金氏又太过娇小,逼近了之后,小金氏便只能抬头瞪着她,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大半,“就是,就是那个有了啊,有孕了呗。”说罢,自己也挂不住面子,推开了她走去窗边。

    这种不守妇道的事,讲给任何人听怕是都会做此态度吧。

    窗外的老屋梁上,覆了一层厚厚的浓绿青苔,小金氏看着,粉面含愁,叹了叹气。

    阿姀站在原地,朝每个方向都想了想,才问道,“是谁啊,宫内还是宫外?”

    小金氏本不愿将这种丢脸的事放在明面上说,可如今孩子已经有了,阖宫上下能帮她的,恐怕只有阿姀了。

    “这人你认识,其实也不算是完全私通……”小金氏实在是不好意思为自己辩解,但由于她想得通,也便堂而皇之地说了,“你知道武安帝有个幼子,本就是宫中婢女所生,也不算尊贵。早些年因犯了错惹怒了你父皇,便发配去守皇陵了,就在他登基那一年。如今也不过三十五。”

    这八卦传闻听得,甚是惊心动魄啊,阿姀夸张地捂唇,几步走近她身侧,坐了下来。纸砚一把推开,热茶立刻斟上,“你细说,你细说。”

    迅速的态度转变,让小金氏十足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这事也怪我。”

    这位活到而立之年,还在隐形的皇叔,实在比阿姀在这个皇宫中更不起眼。

    武安帝重视血统,是以更看重皇后所出的沈琮,就连沈琢都得不到这嫡子的待遇,是以这位宫女所出的沈钰仍,就更不被重视了。

    沈钰仍自小和母亲生活在西宫的下人居所中,因也算生育了皇嗣,还是个儿子,便给了其母一处院子,算是唯一的优待。

    等到周岁,宫女也没等来武安帝给她的孩子一个名字。她心灰意冷地趁着一次出宫探亲的机会,找了个道士给孩子起了名,也算安稳地养到了大。

    沈钰仍在这趋炎附势的皇宫中,因长得俊俏,人又任劳任怨,得到了许多女官姑姑的照拂,也算磕磕绊绊地识字读书,吃得饱穿得暖。

    十七岁这年,沈钰仍母亲劳碌过世,他一手埋葬了亡母之后,便头一次来到崇安殿,恭恭敬敬地叩问,自己的年岁不该留在宫中,该去何处。

    武安帝那时年岁已高,不免有些心软。

    即便是曾经犯下的过错,也算是他亲生的儿子,那眉眼与他长得如出一辙。

    于是沈钰仍得到了父亲的第二次优待,将都城中一处三进的院落赐给了他做府邸,宣告阖宫上下这是三皇子。

    不过好景不久,待沈钰仍过了五年的安生日子,武安帝便驾崩由沈琮继位。国丧礼上,因沈钰仍叩拜他的礼节不够标准,便一怒之下将他发配皇陵。

    沈钰仍最好的年岁,便全都荒废了。

    好在他这个人的性子就是软,是姓沈的里少有的正常人,也不曾怨尤什么,只自顾自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

    便就等到沈琢继位,大赦天下时,沈钰仍终于得到了解脱。

    而后便是沈琢兴建行宫,不知为何忽然想想到了这个便宜弟弟,便留他在行宫中培育花树草木,算是个差事,也足够羞辱。

    说到这里,阿姀轻蔑一笑。

    沈琢确实热衷于羞辱身边一切亲人,诸如轻易答应阿姀在崇安殿画柱子,也是让他觉得愉悦的一种羞辱人的方式。

    有些人是万人之上的天子,有些人却修剪花草,或是做将作监的大匠一般用处,只要听到人们茶余饭后都念叨着,沈琢便觉得心里舒坦。

    小金氏见阿姀走神,戳了戳她,“随后的事情不就很顺理成章嘛。”她垂头丧气地,“我三番两次去行宫想找陛下,但他美人实在太多了,也就只留了我一两次。我生气,便在院落的凉亭里喝酒,就碰到沈钰仍了。”

    瞧她那娇羞之态,转变之快,便像听话本子似的暧昧。

    “他侍弄那些花朵时,我只觉得我看到的那张侧脸,是如此光风霁月的美景,如琢如磨,云胡不喜。”

    怕是一辈子才学所学的好词,都用在形容沈钰仍上了。

    “然后,我便做了荒唐的事,将他拐进房中……那什么了。”金妞妞眼神老实巴交的,话却说得狂野不羁,有悖礼教。

    阿姀眨了眨眼,回问道,“我这小叔,长得到底多好看,色迷你心窍了?”

    去他的礼教。

    “你!”金妞妞气结,更多是没想到。

    阿姀怎么,完全不顾他们沈家的名声似的,还为她一个私通小叔子还有了孕的宫妃说话啊。

    她实打实的是想错了。自阿姀上次同她说的那番话,她就该明白,阿姀比她更希望这个江山直接翻了算完。

    金妞妞脑子转不过弯来,怀了孕更是如此,烦躁地一摆手,“你怎么这么不正经,还是公主呢。”

    公主如何了。

    阿姀直起身子,拾起了一些端方,心想我早早私自与人成婚,还披麻戴孝地给人哭丧呢。

    上位者都不仁不谨,男子厮混荒唐,缘何非要强求她们这些难以为自己做决定的女子守节呢。

    阿姀本来也是打算想个办法,让小金氏来个暗度陈仓,先揣上崽,这样好杀沈琢。谁知她这样争气,还自己挑了个长得好看的。

    实在难得她运气脑子都这样占上风。

    “那,他喜欢你吗?”阿姀续了杯水给她,又问道。

    这她又不敢说,再怎么样也是她醉酒强了人家,有没有家室都还不知道呢,怎么好意思就问这个。

    见小金氏支支吾吾地,阿姀心中也了然几分。这个媒本也可以不做,只是这注定是一桩令沈琢难受的事,那看起来就非要撮合撮合不可了。

    “你别担心,孩子就踏踏实实地生下来,反正你去行宫的次数也明明白白地在起居注上记着,怕什么?”阿姀说这话时,就像是街边忽悠人的算命先生,有一种不知死活的大胆,“就算是生下来,也长得同陛下差不了几分。我会找人去打探一下我这位小叔,他若尚未婚配更好。”

    “我是宫妃啊!”小金氏瞪大了眼,揪着阿姀的袖子,差点就哭出来了,“这可是灭门的大罪,我还生下来?”

    阿姀将手臂往回一手,平静淡漠的一双眼看着她。

    “你来找我说此事,不就是想把这孩子留下吗?既然都有胆子同人酒后春风一度了,还怕再多一桩罪名?反正都是死。”

    小金氏撑在桌边的手臂缓缓垂下去,失了神般瘫在椅子上,“你我在佛前说此大逆不道之话,是会遭报应的。”

    “哦。”阿姀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容色秀丽,映衬在背后色彩浓郁的佛像面前,更显出挑,“这是尊菩萨,本就是请来求财的,怕什么报应。”

    何况阿姀求神拜佛的心也不见得多虔诚,更不信报应这回事了。

    “如何,是死,还是等当了太后再来谢我,你自己选吧。”

    小金氏一惊,猛地站起来,“你要谋反!”

    阿姀堂而皇之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手臂松松搭在扶手,和盘托出了仍风雨不动,一副安定模样,“是啊,你知道了也好。是今日被我揭发了立刻死,还是上了我这条贼船,自己拼个荣华富贵不一定会死,你总得选一样才走得出我这佛堂吧。”

    话语声甚至都没听出什么起伏,可话音将落时阿姀猛地掏出一把匕首,“砰”一下,扎进面前的桌子上。

    刀锋冷冽,寒光芒芒。

    阿姀勾起嘴角,却如同勾人生死的判官,轻而易举地拿捏了小金氏,“这刀怎么样,还是我奸夫送的呢。”

    作玩笑般,便将最后一个秘密脱口而出。

    如今这贼船,是想上也得上,不想上就捆着上了。

    老半天,小金氏用昂贵地宫装抹了一把快干涸的泪迹,眼眶里却迅速又蕴起了泪花来,“苍天在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碰到你们沈家这些混蛋。”

    阿姀知道她是妥协了,慢条斯理地将她凉透的那杯茶倒进水钵里,重新添了杯温热的,整个人都散发着阴谋得逞的愉悦。

    气运这种东西,有时确然是很玄的。

    谁说前头那十几年的倒霉劲儿,不是为了今时今刻,想什么来什么做的铺垫呢。

    如此,谋反的名头,算是顺理成章的找到了,即便朝臣发难,也有个孩子扶上皇位可以有所交代。

    阿姀倒不是没想过夺过江山自己来坐,可管理国家,哪儿就是这么容易的事。她从前过得一概不顺心,也不自由。不是在这深宫被人摆布,就是东躲西藏,像只老鼠似的。

    最舒适最惬意的日子,不过就是在恪州的那一年多罢了。

    似乎只要有衡沚在身旁,她做起什么事来,都有人有所回应。

    这样的日子,就很好,很自由。

    招兵募马的事,便等到和亲逃脱后,再做打算。

    阿姀捻着个杯子在手中,来回摩挲。

    “我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坦诚相待,你说完我就答应。”小金氏一撇嘴,听天由命地窝进椅子里。

    “你说就是了。”

    她的眼光,忽而又热切起来,“你说的那奸夫,是不是召侯啊?你和他究竟怎么认识的?你和游北小王子又是什么关系啊?”

    阿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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