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男子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在跳跃的火光中一闪一闪的,头和四肢分明,但又有别于人形。

    几百年鏖战的经验告诉阿洒,此时最好以静制动。她用唇语告诉男子不要动,随后紧紧地盯着那道影子。

    出乎阿洒意料的是,那道立着的影子竟突然俯身,而后缓缓从阴影后走了出来。

    竟是一只棕熊!

    阿洒大骇,此时身后山洞被巨石堵死,自己法力尽失,而男子也只是个凡人,该如何?

    只一瞬间,阿洒心里就涌出了很多想法。她手心微微出汗,慢慢往后退,退至把山洞堵死的石头旁,身体也紧贴着石头。

    男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敌意,缓缓地转过了头。

    此时棕熊似已认清形势,不再犹豫,迈着厚重的步伐,直奔男子而来。男子略微下蹲,双手张开,俨然一副想殊死较量的模样。却不料棕熊快到男子跟前是,突然调转方向,直奔男子右后方的阿洒而去。

    阿洒虽双腿复原,但炎方村多日的劫磨令她消瘦体虚,所以她只能侧身一翻,堪堪躲过了棕熊一击。

    谁知就是这一击,使得本将山洞堵死的石头推开了几块,几缕阳光透了进来。

    那方棕熊一击不成,十分恼怒,猩红着要扑向阿洒,谁知后方男子见此,竟一跃至棕熊背上,左手环住黑熊,右手上不知何时开始持了一把匕首,对准黑熊的颈窝狠狠刺了下去。

    但棕熊皮糙,这一击虽然重伤了它,但也激怒了它。

    它怒吼一声,而后疯狂地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想将男子甩下来,同时也挥动着尖锐的利爪,不多时,男子背上就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但他却紧抿着唇,不肯松手,同时不断地刺棕熊的面部和脖颈。

    阿洒心焦,见旁边火光正盛,不顾灼热,直接拾起一只火把,至棕熊面前挥动着。可棕熊却似在痛苦中疯了,也不顾灼伤,一掌将火把打飞,竟落在了茅草堆上。

    茅草瞬间燃了起来,整个山洞内火光四射。棕熊也红了眼,不再够背后的男子,伸着尖锐的熊爪竟想来抓阿洒,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男子高举右手,狠厉地扎向棕熊的上臂,似是刺到了动脉,血喷了男子一脸,宛如罗刹。棕熊的力气渐渐小了,只无助地摇晃着身子,作临死前的挣扎,不一会就颓然倒地,再无气息了。

    男子喘着粗气从棕熊背上跨下,却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站立,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阿洒慌忙地过来扶他,洞内已经起了浓烟,阿洒只觉得一呼一吸都变得焦灼起来。

    她把男子扶到山洞的缝隙边,却发现那缝隙太窄,只堪堪容得下瘦弱的阿洒侧身通过,男子虽也纤弱,但有男人的骨架撑着,连头也过不去。

    见阿洒低头呆楞着,男子拍了拍她的头,用唇语问:在想些什么?

    阿洒亦用唇语回:在想你的头这么大,你娘生你时是费了些力气。

    男子一愣,随即勾唇一笑。

    你先出去,他说。说罢竟挣脱了阿洒的搀扶,把阿洒往外推,气力之大让阿洒惊讶不已。

    你呢?阿洒问。

    我自有办法。

    见阿洒将信将疑,男子朝缝隙努了努下巴道:我会缩骨。

    阿洒瞪圆了眼睛,缩骨一功对凡人来说最是难成。没个三五十年达不到大成的境界,看他其貌不扬,竟这般有天分。

    阿洒本还在迟疑,但想到一个陌生人总不会为了她不要命,便安心从缝隙出去了。

    缝隙狭窄,匆忙间阿洒觉得额头被尖锐的石头刮破了,却无暇顾及,只是用手粗粗捂着,一出去便急忙回头打手势催男子。浓烟渐盛,男子的面容隐在烟尘中,让阿洒看得不真切。他身上没动,只是嘴一张一合。

    阿洒没由来地一阵心慌,要伸手去拉他,他却后退一步。从怀里拿出刚才用过的匕首,扔给阿洒。而后定定地看着阿洒,勾唇说了句什么,便回头张开双臂扑向火海。

    阿洒一手捂着头,一手握着匕首呆愣在缝隙中,目光试图穿过滚滚浓烟,去找寻男子的轮廓。直到浓烟熏地阿洒两眼模糊,让她的眼睛不自主地流下了泪,阿洒才背过身,倚着山洞外的石壁发呆。

    上申山的夜格外的冷,秋风带来细雨,卷着阿洒的发丝胡乱飞舞。阿洒呆坐了一整晚,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鼓起勇气向山洞中看。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或在期待什么,更害怕期待会落空。

    最终,她在铺陈茅草的地方发现了焦黑的人骨,形状似乎是在平躺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如睡着了般安详。

    真是个奇怪的人。阿洒叹了口气。

    上申山荒无人烟,炎方村距离上申有两百多里地,但是他就这样背着她一步一步地行来了。没有怨言,即使有阿洒应该也听不到。

    阿洒只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凉意,和着寂冷的秋风,透过她单薄的秋衣,覆在她的皮肤上,让她遍体生寒。

    也犹记得她在炎方村多日的营养不良终致她病倒,他寻了个破败的牛棚,四面俱是寒风,只有头顶有棚。眼见她额头越来越烫,他犹豫许久,终是突破了男女大防,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盖上,而后才将她搂在怀里。

    如今阿洒背着他的尸骨,走在他曾经踏过的路上,却觉得心里格外平静。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情绪,悲伤、遗憾或是疑惑。

    一山,一水,一树,皆是他曾看过的景色。阿洒走到湖边,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发丝纷乱,形容枯槁,惨白的面色称得额角的疤格外醒目。

    原来你眼中的我是这样的,你真的是一个好人。

    就这样,阿洒背着他的骨头徒步回了炎方村,在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埋下了他。

    晚风习习,已是入夜,夜深霜重。阿洒颤抖着手想为他刻碑,这时才惊觉自己竟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阿洒本欲刻“燮洒恩人之墓”,刻到一半时终是停了手。

    他并非为了施恩才舍命救她。

    她想起她刚复明时看着的他的眼睛,那眼中有胸怀,有怜悯,有大义。

    他本炽阳,怎会只照耀她一人?

    于是阿洒重新立了一块碑,碑上十字字字分明:

    骑龙腾空去,驾鹤朝西归。

    末了,阿洒用衣袖把碑重新拂了一遍,又从怀里掏出个精巧的木雕。木雕的形状是一条龙,虽小,但手法细腻,栩栩如生,连龙须也根根分明。她把木雕郑重其事地放在墓前,又立了良久,才转身离去。

    她想起了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活着。

    她勾唇,她会好好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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